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峰將常勝軍分做五路,從各大城門入城。常勝軍五鎮手中都有天京地圖,太平天國的各大王府,各處聖庫,武庫,都詳細的標註在地圖之上。
劉銘傳、吳長慶、宋慶、陳星翰四路人馬從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入城之後,飛速的向各大寶庫前進,趕去搜刮寶物。韋志俊原是太平天國的重要人物,雖然五六年沒有進天京了,但是對城內的基本佈局還是很瞭解的。
而且他和天京城內的諸多將領也多多少少都有些交情,所以老李派他去太陽宮,這樣行事也能方便一些。曾國荃、曾國華、馬新貽、馮子材等人也帶兵往太陽宮去了,但是他們爲的是天王府內的幼天王,而老李爲的卻是天王府內的黃金。
天京城佔地廣大,內城規模相當於後世的一箇中等城市,雖然各路清軍都已經入了城,但是大部分城區卻仍然掌握在太平軍手中。
李明峰也在韋志俊的軍中,老李親自率領這一路軍直奔天王府殺去,老李想要親眼看看洪秀全的皇宮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常勝軍入城之後不久,就有探子來報:“大人,有一路長毛大約兩三萬人從南門跑了!”
李明峰皺着眉頭問道:“是誰的人馬?”
探子答道:“看旗號是楊輔清、楊義清兄弟的人馬!”
雖然楊輔清、楊義清兄弟倆和洪仁玕、李秀成商議之後,決定潛逃,但是這兄弟二人私下裡商量之後,認爲帶着洪天貴福逃跑太過危險,所以二人帶着自己的人馬沒和洪仁玕、李秀成打招呼,就自己逃命去了。
韋志俊聽到探子的彙報,雙目望向李明峰,沉聲道:“大人!”
老李知道,韋志俊和楊氏兄弟有仇,此時他想去追楊氏兄弟。但是此刻正是大把撈好處的機會,老李又怎麼捨得讓韋志俊帶人離開。
李明峰雙目盯着韋志俊,語氣鄭重的說道:“天京已經攻陷,洪秀全也死了,楊輔清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我知道你報仇心切,但是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們去做。”
韋志俊雖然有些不甘心,但是他也知道老李所言不差,最後也只能嘆了口氣道:“是!”
李明峰和韋志俊帶着一萬人馬,一路上清掃掉了幾小股試圖偷襲他們的天京居民,緩慢移向天王府。湘軍、淮軍、綠營軍早在四五個小時之間就入了城,所以此時常勝軍的行進還算順利,沒有遭到頑強居民和殘兵的抵抗。
李明峰騎着馬,看着路邊橫七豎八的屍體,心中暗自感嘆。太平天國這一次暴亂,將全國人口減少了一個億。皖、贛、蘇、浙幾省幾成絕地。金陵六朝古都,如今卻成了修羅地獄,數十萬居民盡遭屠戮。
錯在誰?朝廷有錯還是太平天國有錯?
無論怎麼分析,錯都不在老百姓身上,但是倒黴的卻是老百姓。雖然經歷了一場大叛亂,但是皇室卻沒有受到一點損傷;雖然叛亂失敗了,但是洪秀全卻享受了榮華富貴十多年之後才病死。
而沒有任何過錯的老百姓,卻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慘不堪言。
到了天王府附近之時,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常勝軍士兵,也有些接受不了這慘烈的場面了。僅僅是天王府外一處小巷,老李粗略估計,屍體就起碼有數千具,堆積的如同小山一般高。不用想也知道,湘軍和太平軍肯定在這裡進行了血戰。
“這是秦淮河吧?”李明峰用馬鞭指着旁邊一條河問道。
這條河寬有六七十米,河兩岸都是白牆黑瓦,典型明清時代的江南風格建築,美麗的如同水墨山水畫一般。但是此時,這條河上卻漂浮着數不盡的屍體,將整幅畫給破壞了。看那服飾,有清兵,也有太平軍,當然,更多的還是老百姓。
整條河竟然被這數不盡的屍體給染紅了,那河水鮮豔的有些刺目,老李看着這河水,背後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正是秦淮河!”韋志俊答道。
李明峰聞言,臉上露出了苦笑,低聲吟道:“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
背完杜牧的這首詩,老李望着鮮紅的秦淮河,語氣低沉的說道:“李某早就聽聞,秦淮河之繁華,千年以來,天下第一,沒想到今日這河水竟然會被人的鮮血染紅。”
韋志俊勸到:“城內居民都是洪賊的死忠教徒,不殺不成,大人不必介懷!”
