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莘在夢裡又夢見了顧芃離世的那個場景，他大汗淋漓從夢中驚醒，佟慕妍正好進來。
“怎麼了？”她快步過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發現全是汗，“做噩夢了？”
他微微喘息着握住了她的手，卻問她：“手怎麼這樣冷？”
佟慕妍俯身抽了紙巾替他擦汗，一面說：“我剛洗了衣服。”
昨天半夜裡，她時常聽他皺眉哼哼，她知道他一直都在重複做着那一個夢，更加明白這是趙琴如帶給他一輩子的傷痛，不可能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消失。
佟慕妍微微吸了口氣，笑着說：“醒了就沒事了，別多想了。”
顧莘坐了起來，目光瞥見牀頭櫃上的時鐘時，他皺眉說：“已經九點了？”他的生物鐘失靈了？
佟慕妍直接說：“昨晚我在你水裡加了點安眠藥，因爲我知道不這樣，你根本睡不着。”
顧莘一愣。
她又說：“我和夏秘書打過招呼了，你會晚點過去。”
她轉身想要去取他的衣服，卻不想手腕一緊，整個人都被他拉了過去。顧莘張開雙臂將她抱住，下巴抵在她的肩上，吐了口氣才說：“慕妍，有你在真好。”
她略一笑靠在他的懷裡，嗔怒說：“先去洗個澡，身上全是汗。”
她試圖推開他，他卻收緊了手臂不放，貪戀着她身上的體香，悠悠說：“好想一下子就跳到幾十年後，等我們退休，我就每天這樣抱着你，什麼也不幹了。”
佟慕妍笑着說：“你想得美，年輕的好日子我還沒過夠呢，要老你一個人去老！”
他笑得越發溫柔：“好，那我就在時光盡頭等你。”
她的心頭一動，本能擡眸看着他。他略爲低頭，長長的睫毛覆蓋着墨色瞳眸，他嘴角微揚，笑得那樣美好。
佟慕妍情不自禁撐起身體咬住他的薄脣，他的俊眉微皺，隨即輕笑一聲，說：“你現在和初見的你越來越像了，我也越來越喜歡了。”
喜歡她的霸道和主動，喜歡她偶爾的撒嬌和溫柔。
其實，他早已經喜歡她的一切了。
顧莘的手臂滑至她的腰間，輕輕釦住，俯身深深吻了下去。
佟慕妍閉上眼睛，感受着他的溫柔。
正在顧莘翻身將她壓在身下的時候，佟慕妍突然想起什麼，她猛地睜開眼睛：“糟了，我的粥！”
她差點忘了廚房裡的粥還開着文火呢！
佟慕妍急急推開了顧莘就衝了出去，外面，她拖鞋發出的“噠噠”聲遠了。
顧莘卻忍不住笑了，這樣的生活美好的讓他有些恍惚。
洗了澡出去，早餐都已經擺上桌了。
看着他坐下，佟慕妍順口說：“今天下班去把兩個小傢伙接來吧，簡靈可想他們了。”
顧莘卻笑着說：“明晚去接。”
佟慕妍微微一愣，見他明澈的眼眸直視着自己，聽他又說：“不是你說先領證嗎？明天我們就去領證。”
到嘴的粥有些燙，佟慕妍心裡卻很暖，她毫不矯情，含笑點頭：“好啊。”
顧莘跟着笑了：“明晚上是不是得讓他們改口了？”
她瞪他：“想得美，辦了酒席再說！”
“佟慕妍！”顧莘擰了眉頭。
對面的人笑容如玫瑰，他看着她的笑，心都跟着飛了起來。
…………
老爺子走進趙琴如的病房時，恰逢護士剛好拔了點滴出去。他沒讓夏商周跟着進去，也算是給了趙琴如最後的面子了。
趙琴如看見老爺子的時候顯然有些緊張，他的臉色低沉，看着她的眼睛裡充滿了慍怒與憤恨。趙琴如下意識握緊了拳頭，剛剛拔掉針頭的地方因爲太過用力而迸出了血珠。
他是來追問上次的話題嗎？
趙琴如心底閃過無數個該如何搪塞回答老爺子的理由，卻不想他一開口直接說：“你做了什麼事我都已經知道了。”
知道……
趙琴如的眼睛驀地撐大了，他知道什麼？他怎麼會知道？顧莘說的嗎？還是他根本就是在騙她？
一系列的問題從趙琴如的腦中蹦了出來，她緊張看着面前的人，咬着牙謹慎得什麼都沒有說。
老爺子走上前，冷冷盯着她：“你知不知道當年你做的那些，還有你的離開到底對顧莘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就是因爲你，他才得了嚴重的心理疾病，直到今天，他都看不得白色的鋪蓋牀單！去美國治了十幾年都沒能痊癒，這一切都是因爲你！”
顧莘生病了？
美國……
所以那時候顧莘不是去留學深造，竟然是去治病的嗎？
老爺子說他看不得白色的牀單……
記憶中那個畫面驟然浮現在眼前，趙琴如的心口狠狠地一震，她殺顧芃的事顧莘知道了！所以這麼多年他這樣恨她！
