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斬在接到消息後, 攤子都丟街上了,腦子裡嗡嗡的做不了思考,許念珍還有一個月才臨盆, 若是有個什麼事……他不敢再想下去, 只得加快了步伐往家趕。
粗魯地推開自家的門, 只見院子裡幾個婦人和那林芙在嘀咕什麼, 叫高斬來了, 識趣地安慰了幾句便匆忙離開,熱鬧只要湊一會兒就成了,畢竟若是屋裡的人出了啥事, 那不是自找晦氣嘛。
聽着屋裡的許念珍痛苦的哀叫,高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緊張又害怕。
礙於平日關係不錯, 林芙沒有同那些婦人離開, 她見面色擔憂的高斬就要衝到屋子裡了,立馬攔住了他。
“我說高斬啊, 這女人生孩子,男人是進不得的。”
高斬看了她一眼,這才注意院子裡有些雜亂,他立即進屋,本是井井有條的屋子椅子倒地, 牀也凌亂不堪問道;“出了什麼事?”
“我正要來看看念珍呢, 就聽到有動靜, 開門呀就看到一個髒兮兮的乞丐揹着個包裹把念珍推到, 然後翻牆而去……”林芙邊說邊看高斬的臉色, 適當的把後面的話省略了。
林芙見高斬不吭聲,連忙道:“好了, 我也該回去了,鍋裡的水還沒熱,盧氏孩子病了,她光在竈膛填了柴火……”還未等她把話說完,高斬就鑽進廚房燒水去了,林芙冷哼一聲,扭着腰離開了。
高斬燒好了熱水,又開始收拾屋子,忙碌起來,讓自己好受些,但是屋裡的聲音不時響起,讓做事麻利的他手腳都有些不利索了。
而從許家人正窩在破舊的茅屋裡,正把搶來的那些東西清點。
“我說你們父子倆,怎麼拿的都是些不值錢的東西。這些東西賣了,也就夠我們添件衣裳!”李桂花開始抱怨。
“娘,我們可是差點兒被人逮着了,能拿到這些就不錯了,說什麼風涼話呢……”許有才回。
“哎,我說你這個孩子,越來越不把娘放在眼裡了,竟然敢這樣說你孃親!”
“……我說的沒錯啊。”
“夠了,吵什麼吵。”許來福一聲呵斥兩人才悻悻地閉嘴。而許來福也因拿到的東西過少,加上許有才不爭氣,他正生着悶氣呢。
“這些東西賣了,回去的盤纏肯定不夠,而且家裡的東西肯定被大姐拿走了不少,田地也沒人打理,我們身無分文回去讓人笑話不說,糧食啥都沒有,還不得餓死了!”許來福沉沉地說道。
一時間三個人都陷入了沉默,一想到許家出村那時候,說是拼了老命也要送許有才進書孰,村裡各種說法。如今這般落魄回去,在村裡怎麼擡的起頭來。
許有才也不傻,知道許來福肯定又在惱火自己不讀書的事情了,他找了個藉口跑到外面去透氣,坐在街角,看着來往的人羣,他嘟囔着:“真是,明明是自己做工掙不到錢,不想受氣,還怨我,不念書對誰都好,我纔不願意進書孰背那些之乎者也……”
忽然人羣散開來,許有才一看就知道,街上又有戲看了。
只見人羣裡有個老婦人坐在地上,指着對面的夫婦罵道:“沒良心的,有了媳婦忘了娘,我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現在你還要趕我走,不給我一口飯吃,也不怕遭雷劈……”
聽婦人這樣一說,人羣開始紛紛指責那對夫婦。那漢子一臉的爲難,看看母親,又看看娘子,最終啥都沒說,傻杵在那裡,圍觀人羣又開始嘀咕他的不是了。
見狀,很快她兒媳婦就開口了:“別在這裡顛倒是非,成親時,我爹孃念你們家窮,怕我跟着受苦,聘禮都退了。成親後什麼活兒不是我乾的?我如今有孕在身,幹不了太重的活兒,你又不願意幹活,讓你去姑姑家先住着,你就在這含血噴人……你……”
說着,她兒媳婦淚流滿面,相公也不替她說句話,更是傷心。
那婦人還在吵鬧,有人終於看不下去了,衝老婦人說道:“乾脆到官老爺面前去,讓官老爺主持公道,我想官老爺自會明察秋毫!”
“就是,光天化日揚家醜,也不怕人笑話。”
……
許有才退出人羣,臉上掛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屋裡傳來孩子的哭啼聲,高斬手中的大豆灑了一地,接生婆走出來,滿頭大汗。
“母女平安,但是你娘子提早一個月臨盆,這女娃的個頭比別的出生的娃娃要小很多,身體也自然比別的娃娃差,頭一個月你們得注意了,你家娘子身體也虛,需要照顧……”接生婆頓了頓,環視了一下,發現院子裡除了高斬沒有別人,忍不住問:“你家老母呢?”
