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山民並不擔心林家會懷疑他的投誠,左丘說,是什麼樣的人就會用什麼眼光去看別人,這在心理學上叫移情易性。林家一家子爲了利益卑鄙無恥,自然在他們眼中大多數人也和他們一樣,只要能拿出足夠的砝碼,讓他們接納自己並不是什麼難事。
林耀華眯着眼睛看着陸山民,他發覺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年輕人。雖然生意場上的人背信棄義、心狠手辣是常態。但眼前這個年輕人也太沒人情味兒了,可以說卑鄙無恥到連他都感到自愧不如。但是他並不擔心陸山民耍詐,在他看來,這樣一個小人物還翻不起多大的浪花兒。
陸山民淡淡道:“林董事長不必懷疑,既然我已經背上了背信棄義這個名聲,乾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再多做一件不過也就是被多罵幾句而已,只要能獲得更大的利益,被罵幾句又何妨。更何況曾家上上下下從來沒有一個人看得起我,只把我當成是一個攀龍附鳳的山野村民,我對他們毫無好感,出賣他們完全沒有絲毫的心理壓力”。
林耀華哈哈大笑,“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陸山民,我欣賞你”。
坐在一旁的林朝陽咯咯冷笑,“陸山民,原本以爲你是個僞君子,沒想到你還是個真小人”。
陸山民笑着說道:“林公子過獎了,人爲財死鳥爲食亡,本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林耀華翻了翻手裡的資料,擡眼問道,“曾家的這家制藥廠真有問題”?
陸山民笑了笑,“有沒有問題,試一試就知道了,如果林董事長覺得好用,我那裡還有不少這樣的好貨”。
見林耀華眼中有些疑惑,陸山民接着說道:“曾雅倩是曾家老爺子最疼愛的孫女,甚至用她的名字命名了一棟世茂廣場的大樓,還是曾家持股第五的大股東,我與她接觸了一年多,要掌握到這些信息並不是難事”。
林耀華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呵呵一笑,“山民,我還真小看你了,看來你最開始接觸曾雅倩就是有預謀的吧”。
陸山民淡淡一笑,“我到東海來打工無非就是想博得個功成名就,感情,呵呵,我在社會底層吃不起飯交不起房租的時候早就不信這玩意兒了。曾家三番五次出面威脅我放棄和曾雅倩交往,我之所以冒着生命危險扛了下來,當然不會是爲了虛無縹緲的愛情”。
林朝陽哈哈大笑,發出破竹子般嘶啞難聽的聲音,玩味兒的看着陸山民,“好,好,曾家那小妞兒確實長得水靈,看得人心癢難耐,等弄垮曾家之後,我要好好的玩玩兒,你沒意見吧”。
陸山民眼中閃出一抹兇光,嚇得林朝陽下意識心裡一緊。隨即只聽陸山民呵呵一笑,
“林公子如果看得上,到時候我雙手奉上”。
“哈哈哈哈哈”,林朝陽再次癲狂的狂笑,笑聲傳遍整個別墅。
林耀華淡淡的笑了笑,“說說你的條件”。
陸山民豁然起身,彎腰呈九十度鞠躬,堅毅誠懇的說,“我只是個山裡出來打工的土包子,在您面前不敢提任何條件,只求您能收下我,以後能鞍前馬後的跟隨左右”。
林朝陽眯着,嘴角泛起得意的笑容,“這麼說你是想當我家的一條狗”。
陸山民保持着彎腰的姿勢,錚亮的地板清晰的映照出他卑微的面龐。
“林公子的形容很恰當”。
林耀華故作埋怨的訓斥了林朝陽兩句,起身雙手扶着陸山民的肩膀。
“起身吧”。
“謝林董事長”。
“呵呵,山民啊,朝陽剛纔只是開個玩笑,你別當真”。
“林公子快人快語幽默風趣,我自然不會當真”。
林耀華呵呵一笑,叫管家倒上兩杯紅酒。
“你們兩個碰個杯,一笑泯恩仇,從此以後就是自家人”。
陸山民端起酒杯伸向林朝陽,“林公子,以前多有得罪,還望你不計前嫌”。
林朝陽端起酒杯,臉上露出詭異的微笑,他沒有理會陸山民的敬酒,擡起右手手掌呵呵直笑的看着。陡然間面色變得陰冷。
“啪啪啪”,擡手就扇了陸山民三個耳光。
陸山民沒有阻擋也沒有躲閃,站在那裡紋絲不動,杯子裡的紅酒沒有灑出一滴。
林朝陽揉了揉手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打了個飽嗝。
“爽快”!