但她真的沒想到因爲這件事會讓顧莘得了那麼嚴重的病！
所以……所以……顧莘那天才要說她當年做的事，現在報應在他的身上了嗎？
趙琴如看老爺子的眼底滿是驚恐，所以老爺子今天來並不是虛張聲勢，他真的也知道了！
否則他不會說這些話！
老爺子俯身逼近，一手徐徐摩挲着手杖上的藍寶石，眼底沉靜如寂：“當年你曾說我是救你於苦難的貴人，我以爲哪怕沒有愛，至少你心裡應該有感激的。可是你是怎麼對我的？顧莘對你來說又算什麼！”
趙琴如顫聲說：“那時我說的是實話！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顧莘！”
老爺子憤然說：“如果是爲了顧莘，你又怎麼會和陸衍有血緣關係！你讓顧莘怎麼想！又置我於何地？”
趙琴如的心跳漏了半拍，怎麼會……這件事老爺子是怎麼知道的？
老爺子微微直起了身體，臉上細微變化受盡，冷漠說：“你以爲逃到陸家就安全了嗎？以爲就憑陸正元就能得餘生安穩？只要我認真認真，陸正元的時代很快會過去。”
趙琴如本能撐起身體想要抓住老爺子的手，他卻往後一步退開，趙琴如撲了個空，顫抖着哽咽說：“不，你別傷害陸家的人，他們都是無辜的！我也不想這樣的！我也不想這樣做的！是韓家的人逼我的，是他們逼我的！”
當初韓家的人對趙琴如不待見，老爺子一直都知道。
他睨視着面前楚楚可憐的女人，冷言說：“韓家從來都不是你該擔心的！他們就算對你不善又能怎麼樣，你怎麼就覺得我不能保護你，不能保護顧莘！這麼多年，你看見顧莘受到韓家人一分一毫的傷害了嗎？可你呢，你做的那些事，你轉身投入所愛懷抱的那個瞬間，你有想過我和顧莘嗎？這麼多年他被病折磨的時候，你又在哪裡！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不，不是我！”趙琴如抱住了頭，哭着說，“我不知道他看見了，我真的不知道他當時就在顧芃的病房裡！”
顧芃？
老爺子的眼底閃過驚詫，脫口問她：“這件事和顧芃有什麼關係？”
他這一問，趙琴如驀然回神，她噙着眼淚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這個人。他的眼底驚訝、茫然……趙琴如攥着牀單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着，老爺子不知道，他說的和她想的，竟然不是同一件事！
但趙琴如卻清楚，依老爺子的敏銳，此刻她要想再否認，晚了。
見她不說話，老爺子終於再次往前一步，此刻他的眼底，所有的訝異與迷茫都已經退去，換上的是令人無法直視的清明。他眯了眼睛，充滿着危險問：“顧芃……是你做的？”
趙琴如之前說的那些話，還有她脫口而出顧莘在顧芃房裡看見的那件事……老爺子瞬間就全部聯繫起來了。
他還記得那一天，他得知顧芃等到了可移植的心臟時有多麼的高興！
可怎麼也沒想到，他的長子竟然沒能撐到換心的那一天！
他曾以爲這是上天對他的懲罰，卻怎麼也不敢去想，真相竟然是這樣！
而顧莘的病，不是因爲趙琴如的離開，而是因爲親眼看見自己的媽媽殺害了他最愛的大哥！
所以這幾年，顧莘究竟是如何獨自承受着這樣的痛在國外生活過來的？他一直以爲他的幼子是三兄弟中最幸福，最無憂無慮的孩子，沒想到……
這一刻，所有的憤怒與憎恨全都涌上了心頭，老爺子驟然俯身，一把掐住了趙琴如的脖子：“說話！”
趙琴如被掐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她驚恐地看着面前的人，雙手本能握住了老爺子有力的臂膀。她感覺得出，他是真的想這樣掐死她。
他此刻對她的恨，除了殺她，真的會毀掉陸家的！
只要他走出這個房間，她就再也沒辦法阻止他了。
不，不可以！她不能讓老爺子毀了陸家，傷害那些她生命中重要的人！
趙琴如的臉色慘白，她望着老爺子突然慘淡一笑：“對，顧芃的事是我做的又怎麼樣？”
“你！”老爺子的手再次用了力。
趙琴如艱難喘息着，她的目光直直看着面前的人，艱澀說：“還有件事，你絕對想不到。”她頓了下，盯住他，嘴巴一張一合說着。
她……她說什麼？
老爺子掐着她的手猛地一顫，震怒的臉上瞬間血色盡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