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坦、芬克斯他們拉着俠客在露臺角落小聲地討論着什麼。不一會兒, 俠客走回來,笑得有點兒忘形。飛坦則薄脣抿成一條線,半眯着眼睛, 金眸中透着一絲冰冷……
夏淺淺雙手搭在桌子邊沿, 下巴擱在手上, 愣愣地注視一前一後走過來的兩人, 心口微微發疼。她那天腦子進水, 負氣地對飛坦吼出“我喜歡你,是我搞錯了”那種話,吼完, 善良的她就立刻後悔了,想想人家其實也沒做啥, 從頭到尾都是她自己在鬧彆扭。
這兩天, 她總覺得這是很平常的一次吵架, 只是飛坦生氣的時間長了點,但她相信飛坦一定會來找她, 然後拍着她的頭頂說,夏淺淺,你這小孩,怎麼這麼喜歡鬧彆扭?!
然而她錯了。她從那天上出租車一直等到現在,整整四十一小時三十八分零六秒, 飛坦都沒有正眼瞧過她。
看着飛坦落在俠客身後, 慢慢走過來, 夏淺淺垂下眼皮, 嘴角漸漸失去了笑意。這種時候該說些什麼纔好……也或許, 什麼都不用說,那天的爭吵, 飛坦根本就已經完全忘卻。
夏淺淺有些鬱鬱寡歡。
這兩天,飛坦一看到她,總是掛上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話也只說過一句,還陰陽怪氣的。一開始,她爲自己衝動的口不擇言而心虛,可飛坦這種無情的樣子,讓夏淺淺覺得自己沒有滿腦子熱血上涌,反目成仇已經很理智了。
她也想和好,可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去做。
俠客看着夏淺淺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什麼。他嘴角噙着笑,狠狠地揉了幾下她的頭髮:“喂!發什麼呆?”
“沒有啊……我餓了我渴了我困了我無聊了……”
俠客無語地聳聳肩,走到圓桌的對面坐下。芬克斯和信長很有眼色勁兒,留出她左手邊的空位,飛坦毫無選擇。
一側坐着庫洛洛,一側坐着飛坦,夏淺淺有一種無所適從的不安感。好幾次她都想問問飛坦,是不是還在生氣,可每次和飛坦的目光一交錯,她都情不自禁地別開。因爲,一看到她,飛坦就馬上擺出一副冰塊臉。
果然是真生氣了!
三個侍者分別託着餐盤上來,一個碟子一個碟子地往桌面上放。有鹽酥鮮蝦、涼拌海菜、蒸扇貝、松茸鮑魚……還有一盆紅通通的大海蟹。
飛坦給其他三人倒了一杯冰啤,給她倒了一杯柳橙汁。她說了一聲謝謝。然後便找不到任何可以說的話。開始沉默地吃海鮮。
氣氛有點詭異,但還算平靜。在男人們幾口啤酒下肚之後,慢慢變得熱鬧起來。芬克斯講冷笑話,俠客拆臺。
夏淺淺的性子本來就活潑,很擅長自我調節。沒沮喪太久,她笑嘻嘻地加入他們的戰局。
嘩啦啦的海風吹着,喝着啤酒,吃着海鮮,一羣人快快樂樂地吹牛打屁聊天,生活不要太美好。當然,要飛坦不是一臉冷戾的冰霜造型,生活會更美好。
此時此刻,雖然他表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周遭三尺的人卻都能明顯地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陰森寒氣。
俠客很賢惠地掰下一隻螃蟹鉗子,遞給夏淺淺:“小淺淺,別光顧着說話,快吃東西,剛纔還喊餓來着。”
夏淺淺很自然地伸手去接,但斜睨到飛坦,見他森冷的金色眸子裡,氣溫低得幾欲凍結,她條件反射地縮了縮脖子,睜着大大的眼睛四下一瞄,等發現飛坦遷怒得對象不是她之後,立刻鬆了一口氣,迅速接過螃蟹鉗子,一把塞進嘴裡“咔嚓咔嚓”地咬。
俠客愣了一愣,回過神來後一副親暱的責備狀:“你怎麼能帶殼吃?!吐出來!”
……這不是離這人太近了似乎有生命危險,腦子裡那根弦繃得太緊了嘛!
俠客掀開蟹殼,捏住左右兩邊,掰了半邊蟹遞過來。夏淺淺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接,正好瞅見飛坦的臉色終於陰轉多雲……轉晴?!別說笑了。
飛坦突然冷不丁地轉過頭來。
夏淺淺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往庫洛洛那邊一歪,飛快辯解:“我只是想吃螃蟹而已,我什麼都沒做。”
щшш¸ tt kan¸ ¢ ○
額……到底是誰得罪這個死變態,快站出來認個錯吧,再這樣繼續下去,人身安全太沒保障了啊……!
“你別太過分啊!”飛坦陰沉沉地從牙縫裡憋出這麼幾個字,一字一冰渣,砸得夏淺淺直哆嗦。
難道?是她?!她真的啥也都沒做啊!
夏淺淺頂着壓力向衆人求救,希望……
庫洛洛臉上掛着雲淡風輕的笑意,吃着海鮮炒飯,裝作什麼都沒聽到;芬克斯眼睛都看得發直了的回神,拉過身邊的信長裝模作樣的閒聊,也裝沒聽到。俠客左右看了看,沒人陪他演對手戲,乾脆扭頭,假裝認真地欣賞起海景來。
……靠之!夏淺淺鄙視這羣人!殘忍,沒義氣,還明白白的……看戲!
