花純仁口中雖這樣說,可是心兒卻是陡然地沉重起來,這麼說,朱雪雁此番已是不在未央城中了麼?這其中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故?他是一刻也不能等了,只是希望這大船載着他,快速飛往這未央城中去。船主也是不敢猜花純仁的心思,只得退到一旁,低了頭,暗中卻是吩咐船伕們將船駛的快些。花純仁面上雖從容,可是這心裡早就是坐立不安了,他只要一想到,朱雪雁是懷着怎樣憤懣絕望的心情去了齊國,她的心便就如同凌遲一樣。
望眼欲穿,好不容易這船是到了岸上。花純仁已是等不及了,此時天色已黑,他也不想留宿了,就着夜色,踏着草叢,他徐徐而行,只一晚上,就徒步走了幾十里路,卻是一點兒也不覺得疲憊。到了第二天天明時分,他已然是走到了未央城郊外了。花純仁一個人,匆匆走了這二三十里路,早就引起了路旁行人的猜測!花田國未央城中百姓,有許多是見過這花純仁的。這些人一路,對這孤身行路之人的相貌,心中已是疑惑了,各人心中都有疑問,只是不敢當面問詢與他。
終於這花純仁是到了未央城中!他看着依舊熙熙攘攘的大街,心中萬分地感慨起來。雖說他已經被貶到了嘉陵島上,可是他知道自己,睡裡夢裡,還是不會將未央城忘記!此時的他,已經來到了宮外。守着宮門的衛士,見了是遠道而來的誠王爺兼廢帝花純仁,心中都是納罕!這剛走了一個寧國公主朱雪雁,又迎來了一個誠王爺花純仁!衛士們自是一絲兒也不敢怠慢,他們對着花純仁躬身行禮道:“見過誠王爺!還請誠王爺就在此處等上一等,容我們進去向皇上和太后稟報!”
花純仁聽了,心中只想好生問詢,便道:“無妨!那你們就趕快去回罷!”衛士們說了聲‘是’,便急急趕着進去通報了。彼時太后,已是頭一個得了消息。她正在宮裡頭的佛龕上,雙眼緊閉,雙手合十,嘴裡念着經兒,默默焚香禱告!猛地聽了太監來報,說是遠在嘉陵島上的花純仁,居然又回來了!太后心中自是咯噔了一下,可是沒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她仍舊閉着眼兒,對着侍立着的太監說道:“既然如此,那麼,就請誠王爺到本宮處來!”太監領了命,自是去回了。
花純仁這廂已是大步走進了宮中,他看着這宮裡各處,只覺得恍惚一夢,他自己在那嘉陵道上,已是過慣了苦日子了,看慣了滿島的奇花異草和滔滔的江水,他心中竟然對這些豪華的宮殿,起了深深的疏離之心!他這一路,看着這些宮人太監熟悉的面孔,心裡便就愈加苦澀。想來這世上的事情,大都都是說不清的,如果他沒有遇到朱雪雁,沒有和她成爲知己,是否,現在的自己,將不會有那些個變故,是否自己仍在這宮裡,做着兢兢業業的皇帝?
可是世上是沒有如果二字的,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再也回不去。就像他現在,心中懷着對朱雪雁的內疚和深深眷戀,根本無法驅除。這些情感,已經鐫刻進了他的腦子裡,再也無法忘掉。終
於走到了太后的宮前,花純仁倒是盡情情怯了,想到馬上就要見到自己的母親,他的心又忽然地傷感起來。見了她,他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向她懺悔,自己是個背棄祖宗基業的不孝子?還是請母親告訴他,究竟朱雪雁爲何要去齊國?此番的他,森森立在宮外,身子在廊下徘徊,卻是不敢進去。
而此刻的太后,卻是立在宮內,等着花純仁進來,心中卻又想起許多往事。她當然知道朱雪雁是花榮的女兒,是花純仁的妹妹!可是,究竟是不是這樣,她心中竟也是不敢肯定了!
只要一想起那二十六年前發生的事情,她就頭痛欲裂!二十六年前,花榮還不是花田國的皇帝,甚至連太子也不是。而她,不過是鄉間的一名頗具姿色的平凡少女!這是命運就是註定了她,此生不平凡,她還記得,在她十六歲那年,她先後遇到了兩個男人,一個是花榮,另一個就是當時花田國的原太子花雲!只要一想起那個花雲……
慧心是她的名字,雖然這個名字聽起來倒像是出家之人的法號,但是她的確是叫這個名字!