“沒有。”高斬回答,他知道接生婆接下來會說什麼,所以很快拿了些野兔肉和十文錢給對方。
拿過錢,那接生婆囑咐高斬去找個信得過的婦人女子來照顧許念珍,畢竟他一大男人,對於照顧小孩這些事情,有諸多不便。
高斬在腦海中搜尋了下他有印象的幾個人,林芙不靠譜,盧氏自己有三四個孩子要照顧……最後,高斬想到了許念珍的好姐妹――林芝。
想着,屋裡的娃娃哭聲已停。高斬熬了小米粥,裡頭加了些蜜。
屋裡依舊能聞到腥味,髒了的被褥還沒有換,許念珍臉色蒼白,彷彿隨時都可能昏過去。她嘴角微微揚起,溫柔地看着枕邊襁褓中的孩子。
高斬端着粥到牀邊,擦去許念珍的淚痕和汗水,柔聲道:“你受累了。”
許念珍輕輕的搖頭:“高大哥,這是我們的孩子……”
高斬將孩子抱起來,可惜他的姿勢不對,襁褓裡的小娃娃頓時臉色通紅,張大嘴巴哇哇大哭了起來。這一哭讓高斬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許念珍沒有一點力氣,也十分疲憊。
好在這時候,林芝來了,她抱過孩子,又讓高斬倒了水吹溫,洗洗手蘸了水,讓孩子允她的手指。孩子沒一會兒便又睡過去了。
高斬將髒了的被褥換了,許念珍任由他抱着,眼皮也沒睜開,她實在太累了。
林芝將孩子放在許念珍身邊,問道:“孩子可取名了?”
高斬看着還在休息的許念珍,本想問問她的意思,但是不忍叫醒她。
“叫姝慧。”
“姝慧……好名字,小傢伙長大後,定是個聰慧漂亮的好姑娘。”
高斬只是一笑,隨即說道:“林芝姑娘,這段時間還有勞你照顧念珍了。”
“念珍是我從小到大的好姐妹,這點小忙當然義不容辭啦,對了,我先回去拿幾身換洗的衣物。”
“你家主子會同意你出來?”
“你忘了念珍以前也是在董家做事的嘛,我把事情和姑爺說了,他很快就答應了……”林芝本想多說的,忽然想到董琤以前和許念珍的是非說法,立馬換話題“對了,高斬,有我照顧念珍,你就放心去打獵吧,我可聽念珍說過想在集市開一家店,到時候可有你們花錢的呢!”
“……嗯,也好,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別和我客氣了,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回去拿東西。”
林芝走了,高斬殺了一隻雞,給許念珍熬了湯。
許念珍正在喂孩子,可是還沒有下下(奶),孩子吃不到,餓的哇哇大哭,高斬想起林芝的方法,端來米湯一點一點喂。
“相公,我現在這身子,恐怕明天都沒有(奶)水,不如你帶些錢到大雲家,說這兩天需要她家的羊奶,孩子餓了,總是喝水也不是個辦法。”許念珍緩緩說道。
孩子依舊在哭,水是不抵餓的,況且頭一胎的母親下(奶)得兩三天,許念珍還是早產,只怕也得個五天的樣子纔有(奶)水。許念珍在苗寨帶過孩子,那時候苗寨裡的姑娘只要成婚了,誰沒有個四五個小孩,這個剛會走路又有那個,大的就要帶弟弟妹妹,所以帶孩子的經驗她還是有的。
高斬點點頭,孩子哭累了便睡着了,看着夜幕降臨,高斬說道:“也好,等林芝來了,我再去。”
到了酉時,皓月當空。林芝帶着包裹前往許念珍家。老遠的就聽到嬰兒的哭啼,小巷漆黑,空蕩蕩的不見人影,林芝有些害怕,加快了步伐。
見林芝來了,聽聞高斬要去買羊奶,加上屋裡的孩子哭個不聽,她也不再說什麼,讓高斬放心。
而就在巷子黑暗之處,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好似老鼠的動靜。直到月光灑下,照明瞭那個角落,是三個黑色輕裝的人在說些什麼。
“現在是那死丫頭最虛弱的時候,高斬這時候又走了,我們就趁這個時候動手,把那死丫頭先綁走在咱睡的那裡,不會有人發現的。”李桂花說道。
許來福點點頭,一把扯住許有才的耳朵,儘量壓低聲音,狠狠的警告:“這次你要是再弄砸了,我和你娘就把你這不爭氣的東西撇下,被人逮住是死是活我們也不管了”
“憑啥啊,主意是我出的。”許有才反駁。
原來許有才在街上看到那一幕,便有了個計策。當初二姐是自己跑上山去和你一起高斬過日子的,沒有成親拜天地,如果把許念珍帶走扔到山林裡給草寇做妾做奴,就可以把高斬告上公堂。官老爺聽聞是個勢利鬼,所以對這樣的案件,他不會深入,必然會只傳證人,聽證詞。即便不花錢讓人報假,認得的親戚或者柳花村的村民都能證明,高斬並未登門下聘迎娶許念珍。
這樣一來,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賣掉許念珍如今的房子遠離莞城,安度晚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