“飛、飛坦!”
名字剛一喊出口,拿着半邊螃蟹的夏淺淺,就被飛坦如萬年寒冰的視線凍得僵在椅子上,抖了幾抖。
深呼吸一下,她鼓起勇氣,戰戰兢兢地開口:“飛坦,你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說出來聽聽,也許我們能幫上什麼忙也不一定……呃……”大家都知道你心情不爽,請別這麼釋放冷氣好不好?!你這樣子,會很影響……呃……算了,請繼續生氣,我什麼都沒說過……!
勸解的話才冒出個頭,夏淺淺就被周身越來越駭人壓力,巨大的壓力給震懾得喘不過氣來。
香蕉的,飛坦是不是來大姨媽了,真她孃的暴躁啊……!
飛坦蹙着眉冷着嗓音,語氣冰冷的單刀直入:“你到底要怎麼樣?”
……哥哥,這根本是你想要怎麼樣吧?!
夏淺淺被這麼一問,悲憤得都快趕上小白菜了!
她緊握着拳頭,衝動的很想把這個無故飈殺氣的禽獸推倒在地上,再把他的蛋黃都踩出來……
可是衡量了一下敵我雙方的武力值,再考慮到對方的殘暴無情,連女朋友都殺,夏淺淺終究沒那個賊膽,只能憋屈的問:“我怎麼你了?”
“你不理我!”
“……”究竟是誰不理誰啊?!夏淺淺委屈得眼淚汪汪的:“我沒有不理你。”
“那下午的時候,你爲什麼不跟我走?”
“……”夏淺淺無語地望天。你那表情是讓我跟你走啊?!做人得講道理……“不是我不跟你走,我以爲你生氣了……”
飛坦很堅定的、很認真、很嚴肅地糾正她錯誤的說法:“我沒有生氣。”
“……”一身冷戾殺氣不算生氣,反水殺人才算生氣嗎?夏淺淺噎了一下,聲線不穩地敷衍:“……對,你沒有生氣……!”
“你只對我說過一句話。你生氣了。”
“……對。”姐是那種滿嘴廢話的人嗎?而且,你根本就沒有給機會說,好不好……
“現在,我們和好了對不對?”
“……對。”雖然你這和好的方式,有點讓人難以接受,但是,你看看這四個憋笑憋得都快暈過去的人,我拒絕和好,你能同意?!
“告白也沒有錯到你想的那麼離譜,對不對?”
“……對。”
“那好,現在開始說正事,後天的煙花大會……”
飛坦的話沒有說完。
“啪!”
後知後覺的夏淺淺很震驚,驚得半隻螃蟹脫手掉在桌面上,完全傻了,一時抓不到重點地連忙叫停:“欸!等等,你那是什麼意思?”
“你說呢。”
欸?要我說?!夏淺淺傻傻地看着飛坦,腦中呈混沌狀態。好半天她愣是將臉上的驚訝之色,給硬生生地扭曲成一種古怪的神色。
“爲什麼你總是在重要的時候,用‘你說呢’‘我也不知道啊’這種話來敷衍呢?”
飛坦沒有應她。俠客卻是突然開了口:“他沒有敷衍。”
俠客迷離的目光從海平面轉向她,翡翠色的圓眸還帶着點黯然,但在看清她的瞬間,他的目光便清澈了,眼角眉梢,淺淺笑意:“如果他存心敷衍,自然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笨蛋。”
誰纔是笨蛋?!
夏淺淺看出來了。她和飛坦那種都是不善溝通的類型,就像兩個沒有吵過架紅過臉的小孩,第一次吵架後,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和好。要不是俠客來充當這麼一個外因催化,他們兩個人很可能就此僵着,一直僵到各奔東西也說不定。
俠客真的豁達?!誰豁達?!
要不是一腔熱忱,一顆真心,怎麼付出都抵不過對方眼中人的一句話,誰願意豁達?!
她愛了飛坦九年,從未厭倦,行爲舉止滿是卑微。
俠客對她,也同樣的有情,同樣的卑微。
俠客面容明亮,一臉笑容:“你怎麼要哭出來一樣?”
夏淺淺仰脖飲一杯酒,千萬情緒堵在心口。她心疼眼前人。可她什麼也不能做。
心煩意亂,喝完酒,她將玻璃杯隨手一拋。
“哐當!”“跨擦!”“矮油!”
……一個憤怒的男高音從露臺下傳上來:“上面哪個王八蛋這麼沒有公德心!”
俠客站起來,什麼也不說,轉身就朝露臺邊走去。
夏淺淺驚慌失措地一步衝過去,翻手抓住他的右臂:“你去哪裡?”
俠客背對着她,輕飄飄吐出兩個字:“殺人!”
真的……是去殺人嗎……?
夏淺淺抓着俠客的手臂,足足一分鐘。
一分鐘可以很短,一分鐘也可以很長。在喝酒聊天時,它只是那白駒過隙的彈指一揮間……
在生死之間,它很長;在一個人心裡,自己與自己交戰的時候,它是一、二、三、四、五……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在倒數,三十、二十九、二十八……五、四、三、二、一、零、零、零……
夏淺淺終是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擡起。她大張着五根手指頭,放開她緊握的手臂。
放開手的這一瞬,夏淺淺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頭腦裡所有思緒全部被抽空,世界變成一個白茫茫的空殼。她,她站在無邊無際的空殼中,覺得自己毫無重量。
這就是所謂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嗎?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的是……她再也無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