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花殘淡秋草黃,耿耿秋燈秋夜長。
那些日子,白天漸漸變得短暫,反而是漫漫長夜一時難以打發。沈綠喬每日給榮華夫人去請過安後,竟發現,整個府裡竟無自己可做之事。當然了,雙面繡之事自然讓她過濾掉了。
凌昊天雖然有心回王謝堂來與自己心上的小綠兒親暱。但在前次兩人吵架時,他曾說過不再踏進王謝堂半步。人家沈綠喬又沒主動邀請他,他當然要有男子漢大丈夫的風骨。儘管心的煎熬比讓他上刀山下火海還折磨人。可是,這相思難奈的滋味,也的確讓我們一向錚錚鐵骨的青雲王爺黯然銷魂了一大把。
在偶然參觀秋日荷塘那次,沈綠喬就愛上了面對荷塘的那個湖心亭。這要是以前,她是再喜歡打定主意也不會去的,可是如今碧姨娘生產,那位王爺獨自對着亭榭內的琴棋書畫自不會生出什麼高山流水,陽春白雪之心。
沈綠喬偏偏要帶着秋霜,芳兒兩個小丫環去那裡做了回下里巴人。
平日裡被碧姨娘和凌昊天極其珍愛的玉質圍棋子,和瑪瑙棋盤。如今卻被王妃娘娘用來教兩個小丫環下五子棋。看着她們兩個爲了輸贏爭得面紅耳赤的樣子。身穿白色內衫,外罩紫色小夾襖的沈綠喬手捧小暖爐,在一旁怡然自得地笑。
這幾日青雲王爲情所困,在心裡存了一肚子邪火。男子漢大丈夫,若是真的動了怒,是不能隨便找家中女人出氣的,特別是,如今在他心目中,已形象漸改的王妃沈綠喬。是以便每日散朝後,去午門外的校場裡和朝中的武將們打打拳,玩玩刀槍劍戟,要麼回家後抽抽坐騎,罵罵僕人出氣,卻也分散了些注意力。這樣,便忽略了去湖心亭尋沈綠喬爾儂我儂這樣的好機會。
可是,倒是給府中某些蠢蠢欲動的有心人可乘之機。以前,這暖晴和喜鳳姑娘在給凌昊天暖牀的時候,倒還可以迎得和凌昊天同牀共枕的機會。
可是,自從今年開春,凌昊天自江南遊玩歸來,領回來那位如花似玉的碧姨娘後,幾乎是專房獨寵碧姨娘,連每日更衣鋪牀都換了人,那暖晴和喜鳳不知暗中咒罵了碧姨娘多少回。
可是聽聞人家碧姨娘是江南富貴人家的小姐,那談吐風韶又自是兩人無法可比。加之兩人不知深淺,試圖說些瘋言瘋語與碧姨娘較量,結果,兩個回合不到,就已那位表面上溫溫軟軟的碧姨娘三言兩語的機鋒擋了回去。
後來,爺又娶回來位顏若春花,美麗更勝碧姨娘的相府四小姐。兩位姑娘不覺更加的傷心絕望,都已下定決心自此絕了對凌昊天的癡心妄想。可是後來觀望了這許久,竟發現王爺與王妃間竟也只是徒有虛名罷了,井水不犯河水。
原以爲,日日到王謝堂去請安,或許得見王爺一見,勾起舊日恩情,止不定哪日又得到王爺憐愛。卻想不到,新婚三日還不到,那美貌如花的王妃竟也成了棄婦,若不然,哪裡會放下俊美如神祇的王爺日日沒事閒的去幫助那兇悍肥胖的大少奶奶治病。
不得不承認這王妃娘娘的確是有些醫術。可是,據說這位王妃脾氣是極好的,再瞧她與亭中丫環嬉笑,那沒大沒小,沒有長幼尊卑的做人態度看,到底是個姨娘生的庶女,竟全然沒有一點兒榮華夫人的威儀。瞧她在亭中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樣,難道她對碧姨娘生了王府長公子這事就全然無感嗎?
暖晴和喜鳳對望一眼,互相點了下頭。二人原曾是敵人,現在卻站了統一戰線,不論如何,要上前搭上兩句話試試深淺。那暖晴是自幼服侍凌昊天的大丫環,也是引導他成爲男子的領路人,性情自是溫厚老實些,那喜鳳的由來,話就長了。
卻是前年凌昊天在東南的一次戰場拼殺裡,湊巧救了大理段王爺的世子。
段王爺無以爲報,便與凌昊天義結金蘭。成了八拜之交,那夜兩人喝得天昏地暗,神智不清,第二日凌昊天自夢中醒來,卻發現身邊已經多了個赤條條的小美人,喜鳳姑娘。據說是段王妃所贈。
凌昊天曾百般推脫,可這喜鳳姑娘竟是頗有志氣,拿了把利刃在手,說若是王爺見棄,便自殺身亡。自古以來,大夫夫三妻四妾,純屬平常。凌昊天也就順水推舟,將她帶回王府……
沈綠
喬正在湖心亭中看着秋霜和芳兒下五子棋,嘴裡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小蜜蜂葡萄,剛向紫檀木的痰盂中啐了一個葡萄子。忽地就遠遠的見着暖晴和喜鳳向自己所在的地界來了。不由得格格笑道:“霜兒,芳兒,你們這五子棋怕是下不消停了!”
