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鋒相對
門外進來的人是葉子春,葉子春看見大家說笑開心,眉頭皺了皺,垂頭喪氣地說:“什麼事啊?讓你們這麼開心。可知道國軍已經開始撤離,小鬼子馬上就要打到靈峰城啦。”
大家感到心頭一震,狼終於來啦!雲翔天摸着下巴說:“什麼時候的事?黃大哥呢?”
葉子春沮喪地說:“今天早晨接到團部的命令,命令2營在1營和3營撤出南山凹後,火速向吳松嶺方向集結。黃敏正在忙於後撤準備,要我這個閒人來給你打個招呼,說如果你有時間過去一趟,跟你聚聚,怕是以後見面不易,搞得跟生離死別一般。”
黃敏看着平靜的雲翔天,問:“我馬上要撤離了,你還需要什麼?只管說。”
雲翔天摸着下巴一笑說:“需要你活着,回來給兄弟報仇。給靈峰城的百姓報仇。行嗎?”
黃敏也淡淡一笑說:“要不你跟我們一起先撤離,將來再配合國軍打回來?”
雲翔天眉梢一挑說:“跟你們一起撤離?我也想啊,可是我們都撤了,誰來守靈峰城?誰來守封靈山?東北軍一槍不放,讓出了東三省,結果小鬼子笑我華夏無人,叫囂三個月滅我中華。偌大個中國一半已經淪陷,我們還能撤到哪呀?”
黃敏搖了搖頭說:“走一步說一步吧,總比在這裡獨守孤城的好。如果不撤,小鬼子兵臨城下,外無援兵,內無糧草之時,想撤也撤不了嘍。”
雲翔天嘆了一口氣說:“是啊,國軍很多將領都是抱着這種心態,放棄城池,才讓小鬼子不戰而勝恣意妄爲,使我大好河山淪入倭寇之手。他們不知道一味的退讓,只能讓人家打得更狠。”
黃敏低着頭,摸着腦門說:“你不怕死嗎?就憑麒麟山和封靈山上的幾桿破槍。就能擋住小鬼子?”
雲翔天扭頭看向窗外的天空說:“怕,誰不怕死?可怕死小鬼子就不殺人啦?八路軍長期在敵後作戰,戰士們前赴後繼,血染沙場。他們就不怕死?還有許多國軍兄弟殺敵保家,戰死疆場,他們就不怕死?都怕死而停止抗戰,我們的後代就只能跟着小鬼子說鬼話嘍。”
黃敏又問一遍:“你真不走?”
雲翔天堅定的說:“不走!”
黃敏一拍大腿說:“好,黃某果然沒看錯人。兔崽子們出來吧!商量一下我們怎麼辦?”
裡屋的門呯的一聲被撞開了,嗷的一下衝出了幾個人圍住了雲翔天。帶頭的齊國將錘了雲翔天一拳說:“老弟,是八路不是?老實交代,如有半句假話,我讓你吃不上營座爲你準備的大餐。說,在八路里,開幾扇門?燒幾柱香?磕幾個頭?”
雲翔天笑了,他知道被黃敏給耍,但心裡卻異常高興,他看到了勝利的曙光。
耿喜旺胳膊上吊着繃帶,一個多月過去了,他的傷已經無甚大礙。他嬉皮笑臉地說:“雲公子,咱兄弟跟你一起佔山爲王,你看怎樣?”
