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別墅三樓,面積最大房間是書房。
書房足足有兩百平米,被臺階隔着兩部分,上半部分三面圍着古樸書架,中間是坐北朝南的黃花梨大書桌。下半部分是茶室,也是會客廳,風格與上半部分一樣,古樸清雅,一張雕花楠木茶几,上面放着一套宮廷流傳出來的茶具。
不過田衡不喜歡喝茶,自從入住這間代表着田家最高權力的書房,他就沒用過那套茶具。
相比於茶,他更喜歡和咖啡。
田衡看着一臉疲憊的呂漢卿,問道:“喝茶還是喝咖啡”?
呂漢卿顯然思緒沒有在茶和咖啡上,隔了半晌纔回過神來,歉意的笑了笑。“喝咖啡吧,提神效果更好”。
田橫點了點頭,他很理解呂漢卿現在的狀態,因爲他也一樣,常常要靠咖啡來提神。
趁着田衡起身衝咖啡的時間,呂漢卿環顧了一圈書房。說道:“這間書房還是和以前一樣”。
田衡一邊衝着速溶咖啡,一邊說道:“以前總覺得這間書房陰森冷清,我不止一次跟父親和爺爺提議改造一下,現在真正住進這間書房才知道這種想法太幼稚了”。
呂漢卿深以爲然,喃喃道:“誰說不是呢,以前沒有在這個位置的時候,總是豪情萬丈的認爲自己可以開疆拓土,當真正坐在這個位置上,才知道能守住家業就不錯了”。
田橫端着兩杯咖啡回到座位上,將其中一杯放在了呂漢卿身前。
“漢卿兄也不必妄自菲薄,滿堂金玉,每一塊磚都沾染着祖輩的汗水和鮮血”。
呂漢卿深吸了一口氣,“田兄說得對,我們從小被保護得太好,以至於都忘了祖輩創業的苦難”。
田橫喝了一口咖啡,淡淡道:“家家都有一本難唸的經,但這本經書裡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苦難與抗爭。我現在總算是明白了,這個位置,就是去承擔這些苦難與抗爭的”。
呂漢卿掏出煙盒遞向田橫,“來一根”?
田橫擡眼看着呂漢卿,遲疑了片刻,擡手從煙盒裡取出一根菸,“什麼時候抽上的”?
呂漢卿摸出打火機先給田橫點上,然後自己再點上,一口下去,香菸燃掉了三分之一,完全看不出是纔開始抽菸的人。
“最近兩個月吧,跟咖啡一樣,可以提神”。
田橫嗯了一聲,無需多說,他能夠猜到呂漢卿如今面臨的壓力。
“高躍科技還能扛多久”?
呂漢卿淡淡道:“要是還能扛得住,我就不來找你了”。
田橫眉頭微皺,“太快了吧”。
呂漢卿點了點頭,“是啊,還不到兩個月時間,三家機構將全部股份轉讓了出去,另外幾家大股東見勢不妙也紛紛減持,我雖然趁機回收了一部分,但更多的還是流入了他們的腰包”。
田橫眉頭皺得更深,呂家對高躍科技是絕對控股,即便如此也並沒有丟失陣地,除非、、、
“你們呂家內部有人反水”?
呂漢卿說道:“膏粱子弟,誰還沒有點不乾淨的東西”。說着,呂漢卿苦笑一聲,問道:“你猜有多少人呂家人悄悄出讓了股份”?
田橫沒有回答,呂漢卿自問自答道:“持有高躍科技的呂家人,有三分之一賣出了股份”。
田橫略微驚訝的看着呂漢卿,“這麼多”?
呂漢卿嘆了口氣說道:“要不是因爲這事兒,我都想不到呂家子弟已經潰爛到這個地步,天知道他們在外邊幹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兒,現在都被捏得死死的,成了影子的把柄”。
田橫也是覺得不可思議,要是吳家他相信,吳家人向來護短,吳家子弟在外邊素來猖狂,惹的事兒也不少,但是呂家是書香門第,對家族子弟的教育和管控要好得多,即便是旁支也並未放鬆,他萬萬沒想到會這麼嚴重。
“呂家現在還掌握多少高躍資本的股份”?