李明峰渾若沒有聽到韋志俊的勸,仍然自顧自的感慨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聽了這話,韋志俊面色才微微一變,臉上顯出思索的神色。一直以來,韋志俊都沒有在意過人的生死,既然造反了,他連自己的小命都不要了,哪裡還能顧忌這些不相干的人的性命?所以韋志俊在遇到問題的時候,經常使用比較偏激的手段來處理。
對他來說,人的性命就是數字罷了,只能證明他的功績。
直到現在,他聽到李明峰的感慨,這才引起了他的思索。韋志俊原本也就是普通老百姓,雖然家中略有餘財,但是也算是受官府剝削的階層。老百姓的生活有多苦,韋志俊是知道的。原來因爲跟着洪秀全造反,所以韋志俊的角色轉換了,不再站在老百姓的角度考慮問題,而是站在征服者的角度考慮問題。
但是李明峰剛纔的一席話,讓韋志俊又想起了自己曾經也是一個普通老百姓,想起了當初日子過的有多麼苦。
當初他們造反,也是抱着讓所有老百姓都過好日子的心態而起兵的,但是現在他們所作爲爲卻和當初的理念背道相馳了。太平天國老百姓的生活要比朝廷統治下的生活還要苦很多。
李明峰望着遠處隱隱可見的黃色高牆問道:“前面就是洪秀全的太陽宮了吧?”
韋志俊中斷了思索,答道:“正是,這裡原本是兩江總督衙門,但是洪秀全將它擴建了。”
李明峰看着遍地的屍體,說道:“看來其他的部隊已經從這裡殺了進去,咱們還是快點走吧。”
韋志俊應道:“是!”
李明峰和韋志俊兩人帶着兵馬直奔天王府而去,看着路邊擺放着大批的石塊和木料,李明峰有些驚訝的問道:“難道這天王府還沒有竣工不成?”
韋志俊不以爲然的答道:“當然沒有,按照洪賊的規劃,天王府應該比紫禁城大上十倍,可供天王的十萬妃子居住。”
李明峰笑着說道:“這老賊,要這麼多女人能用過來嗎?”
韋志俊也笑着答道:“一個人一生縱然再能吃喝,又需要幾兩銀子?但是這世上有很多官員、地主,擁有了十輩子都花不完的金銀,卻還在拼命收刮,大人你說這又是爲何?”
李明峰聞言,頓時大笑道:“哈哈,韋老二你這話說的太對了,人就是有貪心,用不了也要佔着,越多越好,這就是人性啊!”