雲翔天跟他們開着玩笑,眼睛卻看着另外一個人。那人長得文靜秀氣,一臉的書卷氣息,他獨自坐在一邊,看這邊的熱鬧。
黃敏站了起來,對那人招手說:“三連長過來,我給你引見一下,這是我的義弟雲翔天。雲老弟這是我2營3連連長田野,燕京大學的高材生,2營的小諸葛。豹子溝的戰鬥中,獨當一方,身中四槍,可仍是掄着大刀與鬼子廝殺。昨天才從後方醫院回來。來你們認識一下。”
雲翔天連忙站起抱拳說:“見過田連長。”
田野坐着沒動,只是象徵性的回了一禮說:“豈敢,雲公子剛纔說的話,那是鏗鏘有力,拋地有聲,不愧爲八路軍得好說客。把抗日的功勞盡數攬入,賊匪流寇般的八路懷中,對堂堂的國軍將士血染征衣,馬革裹屍的壯舉卻視而不見,如此‘慷慨’之人,田某不敢高攀。”
田野的譏諷讓黃敏,齊國將等人很不滿意,他們早就對田野有看法,田野持才傲物,自命不凡,他又與戰區司令部有點關係,所以從不把2營的軍官看在眼裡。長嘆懷才不遇,躋身於兵痞無賴之列,不能大展手腳。但打仗倒是英勇頑強,頭腦又靈活,危急之時總能沉着應付,出奇制勝。深受士兵們的愛戴。爲此黃敏等人也不與他計較。不想今日如此不顧黃敏等人的顏面,狂妄自大出言不遜。
雲翔天沒有憤怒,他很平靜地說:“自抗戰以來,國軍將士浴血奮戰,屢挫強敵,國人無不銘記。尤其是田長官,田長官在校期間,就在軍統北京站的領導下,秘密組織學生會,成功地剷除大漢奸徐老虎,而後棄筆從戎投身行伍。你自嘆百無一用是書生,可乾的都是轟轟烈烈的大事。今年春天,黃營長違抗軍令擅自與日軍開戰掩護百姓進山,你接到密令就地處決黃敏,接管2營,你不僅不執行命令,反而衝到了殺敵的最前頭。事後你爲保住這位抗日英雄,又通過令叔上下打點,廣施錢財,才使黃營長免受軍法處置。豹子溝一戰,你在事先得到友軍近在咫尺,卻後無援兵的消息,令叔又急令你藉故撤離的情況下,你義無反顧投入戰鬥,身中四槍猶頑強殺敵。請問田長官,似你這種身份的抗日英雄,在國軍中有幾人?如果都是你這般的抗日英雄,小鬼子還會長驅直入嗎?八路軍還會像流寇一樣的在敵後作戰嗎?”
田野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雲翔天的問題。實際有很多問題他也一直在想,國軍中各派各系爲保存實力,或看着友軍被小鬼子咬住,無動於衷。或迅速撤出戰場以求自保。各自爲政,謊報軍情。軍統雖然派出大批骨幹在各軍督戰,可收效甚微。雲翔天的話擊中了他的要害,他變得沮喪起來。
黃敏他們被雲翔天的話震驚了,他們不知道雲翔天爲了得到206團2營的內部情報,下了多少功夫,動了多少關係,才摸清了2營的所有軍官的底細。
黃敏站了起來,凝視着田野。齊國將一下子把田野擁入懷中說:“好兄弟,是個爺們。”
田野笑了,笑得很真誠,也很委屈,他一把推開齊國將說:“滾開,我又不是大姑娘,抱什麼抱?不洗衣服又不洗澡,髒都髒死啦。”
耿喜旺哈哈大笑着說:“還說自己不是大姑娘呢?你聽,你聽他說的話。”他捏着嗓子怪聲怪氣的接着說:“滾開,不洗衣服又不洗澡,髒都髒死啦。”說完像個女人一樣,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齊國將。
笑聲融化了他們間的誤會,讓他們變得從未有過的親近。這是一羣只想把一腔熱血潑灑在戰場上的漢子,沒有索取,沒有遺憾。50
黃敏揮了一下手,讓大家靜下來,他神色凝重地說:“1營和3營已經撤出南山凹。我給團座發出請戰書,留守靈峰,誓與靈峰共存亡。我黃敏是打算把命留在這裡,你們有誰要走的,我不強留,馬上就帶着隊伍火速向吳松嶺方向集結。”
他們沒有人要走,這是他們的領地,是他們的家。他們要爲自己的家而戰。
門被撞開了,206團團長方振強的副官,拔出手槍扣動了扳機,一聲槍響,他大聲喊道:“206團2營營長黃敏,違抗軍令現已就地正法,餘部已潰逃。206團再無黃敏其人,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