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雪雁心中疑惑,便往正廳而去。她備了茶水,待走到正廳外間時,看着那個素白的背影,倒是覺得有幾分熟悉,她便將茶水放在一旁的桌上,口中笑道:“天色已晚,不知您是哪位客人?”這聲音驚動了來人,來人將身子踱了回來,溫和地看着朱雪雁。
朱雪雁一看,心中大駭,來人原是皇上!朱雪雁沉沉掩住心中的訝異,還是緩緩施了禮,她想要詢問,花榮倒是先說道:“可是覺得奇怪?這樣黑的天兒,我卻到了你家來?”朱雪雁聽花榮這話兒,心中更是奇異,因爲這堂堂的一國之君,對她一介民女,竟未用‘朕’,而是用的尋常百姓說的‘我’,豈不是怪事?
可是朱雪雁知道,花榮絕不會無事登她的家門,其實必定有事。朱雪雁只是說道:“皇上,您不是身體一直抱恙麼?爲何遠遠兒的出了宮,卻來到了民女家!民女的心中可是不明白!”花榮笑道:“姑娘,我知道你心中擔憂的是什麼!放心,這會子,我的宮中橫豎有個替身!皇后和王子們都是不知的!我在這裡,就是坐上一天一夜也沒有事兒!”
朱雪雁親自奉上茶來,說道:“皇上大老遠兒的來了民女家裡,民女只得以這茶水相待!只是這茶是民女親自煎焙的,味道還行!皇上可嘗一嘗兒!”花榮聽了,便接過茶杯,果然喝了一口,品了一番,讚道:“果是好茶,姑娘真是手巧兒!我看着壁上掛了好些畫,畫的是淡雅韻致,很有情趣,究竟是誰畫的?莫非是姑娘的父親?”花榮說了’父親‘二字,這看着朱雪雁的眼兒便就愈發顯得柔和。
朱雪雁便道:“這都是我閒來無事,畫的玩的!讓皇上見笑了!”花榮便讚道:“看來姑娘果真是才女!”朱雪雁聽了,便大了膽子道:“皇上此番微服出宮,莫非就是到民女家裡,和民女喝茶聊天的麼?”花榮看了朱雪雁一眼,看着她腰間的雙魚玉佩,說道:“我知道,姑娘心中鬱悶,一定也有好些事情要問我,是不是?”朱雪雁見花榮此番和她談話,全不似那日在宮中般威嚴,心中竟是覺得親近許多,她心底兒不由覺得輕鬆起來,笑問道:“那麼皇上猜猜,我有什麼事兒要問您?”
榮便和藹地笑道:“你心中可在怪我,將你和太子生生兒的分開?”朱雪雁聽了,便道:“皇上多心了!皇上能微服出宮,前來民女的家裡,對於民女而言,已是大大的福澤了!這是我父親在世想也不敢想的事兒!民女豈敢怪罪皇上!”花榮便笑道:“姑娘,你很會說話,難怪太子喜歡!”朱雪雁聽到花榮提了‘太子’二字,到底還是避不過這個人去,眼皮耷拉着,垂着腦袋,一言不發了。花榮便在她旁說道:“姑娘,我將你和太子分開,絕非外界所傳的那樣,而是我覺得,太子他配不上你!”
此話從堂堂
的帝王口中說出來,而且又是當着她的面,親口說出,朱雪雁縱然不信,可又不能不信。什麼?太子的父親,當今皇上,竟認爲自家的太子,未來的花田國君,配不上她朱雪雁?朱雪雁可是懵了,可是看着花榮目光嚴肅,根本就不像是在和她開玩笑。她真是弄不明白了!花榮見朱雪雁一臉不能置信的模樣兒,心生愛憐,便走了上來,朝她笑道:“我是一國之君,我的話可會誑你?雁兒姑娘,你值得更好的!”
花容這般認真地說與,倒叫朱雪雁笑不是哭不是,她喃喃道:“皇上是來安慰民女的嗎?”花榮嘆了口氣道:“朱姑娘!總之你不能和太子在一起!”朱雪雁聽了,心中傷心,便道:“這方纔是皇上要對我說的話兒罷!”花榮低了頭,眼中朱雪雁,心中滿是愧疚,他怔怔地說道:“朱姑娘!總之太子不是你的良配!這其中……等我死後,你便會明白的!”
花榮重重地說着,這廂朱雪雁聽了,心中更是疑惑了。難不成皇上他有什麼難言之隱?她直直問道:“皇上何出此言?”花榮此時的心中,真想就此拉過她的手兒,說出心中的內疚之言,只是此時,他還不能說出,若是將她的身世公佈了,被一些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只怕對她有害無益,就連皇后也暫且不能告訴,方纔是真正的保護與她!