韋志俊嘴角露出一絲不屑,冷聲道;“但是洪老賊的目標沒達到,卻要弄得滿門抄斬了,雖然他僥倖早死了幾天,但是他的屍骨也休想留下了。”
對古代人來講,人死之後的待遇比生前還要重要。如果洪秀全被挫骨揚灰,那在別人的眼中看來,這可比判處什麼斬刑、剮刑還要厲害幾分。
李明峰頗有感慨的說道:“那些官員拼命收刮,十有八九也是要出事的。從字形上來看,和貪字最相近的就是貧字。”
韋志俊對着李明峰一抱拳,吹捧道:“大人睿智。”
李明峰沒有一絲的不好意思,此刻他聽到韋志俊吹捧自己,不禁滿臉自得的說道:“一般,一般。”
韋志俊見狀,不禁愕然。他沒料到李明峰竟然這麼“厚顏無恥”的坦然接受了他的吹捧,按韋志俊設想,老李應該是謙虛幾句纔是。
“大人果然是大人,做事總是出人意表。”韋志俊心中暗道。
兩個人騎着馬帶着大軍沿着天王府的宮牆走了半個小時,這才抵達天王府正門。韋志俊算是熟門熟路了,給李明峰介紹道:“大人,這就是五龍橋,是仿造金水橋的樣子建的。每日文武百官,就是從這座橋上通過去上朝的。”
通過五龍橋,就是一個大廣場,這個廣場面積極大,大約有後世的天安門廣場一半的大小。此時這個廣場上橫七豎八的躺着上萬具屍體,看來太平軍士兵爲了保護天王府也做了最後的抗爭。
韋志俊指着前面一座高達三四十米的大門介紹道:“這是天朝門,進了此門就是太陽宮了。”
天朝門類似於一個城樓,或者是天安門,只不過建築風格偏向唐宋,牆面爲黃色,瓦爲淡藍色。
韋志俊又指着廣場東西兩側的一排房子說道:“這兩邊的稱作東外朝房,西外朝房。不夠級別的官員每天上朝的時候,需要在這兩座朝房中等待。一旦天王有事傳召,他們能在兩刻鐘之內趕到大殿聽命。”
此時天朝門由湘軍把守,他們看到常勝軍在李明峰的帶領下到此,也不敢阻攔,只是有人飛快的進去通報曾氏兄弟了。
李明峰也不理會他們的小動作,命令大軍暫時在外駐紮,只帶兩千精兵進宮。
進了天朝門,老李看到門內兩側是兩個規模較大的涼亭,韋志俊介紹道:“這是吹鼓亭,每天上朝的時候,這兩個亭子裡就會有樂師奏樂。”
李明峰一愣:“奏樂?”
韋志俊無奈的點了點頭道:“恩,奏的是聖樂,唱的是聖歌。”
李明峰這才記起來,太平天國畢竟是宗教立國,這些宗教儀式是少不了的。
又往裡走了一陣子,再度見到一座大城樓,韋志俊說道:“這是聖天門,進了此門,就是金龍殿的範圍。”
進了聖天門,又是東西朝房,忠義門,然後就是洪秀全上朝的榮光大殿。
“哈哈,李太師,你可晚了一步啊!”剛到榮光大殿,門裡就傳來了曾國荃那爽朗的笑聲。
李明峰下了馬,邁步進入到榮光大殿,對站在大殿之中的曾國荃說道:“曾九帥,你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曾國荃聞言,面色不但沒有絲毫喜色,反倒有些暗淡。
“這一戰,湘軍弟兄們死傷超過五萬人。雖然立了大功,但是若能換的兄弟們重生,這功勞,我寧願不要。”曾國荃說道。
老李也不知曾國荃這話裡面到底有幾分真情,不過他這話說完之後,他身後的湘軍衆將神情都有些激動。
李明峰不想唱這出悲情戲,轉換了話題問道:“洪福瑱可曾捉到?”
雖然從李明成、韋志俊那裡都得到情報,說幼天王的名字是洪天貴福,但是老李還是和朝廷統一口徑,稱呼幼天王爲洪福瑱。老李可不想被別人看做是和太平天國關係緊密的人物,所以老李儘量裝出對太平天國的情報很少的樣子。
曾國荃答道:“目前還沒找到,弟兄們還在搜索。”
其實也不用詳細搜尋,也能知道洪天貴福不在天王府。只要不傻的人就知道,幼天王是不會傻了吧唧的在天王府內等着被抓的。只要是智商正常,太平天國內的官員看到城破,就會護送着幼天王逃命。
這時,一個湘軍士兵從後面跑進了榮光大殿。
“九帥,我們抓到了長毛的安王、福王!”士兵興奮的說道。
曾國荃聞言大喜,連忙道:“哦?帶上來!”
安王、福王是太平天國內的重要人物,也是皇室宗親,在曾國荃看來,擒獲了這兩人,也就能瞭解到幼天王的去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