秋霜和芳兒玩得正不亦樂乎,也沒擡頭,猶自軟語的商量:“王妃娘娘,您現下要是忙什麼,先自己去弄,我們下過這次便好。”
沈綠喬懶洋洋地自鋪了羊毛褥子的藤椅裡站起,語氣不善地道:“並不是我不讓你們玩兒,是王爺身邊的那兩個姑娘,上這來找咱們的麻煩來了……”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兩個花枝招展的美人已走入亭中來給沈綠喬行禮問安。秋霜和芳兒忙板起臉來,訓練有素地一左一右立在沈綠喬的身側,沈綠喬略略地鬆了鬆筋骨,又正襟危坐回藤椅裡。
左掌輕拍着右手的虎口處,一臉的恬淡悠然:“兩位姑娘真是好興致,這深秋欲過,寒冬將至。你們都是爺的貼身侍婢,不好生在爺房裡給爺好好縫製過冬的衣裳,卻好興致在園中玩樂,這若是被府中媽媽看見,不呼喝你們一番纔怪。”
那暖晴知自己理虧,便不做聲了。誰想那喜鳳卻張開櫻桃小嘴,慢悠悠地接道:“王妃娘娘,您說得何嘗不是。要說王妃娘娘您生得千金貴體,坐在這亭中觀賞觀賞風景,找個人來陪着下下棋,彈彈琴什麼的都無可厚非。可是您若是拿我們來說事,卻要先管好自己身邊的兩位姐妹,雖說她們是王妃您身邊的人,卻也要有做奴婢的規矩纔是,王妃您也要拿出點兒主子的威風才讓人信服。”
說罷用手捅了捅身旁的暖晴,暖晴不忘又給沈綠喬行了個禮。才舉止靦腆地道:“喜鳳妹妹說得是。”
沈綠喬聞聽這位喜鳳姑娘的話,不覺是大有興味,本來這秋風起,天乍寒。古代的人們都貓在屋裡防寒。自己這現代穿越過來的靈魂,舊習不改。依然是喜歡在秋風裡四處溜達解悶。本來也是因爲沒什麼更有趣的事才免費教起了身邊的兩個小丫環下五子棋,看着她倆掐得厲害,自己在一旁當看現代肥皀劇找點兒生活樂趣。
卻不想,這兩位姑娘非要很給力地到自己根前來打秋風。讓自己成爲這場戲的主角。哈吧,你放馬過來,本王妃接招就是。
她慢條斯理地攏了攏腮邊亂髮,然後又拿起一粒葡萄往喉間一塞,口齒含糊地道:“哦,暖晴姑娘,我沒記錯的話。你是婆婆第一個與了王爺的房裡人吧。”
暖晴忙垂頭說了個是字。沈綠喬吐掉葡萄子兒,閒閒地看了她一眼:“王爺今年才二十一,你已經二十四歲了。呆在王爺房裡五年,卻一直未曾生育。到如今連個姨娘還沒掙上呢。這都快人老珠黃了,還這麼沒名沒份地跟着王爺。你卻不覺得糾心嗎?”
沈綠喬言簡意賅,卻句句擊中暖晴的要害。那暖晴素日也是個溫吞沒有主張的人。如今見沈綠喬如此說,不由得嚶嚶啜泣起來。那喜鳳恨她不爭氣,伸出纖纖素手,狠狠地掐了她一把。暖晴哭得更歡了。沈綠喬則又側着慢慢地看了兩眼喜鳳,微微笑道:“喜鳳姑娘覺得本王妃說得不對嗎?”
那喜鳳拿着帕子,掩了嘴笑道:“王妃娘娘,我知您是因爲碧姨娘生下王爺的長子心裡不痛快,纔拿我們兩個沒名沒分沒有本事的丫頭出氣。可是,這碧姨娘也有些太囂張了。我聽人說,這兩日,她屋裡的蓮心沒少在夫人面前說您的不是。就連夫人房裡的穿針姑娘也是一心向着她的。
不論那碧姨娘過去的身份是江南的大家小姐,還是小戶的丫環,她入府之後,畢竟只是個姨娘,她生的孩子只是個庶出的。王妃您幹嘛要忍氣吞聲的。是不是覺得這樣就可以讓王爺對您刮目相看……”
說到最後一句,喜鳳邊拉長了聲音,邊用眼注意沈綠喬的動靜,沈綠喬知道她下面必還有話。便不動聲色地等她的下文。
果然那喜鳳又言道:“王妃娘娘,奴婢瞧着這兩天雖是碧姨娘生產,但王爺的脾氣卻不大好,總是對府裡的僕人們聲色俱厲……難道您沒覺得,您沒覺得……王爺是太久沒與碧姨娘一起彈琴做畫了麼?”