陸山民拿起酒杯一飲而盡,“謝林公子不計前嫌”。
陸山民走後,林朝陽愜意的半躺在沙發上。
“今晚終於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林耀華皺了皺眉,訓斥道:“你剛纔太過了”。
林朝陽不以爲然的笑道:“陸山民這人桀驁不馴,給個下馬威敲打敲打纔會乖乖聽話”。
林耀華想了想,覺得林朝陽說得也沒錯,既然打算投靠林家,就必須得讓他對林家有敬畏之心。沒有敬畏之心養的就不是一條狗,而是一頭狼。
林朝陽點燃一根菸,“爸,你說他會不會有詐”?
林耀華呵呵一笑,“你太小看金錢和權力的誘惑了,別說是一個女人,你看看曾家那三兄弟,還是親兄弟,不一樣是你死我活。窮山惡水出刁民,陸山民更是刁民中的刁民,這樣的人在東海還少嗎,他們沒有家世、沒有學歷、沒有背景,一無所有,唯一有的就是爛命一條。他們人生格言就是‘人不狠站不穩’”。
“陸山民不僅狠,還很聰明識時務,之前之所以拒絕是因爲他覺得曾家還有希望,所以首鼠兩端,現在眼看曾家不行了,自然選擇我們能獲得更大的利益。更何況出了昨天的事,曾家的人肯定對他恨之入骨,爲了尋求庇護,他也不得不選擇我們”。
林朝陽憋了憋嘴:“山溝溝裡出來的土包子,不知天高地厚”。
林耀華瞪了林朝陽,“你也別小看這種人,看看海天集團,當年的海中天就是這樣的人”。
.................
烏雲密佈,電閃雷鳴,瓢潑大雨傾瀉而至。
走出別墅,雨點打在臉上啪啪作響,一如剛纔林朝陽打在他臉上的耳光。
深秋的雨帶着濃濃的寒意。
但陸山民感覺不到丁點兒冷意,反而感覺整個身體都在燃燒,雨水淋溼了全身,在身體的熱度下冒出氤氳的蒸汽。
現在他才深刻體會到寒山問拾得的那句話,‘世間有人謗你、辱你、輕你、笑你、欺你、賤你,當如何處治乎?’。
他不是聖人,做不到心如沚水的‘忍他、讓他、避他、耐他、由他、敬他、不要理他’。
剛纔差一點就忍不住暴起扭斷林朝陽的頭顱。
雨夜中,像一頭髮瘋似的公牛在公路上一路狂奔,只有用盡全身力氣,才能稍減內心中的屈辱。
爺爺說,做人首要的是要有尊嚴,才能俯仰無愧天地,坦坦蕩蕩的立於世間。
不知道爺爺遇到這樣的事會作何選擇,內心會有什麼樣的感受。
林大海說,做人要學會彎腰低頭,才能在這座城市活下去。
對於他來說這樣的事情已經是司空見慣了,做起來應該毫無壓力吧。
左丘呢,他看起來隨性灑脫不是個讀死書的書呆子,但讀書人的傲氣和骨氣深入骨髓,大概是做不到吧。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苦心人、天不負,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華夏浩浩泱泱五千年曆史,做到的也不過項羽和勾踐兩人。
一路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一口氣跑到了直港大道。
樓下,一人撐着傘,已經等了很久。
“電話一直打不通,原來冒雨跑步去了,你的興致挺好啊”。
大雨依舊嘩嘩的下個不停,雨滴順着發尖如瀑布般流淌。
“差點忘了約了你”。
肖兵舉了舉雨傘,問道:“你就打算一直這樣淋着”?
陸山民搖了搖頭,“不用了,淋淋雨腦袋更清醒”。
肖兵笑了笑,“殺人放火我擅長,其他事情可別找我”。
陸山民淡淡的看着肖兵,“有理想的人都這麼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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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兵聳了聳肩,“至少不會像你現在這麼痛苦”。
陸山民苦笑一下,“殺人放火就算了,你以後負責替我聯絡一個人”。
“女人”?
“男人”。
“你還有這個癖好”?
“你不用找樂子逗我開心,這場雨來得很及時,淋得我很清醒”。
“孟子那句話是怎麼說的,天將大任.....什麼.......”。
“你還知道這個”?
“一知半解”。
“那句話叫‘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這句話說得很好,他要麼是個有理想的人,要麼就是個站着說話不腰疼的人”。
“我有個朋友說華夏五千年就兩個半聖人,你最好不要拿聖人開玩笑”。
“讀書人當他是聖人,我又不是讀書人”。
兩個人,一把傘,一個撐着傘,一個淋着雨,朝着老舊小區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