呂漢卿淡淡道:“明面上還有百分之四十,但暗地裡還會出現什麼意外就不知道了”。
田橫搖了搖頭,“我們很被動,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呂漢卿說道:“當然不是辦法,相信你們田家早就開始行動,不過效果應該不好吧”。
田橫沒有回答,這段時間之所以焦慮得連覺都睡不好,就是因爲效果不好。他去找過這些年與田家關係好的各色人物,不過並沒有幾個買賬。
呂漢卿說道:“爺爺那一輩的交情,差不多都隨着人死燈滅了,而且他們都老了,也走不動了,父親那一輩的交情落在我們手上又大打折扣”。
田橫和呂漢卿現在是同病相憐,彼此之間都非常清楚對方的處境。
“要是我爸在就好了,他這一輩積攢的資本只有在他們手上才能發揮出最大的效用”。
呂漢卿說道:“說這些都沒用,現在連他們的生死都不知道”。
田橫緩緩道:“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最大限度的摸清影子底細,通過他們的行動,把他們拉出來”。
呂漢卿點了點頭,“那三家從高躍資本撤資的機構都有國有背景,我這邊整理了一份他們高管的資料,二級市場有兩個吞了不少的白手套,我通過證券機構查到了兩人,一個叫劉一刀,一個叫文浩離”。
田橫說道:“這些信息都不難查,劉一刀是最近兩年崛起的遊資,以風格強悍著稱,專挑低價股和ST公司下手,慣用的手法是不要命的買入擡高,等股價漲到五六倍甚至十倍的時候瘋狂的砸盤。”
呂漢卿說道:“我調查過他的背景,很乾淨,父母都是農民,大學畢業後進入南天基金,當了四年的基金經理,之後辭職專業炒股。一出手就是千萬股資,很顯然背後有資本支持”。
田橫說道:“這人不難猜,肯定是影子的白手套。另一個叫文浩離的就奇怪了,家庭背景倒是乾淨,沃頓商學院畢業,奇怪的是我查到他跟納蘭子建有過交集,更奇怪的是他當過晨龍集團旗下山海資本的董事長”。
呂漢卿攤了攤手,“我們能查到的就只有這些粗淺的消息,要查背後,就力有不逮了”。
田橫感同身受,要深入的查不僅需要大量的精力,還需要各方面關係的幫扶。而現在的他們,恰恰沒有這個精力,也得不到上面關係的鼎力支持。他不是沒想過報警,但是告誰?
呂漢卿知道田橫的想法,說道:“報警這條路是走不通的,先不說連告誰都不知道,而且一切都是正常的市場行爲,又能告什麼”?“最重要的是我們自己都官司纏身”。
田橫擡頭看着呂漢卿,問道:“呂家當初收購高躍資本真用了不正當手法”?
呂漢卿說道:“強行收購、恐嚇威脅、壓低價格,新聞上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只可惜當時處理得不乾淨啊,早知道就應該弄個車禍墜樓之類的把他給弄死”。
呂漢卿看着田衡說道:“大魚吃小魚,這種事情前些年太多了,你田家也應該有不少吧,所以說,報警這種事兒,不但告不了他們,反而只會帶來更大的麻煩”。
田橫眉頭緊皺,“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影子是鐵了心要吞掉我們”。
呂漢卿喃喃道:“人家佈局了幾十年,有心算無心,這些年我們發展得太快了,眼睛只看前面,看不到後面”。
田橫淡淡道:“這段時間我常常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呂漢卿問道。
田衡說道:“我總感覺上面在刻意迴避”。
呂漢卿眉頭微皺,沉思了片刻說道:“你這麼一說,我也有點這種感覺了。田叔叔、吳叔叔還有我爸的失蹤,雖然我們爲了儘量減小對家族的影響,要求警方低調調查,但他們也太低調了,而且到現在爲止仍然沒有絲毫進展。我實在不太相信,以我們華夏國權力機構的力量,一點都查不到像我爸這樣大人物的線索”。
田橫說道:“我爺爺說,這場戰爭是一場各方面相互掣肘、相互平衡的戰爭,國家有國家的底線,影子有影子的底線,我們有我們的底線,大家都在這個底線範圍內博弈,只要在這個範圍之內,就不會把天捅破”。
呂漢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我爺爺也說過類似的話、、、”。
見呂漢卿欲言又止,似乎還有話沒說完。田橫眯着眼睛問道:“呂爺爺還說什麼”?
呂漢卿見田橫直接問,也不好在隱瞞,淡淡道:“他老人家還說,華夏國自古以來都不是資本的天堂”。
田衡心頭猛的一震,倒不是震驚這句話的含義,他自然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他震驚的是這句話背後所表達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實在鬥不過就離開華夏”?
呂漢卿怔怔的看着田衡,“你們田家難道沒有過這個想法”?
田衡緊咬着菸頭,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是有幾個嗅覺敏睿的田家人,已經開始變賣資產準備移民國外了。
“大戰當前,你我都不應該有這樣的想法”。
呂漢卿半躺在沙發上,“家族裡別的人都可以走,但你我走不了,也不能走”。
兩人正愁眉不展的,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門廊處傳來。
“誰”?田衡不悅的冷喝一聲,書房重地,家裡的人都不會輕易踏入,很顯然,來人應該不是田家的人。
“不錯,總算還有點血性,也不算是一無是處的廢物”。
隨着滿是輕蔑意味的話語傳來,一襲黑色風衣的身影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