表達夠含蓄!沈綠喬似笑非笑地看了那喜
鳳姑娘一眼,果然凌昊天身邊人才濟濟呀,從貼身侍衛到小妾。每個都挺有含金量的,不就是想說王爺可能是很久沒有和女子共宿。定是有一肚子雅火沒處發泄,莫不是來到自己這裡想毛遂自薦,還是想說自己這王妃對王爺沒有吸引力呢?且再忍一忍,看她往下還說什麼!
那喜鳳見沈綠喬不錯眼珠地望着自己,以爲自己的話都已被她聽了進去,便繼續揚揚自得地道:“這事早晚會被夫人知道。夫人原一直因這碧姨娘是未婚孕入的府,對她極有成見。可是如今碧姨娘生了小公子,卻大大不同了。我見她老人家成日的往碧雲居跑,王妃您可要小心了,您可別再一天竟忙着給這個治病,給那個拉筋拍打的。如今都已經嫁入王府三四個月了,連個消息也沒有,這樣下去,奴婢看您着正妃的位子可不穩了。”
“哦,是麼!本王妃都沒想到的事,喜鳳姑娘竟然都替本王妃想到了。本王妃到現在也很茫然呢,那麼請喜鳳姑娘告訴我,本王妃以後可怎麼做纔好?”沈綠喬用長長的塗了寇丹的指甲敲擊着碧玉棋盤,看向那冷嘲熱諷,爲了自己目的,不擇手段的喜鳳姑娘。眼中滿是嘲諷和譏笑。
她可憐這些封建舊制度下被人送貨一樣送來的女人,可是沈綠喬也不喜歡這種人狹隘的心理和品性。
可惜那喜鳳並未注意到沈綠喬眼中似笑非笑的神情,仍是自顧自道:“奴婢在段王府時,段王手下的姬妾都是由王妃來分派給王爺侍寢。因爲,您身爲青雲王妃,就有責任爲王爺排憂解難。既然王爺他與王妃您不合。您卻也不能眼看着王爺夜夜獨自睡書房,怎麼也得爲王爺安排安排。
若不然,時日久了,夫人還會將別一個罪名按到您身上,說您心胸狹窄善妒,自己沒能力爲王孕育子息也就算了,卻又不讓別的女人給爺開枝散葉!”秋霜和芳兒先前聽那喜鳳所說的話,就已氣不打一處來,如今聽她說到最後,不覺熱血沸騰的,想上前去爭執一番。
沈綠喬卻美目流轉,悄悄對她們使了個眼色,然後悠悠地道:“喜鳳姑娘,看來你的話是都說完了。那麼該輪到本王妃說了。喜鳳姑娘,你見不見的着王爺與本王妃無關,何必心裡陰暗,來我這裡挑拔離間,你自以爲說出王爺不待見我是捉住了我的痛處。卻想不到,本王妃我對你們所說之言根本不屑一顧。”
喜鳳和暖晴不覺微微一怔,沈綠喬淡定從容地道:“你們那王爺與碧姨娘是好是歹一切與我毫無關係。至於碧姨娘她生不生王府長子,本王妃的位子能不能保對我卻也不重要。本王妃本就不甚希罕這個位置,你們誰有本事拿到,我卻還要感謝她……不過,據我看王爺多日不曾找你們,一定是因爲你們年老色衰,王爺已不希罕你們了!”
那喜鳳本是以色侍人,如今見沈綠喬語言如刀,毫不留情地說出那尖酸刻薄之語,不由變得如同只瘋狗般亂咬:“不會的,不會的,王爺本是極憐愛我的。都是那碧姨娘奪去了爺對我的寵愛。至於您,王妃娘娘,您比喜鳳更可憐,我聽說,王爺至今還沒上過您的牀。”
沈綠喬對天翻了個白眼,長嘆一聲,她懶的再糾纏在這樣的環境裡,再下去,沈綠喬保不定也要沒什麼風度了。
一旁的芳兒卻再也受不了了,搶上前去煽了喜鳳一巴掌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也配在這裡跟我們王妃叫囂。我告訴你吧,我們王妃說得沒錯,誰說王爺不喜王妃……前日他還在馬車上和我們王妃無比親熱來着。哼,你瞧着吧,只要我們王妃給王爺勾一勾小指頭,王爺定會笑吟吟地向我們王妃走過來……”
秋霜從來沒想過那憨真樸實的芳兒嘴皮子也這般厲害,不由得豎起大拇指,並在一旁大聲喝彩:“好好。”芳兒越發得了意,正欲繼續演講下去,卻見秋霜豎起的手指沮喪地落下,沈綠喬的笑容變得僵硬。
那喜鳳和暖晴忽然委委屈屈地跪倒在地,面向湖心亭的別一方,委屈哭道:“王爺,您要給我們做主啊!”
芳兒眼光追過去,差點兒要被嚇吐血了,只見面色黑如鍋底的凌昊天,正眼光如狼地瞪視着自己及王妃娘娘……
令沈綠喬更覺有趣的是,凌昊天的身後,還站着兩個陌生的美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