這話說的朱雪雁自是心中一驚,皇上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她擡頭兒看時,只覺得花榮看着她的眼神兒是說不出的慈愛!沒錯,就是慈愛!她訥訥地張口就想細問,花榮又道:“朱姑娘,你若是覺得呆在家裡悶了煩了,倒不如還是去那般若寺爲好,橫豎那裡要清淨的多!你現在心裡一定不明白我,無妨!待我歸了天之後,你就能一切都瞭然了!”
可是朱雪雁還是不明白,花榮笑了笑道:“姑娘!只希望你以後兒不要在心裡頭怨着我!”朱雪雁越聽,便覺得越是聽不明白兒了,花榮笑道:“我……我也該回去兒了!過會子,就到了我喝藥的時間了!這些事,我的替身自是不能夠做的!”朱雪雁看着和藹可親的花榮,不由說道:“民女……民女送皇上回去!”
花榮笑了笑,握了握她的手兒,方道:“不必,若是我讓人瞧見了,對你也不是好事兒!雁兒,你和太子都是好孩子!只是你們的確不能在一處!我還是那句話,我死了以後,你就知道了!”說罷,沉沉拍了拍朱雪雁的手背兒,方佝僂着身子,慢慢踱出了門。朱雪雁在門後頭,看着皇上的老態,沒來由的,這淚水就溼了臉兒。
待她回頭時,卻發現後頭跟着張伯,朱雪雁趕緊拭了淚。她勉強笑道:“張伯,你不是睡的好好的麼,這會子怎麼又爬起來了?”張伯眺望着花榮前去的背影,只是看不清是誰,他眯着眼睛兒,心裡頭卻拂過一個人的影子!
張伯笑道:“你們看着我睡覺打呼嚕,其實我在後院睡的可警醒!我這腹中口渴,下了牀往廚房找茶吃,可就看到小姐低低的和一個人說這話兒!我迷糊着眼睛,還只當是太子呢!可是又看着不像,於是便往前兒走來,橫豎和小姐你說話的人,已經走到街上去了!”
張伯好奇地問道:“小姐,這半夜三更的,這會子還有什麼客人來呢?他是誰?”朱雪雁有心掩飾住花榮的身份,只因現在她也弄不清楚,花榮此番前來和她敘話,究竟有什麼意思!於是便胡亂說道:“原是個多年不見的鄉下遠親,如今來了這未央城裡,一時尋不到我,好半天,才找到我的地址兒,我見他可憐,橫豎給了些銀子!如今他自去了!”
張伯聽了,只是搖着頭不信兒,好半天說道:“小姐,你是來誑老奴的罷!老奴和老奴的渾家,自打夫人嫁了老爺,便形影不離地跟了來,到了這未央城,也有二十餘年,如今老奴的渾家已經過了世,夫人也仙去了,就剩了老奴一人!小姐是老奴看着長大的!如今,小姐也不相信老奴了,隨便編了個謊來打發老奴!”
朱雪雁聽了,便道:“果真是老爺鄉下的遠親,不過上前討幾兩銀子!並未曾騙你張伯!”張伯聽了,心知朱雪雁不欲對他講實情,只得罷了!但是那方纔前走之人,那身影卻在他心頭兒揮之不去!他……像極了當年秋小姐傾心愛慕的負心之人!雖說那背影顯得頗老,可是看着還是有說不出的相似之處!張伯自己也恍惚了,心中存了這段事,自是不能告訴朱雪雁,看着她身上繫着的雙魚玉佩,想起了老爺臨終前對她說的‘落葉歸根’的話兒,心中只覺得酸楚,如今看來,小姐的確是存了尋找親生父親的心思!可是在張伯看來,這樣的負心之人,弄的夫人自產後就抑鬱而死的負心之人,不知老爺還要叫小姐找他作甚!難道這是秋小姐臨終前的夙願?張伯越想,就越發覺得老爺纔是真正的癡心之人了!
他知道自家小姐的心思,既然老爺臨終前,將她生身之父,另有其人告訴了她,依了小姐的性子,是一定要找個水落石出的。當下張伯只是在心中嘆道:冤孽啊冤孽!
張伯被朱雪雁打發走了後,闔上院門,這一晚她沒能夠入睡。花榮貴爲一國之君,帶病前來她家裡,就爲了巴巴兒的告訴她,她不適合做太子之妃!那麼,這件事情,她是再無想頭兒了!橫豎花純仁這幾天,不出來瞧着她,不給她帶來片言隻語,只怕是在這宮裡,來去不得自由罷!她抿着嘴兒苦笑了笑,與其繼續呆着這家裡,被左鄰右舍嘲笑,倒還真不如再去了那般若寺,每日裡面壁的好!她本來還存了一絲希望,如今親口聽了花榮之言,這心裡自是萬念俱灰的了。想來是自己前生罪孽太重罷!所以這今世便是來還債受苦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