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生的訓練是很辛苦的,然而從前總是習慣偷懶、沒有毅力的淺寧卻訓練的很認真。
不厭其煩的一次次重複劈砍的動作,即使手臂痠軟也咬牙堅持,不到最後筋疲力盡絕不休息。
並不是奈法莎忽然變得堅毅,偷懶和悠閒已經成爲了習慣,即使清楚接下來自己要面對的未來,也不可能如此迅速的就變得有毅力起來。
對於像奈法莎這樣生長在和平安逸環境的孩子來說,要學會努力,學會決不放棄,本身就需要一段不短的時間。
之所以這樣努力,只是因爲無事可做。
她無可抑制的想念離離,會想曾經平和溫馨的日子。發瘋的想,想着想着會讓自己眼圈泛紅。
但是不行。她不能想。
那些過去只會讓她變得軟弱,那是逃避現實的避風港,而她既然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必須面對現實,她不要成爲一個依靠着回憶而活的人——那樣子,連能否活下去都未可知。
所以她努力的訓練,逼迫着自己訓練。只有全身都被疲勞填滿,只有數着大劍斬落的次數,讓大腦處於一種機械性運轉的空白,她纔可以不去想,不去回憶,纔可以變得堅強,纔可以……活下去。
一件事情,只要奈法莎下定決心去做就會做得很好。這並不是因爲她天賦異稟,只是因爲,一旦真正下定決心去做什麼事,她就會把自己投入進去。全心全意,盡善盡美。
現在也是這樣,她全身心的投入劍道的研習中,爲了每一個微小的動作而練習上百遍——這或許也不是性格使然,內心深處的空虛讓她恐懼,而對於劍術的鑽研可以讓她暫時的忘卻這些……
“奈法莎,你還是那麼努力啊。”
聽到有人叫她,她回過頭去。
——奈法莎-薩爾迪,那是她現在的名字。
微有些凌亂的金色短髮,碧藍的眸子貓兒一般閃爍,那是娜婭,她們這期——34期訓練生中最爲出類拔萃的人。
“不努力不行啊,不是嗎?”她說。
天賦、資質這種東西確實存在,也確實阻礙着一些人向上的步伐。奈法莎很努力,但是在這期訓練生中不過排位第三,隔在她們之間的大概就是天分這種東西吧?
“但有時候也要放鬆一下的。”娜婭嬉笑着走上前來,“美達亞還是有幾處風景不錯的,去看看嗎?——當然,是偷偷去。”
“不,我還是不去了。”奈法莎搖頭。現在她就如同一條緊繃的弦,雖然過度緊張也會斷裂,但是,突然的放鬆更會讓之前的努力付諸流水。
見她不想去,娜婭也不勉強,只是拍拍她的肩:“真可惜,那我就自己去玩啦。努力是好事,但也要注意休息啊。”
“當然。”奈法莎點點頭。
旁人都以爲娜婭和她是朋友,但是奈法莎卻不願如此。戰士的生命就如同絢爛的煙花般短暫,除非真正變得強大,否則她不想有朋友這東西——當然,她死在娜婭之前的機率是很高的。
而且,離離……她想她……但,不行。所以她不要見到任何能讓她想起離離的事物。
訓練生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轉眼就到了妖魔血肉融合的日子。
整個手術都是在訓練生昏迷的情況下進行的,所以奈法莎也不知道手術檯是否冰冷。她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是漆黑狹小的屋子,身下的牀很冷很冷,腹部隱隱作痛。
那間小房子裡還有一個人——一頭濃密的栗色捲髮,起伏的弧度如同林海的波濤,精緻的臉上浮着溫柔的笑靨。那是真正溫柔的笑,那對帶着深林的綠意的翠眸流溢出的也是溫暖。
伊洛蒂,同是這期訓練生中的佼佼者。
以前奈法莎並不明白,爲什麼伊洛蒂總是面帶微笑。在之後回想起來,才明白,那是因爲她的心是真的堅定,真的無可動搖,擁有真正的信念,所以不論何種境地,她都可以露出真正的微笑。
見奈法莎醒了,伊洛蒂朝她笑笑,翠色的眸子依舊溫柔。
“醒了?感覺怎樣?”
“現在還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奈法莎回答。
現在是沒什麼感覺,但看看自己仍然是水樣淺藍的長髮,奈法莎知道,真正的考驗還未到來。
疼痛是突然來襲的。那樣劇烈的疼痛,即使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仍有猝不及防的感覺。感覺好似有刀自在血脈之中游走,那種自身體深處發作的痛楚。
奈法莎緊緊地蜷成一團,倒在牀上。她又想起了離離,想起了媽媽,想起了家……對,她想家,之前她一直努力讓自己忽視了這一點,因爲,想家的痛楚比想起離離還要劇烈。
這個世界,沒有爸爸,沒有媽媽,沒有家人,沒有離離,沒有朋友……在那份疼痛之中,奈法莎感覺到了巨大的孤獨感。她獨自一人站在黑暗之中,恐懼的暗影隨時可以把她吞噬。
“奈法莎,你沒事吧?”
奈法莎感覺到,有誰的懷抱如此溫暖,有誰的聲音帶着溫柔。
默默的,一滴淚劃過眼角。
——她終究無法獨自一人,她如此的懼怕孤獨……
妖魔血肉融合之後,已經變成預備戰士的訓練生們,就可以真正接觸妖魔了。
在許久以後,奈法莎回想當日的蘇淺寧,總是不由自主的想笑。那時候的她,面對不管不顧朝自己奮力撲來的妖魔,有一瞬間竟然動彈不得。是恐懼,是緊張?如今已經無法分辨了。但回想起曾經的自己,奈法莎微笑只餘卻有着些微複雜的情緒。
那時候的奈法莎已經不會知道,此時胸中涌動的複雜情緒,是念及無法追回的過去的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