那年的她,在自家小院裡喂着蠶,捋着桑葉,一個人,自是安安靜靜的。只聽後院裡撲通一聲響,隨後她就又聽見了一個男人的低低哀嚎聲!她自是嚇了一大跳!只覺得這聲音聽起來是悲慘痛苦。“是誰?”她沉聲問道。她素來膽子就大,若是有陌生人在家中,她可也是不怕的!果然,牆角里的陌生人,聽見了一個姑娘的叫聲,心中倒是輕鬆了下來。一個姑娘,自是對他構不成威脅。而她呢,此刻是翹首以望,已是看見了院中的牆根下,臥躺着一個年輕的男子,她大着膽子,仔細看去,男子還長得頗爲英俊!她不禁上前問道:“你是誰?怎麼竟會跑到我家的院子裡!我不管你是從哪兒來的,還請你就從我家院子前,即刻出去罷,我並不想招惹什麼是非!”她如是說道。
那男子聽了,便將拂在臉上的頭髮向後捋了一捋,口中笑道:“小姑娘,我是不會走的!難道你沒聽見這街上,都是尋人之聲麼?他們自是來找我的!”她聽了,心中一驚,可是還佯裝鎮定道:“即便如此,那……和我又有什麼關係?我自和你非親非故!”男子聽了,便捂着腳上的傷口,便對她說道:“可是,我既然躲在了你家裡,別人就會認爲你是知情不報!你也脫不了任何的干係,包括你的父母!”
她一聽,心中自是焦急,手中握着的籃子,也是跌在了地上,她訥訥問道:“那麼,他們爲什麼要抓你,而你,又是誰?”男子聽了她問這話,便將心一橫,實言相告道:“我說了,你可別怕,我就是皇上要抓捕的戾太子花雲!”她聽了,心中又是大驚,失口叫道:“什麼,你就是那個要殺父弒君的不孝之子花雲!”男子聽了她這樣評價他,心中並不難過,只是嘆息了一聲,口中說道:“哎……看來這就是輿論在起作用了!究竟真相是怎樣呢?反正這世人,總是眼瞎的多,眼明的少!”
他躺在地上,一手撫着下巴,朝着她,意興闌珊說道。
她聽了這話,可是不高興了,也不管這戾太子在這花田的聲名是如何不堪,她反問道:“那麼你說,我是眼睛瞎的呢,還是眼睛好的?”男子用手捂住腳傷,看着腳下的鮮血浸潤在她家院子下的泥土裡,幽幽說道:“姑娘,你如果能將我藏了起來,你就是眼睛好的!如果你將我報了官,你就是眼睛瞎的!”她聽了,到底年輕氣盛,口中說道:“你不要激我,我最不喜歡人激我了!”
男子聽了這話,再瞧着她是笑靨如花,心中一動,只是說道:“姑娘,你不親自試一試,怎麼能夠知道呢?”她聽了,便疑惑問道:“那麼太子殿下,請您告訴我,究竟是什麼人要殺你?”花雲聽了,便笑道:“我都被皇上封了戾太子了,你說,還能是什麼人殺我?”她聽了,倒是連連搖頭道:“不,你不是皇上的親生兒子嗎,這虎毒尚不食子,皇上是仁君,怎麼會派人來殺你呢?太子殿下,你是在拿我開玩笑嗎?”
花雲聽了這話,只是說道:“我像是再開玩笑嗎,姑娘?實話對你說了罷,我並非皇上的親生兒子,想反,他還是我的仇人!他是我的殺父仇人!我的母親懷了我,卻被他逼進了宮中,早晚承歡!我的父親,也早就被他一杯毒酒賜死了!現在我得知了當奶奶所有的真相,是以他要來拿我滅口了!你聽聽着外面的人馬聲兒!”說完他又嘟噥道:“該死,我要將這些,告訴你做什麼?”
她聽了,心中自是半信半疑,她看着他的腳上,傷口不停地在流血,只怕他還沒有逃走,這血腥之氣就已經引得那些官兵進來搜尋了!到時不但真的連累了自己,也連累了爹孃!她想了一想,便道:“好罷,我先將你藏起來!不過,你可得答應我一個條件!”男子見有救,便道:“什麼條件,只要是我能夠做到的,姑娘請儘管說就是!”她只說道:“我只是請太子你,以後出了去,不要告訴別人,說你曾藏到我家裡過!”花雲聽了,自是點頭。
她想着父母今日已經出門做客去了,不到晚上時分不會回來。她便對花雲道:“你可以站起來走路的罷!”豈料花雲聽了,搖頭道:“姑娘,我不能!我需要你攙扶着我!還有,姑娘將我藏身與姑娘的閨房裡,方是最妥當不過!”她聽了,便蹙了眉頭,心中不悅,這話時這樣說的麼?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地,一心只想救他,當下便將他的身子,死命地拽了起來,好在她從小在鄉間長大,家務事兒自是每天都做,這手腳的氣力倒是極大,這三下兩下的,她便將花雲果真該拽到自己房裡去了!
花雲看着她簡樸的閨房,嘆道:“你家可是夠窮的,你這房間,簡直可以稱的上是家徒四壁了!我原以爲可以躲在櫃子裡櫥子裡的,豈料,遮掩的傢俱是一點兒沒有!”
她聽了,便道:“你以爲人人都是太子不成?我房間裡,可還有一樣讓你躺着的,便是這牀底下!”她笑着對他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