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李大郎吐了個稀里嘩啦,流淚對李逵道:“兄弟,我實在喝不了!”
“再和一碗,好得快!”
李逵可不管李大郎吐成什麼樣,這傢伙竟然敢用裝病欺騙自己,就得接受這樣的結果。至於死人?
別傻了,李逵雖然不是醫師。但大宋的讀書人,誰不讀基本醫術啊!甭管是自學,還是跟着蘇軾,安道全等人,對一些常見藥還是非常瞭解的。
要不然,他敢泡藥酒?
就李大郎的這點小心思,根本就騙不了他。雖說重症患者讓李逵診斷開藥治病,他多半最後要倒貼一副棺材錢。可尋常吃不死人的藥,李逵多少還能寫出幾個完整的方子來糊弄人。
用苦茶湯兌黃連水,也就這等癡貨能想的出來。李逵光聞味,就嗅出了其中的把戲。
這不,李大郎自討苦吃不說,光喝藥湯都快被李逵灌飽了。
他實在受不了,抱着李逵的大腿哭訴道:“哥哥對不住兄弟,我根本就沒病,這船廠才這麼兩三年的功夫,就虧空了兩三萬貫。這樣下去,要是沒起色的話,這買賣要黃了啊!哥哥我也是沒辦法,想着等南方的船工請來了之後,船廠的情況好些,才告訴兄弟。並非是存心要隱瞞的兄弟。”
李逵細細琢磨了一陣,搖頭道:“不對啊!你還在騙我?”
“哪敢吶!”
李大郎豎起手指指天發誓:“我李達要是欺騙兄弟,天打五雷轟。”
“叔叔,我家大郎說的是真話,他真不敢騙你。”
張玉蓮在邊上看着李大郎苦苦哀求的醜態,也是心裡不落忍。怎麼說,這也是她的丈夫。
只不過家裡頭小叔的權威太甚,以至於丈夫一直生活在李逵的陰影之中。
“你還敢說沒騙我?碼頭的造價就不低,加上船工的工錢你一直在給,還有船廠儲備的木材。加上沉了的船的造價。這麼說也得六七萬貫,你卻說短了兩三萬貫?你總不至於用自己的錢貼補這船廠吧?”
李逵指着李大郎沒好氣道。他倒是不在乎虧錢,投入大。
阮小五在一旁冷不丁開口道:“不能夠,大爺不是這樣的人。”
李大郎悲憤地扭頭看向了阮小五,這傢伙自己平日裡有機會沒少討好他,可是關鍵時候,還是來他身上踩一腳,良心呢?
“兄長,我要是從賬目上看到不對勁的地方,可就別怪我讓三叔公治你……”
“別,兄弟,我真沒有隱瞞賬目。”李大郎急切道:“兄弟,你忘了,十萬貫是一次給我的啊!”
李逵不解,問:“難道這也有問題?”
“這錢趴在錢庫裡,我心疼。”李大郎哭着臉,財迷樣道:“這要是放貸出去,得生多少利息。放在庫房裡,連個崽都不下,豈不是糟蹋了嗎?”
“你放貸了?”
李逵吃驚的看向了李大郎,這傢伙以前對放貸的財主恨得牙癢癢,經常在背地裡咒罵。可沒想到,一轉眼,自己活成了自己以前怨恨的人。
李大郎緊張道:“這也不行?”
隨後他糾結着嘀咕起來:“咱們家裡窮,小時候實在沒吃的了,去鎮子的財主家裡借貸,卻總是借一點點錢,最後落下一筆讓人還不起的債。家裡最後連修屋頂的錢都沒有了。我絕做不出如此沒品的事,我在登州城內放出去的錢,利息是最低的。”
“多少利?”李逵好笑道。
財主借錢也分好幾種,一種是專門借給有產業的百姓,尤其是有田地的農民,利息極高,等到催債還不起的時候,用田地抵賬。這和明搶已經沒什麼區別了。這也是大宋土地兼併嚴重的原因,不少還有官方背景。
就像是當初他在潁州遇到的情況,基本上就是這種情況。
另外一種是借給商人,用信譽作保。大宋的商人還挺講信譽的,不會借錢不認,一跑了之的情況發生。而商人通過採購銷售商品,還款。這基本上是匯通錢莊做的生意,需要大本錢,但是一旦做起來,就是天大的財富。當然,即便是信譽,也要有一定的償還能力,要不然錢莊的錢可借不來。
還有一種就是臨時借貸給急用的人,比如說看病、出喪,這些借貸基本上都是窮人。甚至是沒有產業的窮人,還款以人抵賬的居多。跟黃世仁做的差不多。
李大郎三種都做,收入非常可觀。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頭,可憐巴巴的看着李逵,解釋道:“我已經很講良心了,比別家低很多。”
外頭傳頌這傢伙是大善人,李逵估摸着利息應該很低,問:“三分年利?”
李逵剛說完,李大郎卻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狸貓,頓時驚叫了起來:“三分年利,我吃什麼?月利三分。”
李逵沒好氣地冷哼道:“你不是非常痛恨狗財主嗎?爲何自己也做了如此不堪的事?”
“我已經很好了,外頭比我黑多了。”李大郎痛心疾首道:“我給折了本錢的商人借錢去高麗跑海。給沒錢治病的人借錢看病。要知道,這些人沒有我借的錢,就只能等死了。做生意翻本了,才還錢給我。要是實在沒錢,等病好了,就給人定下賣身契約,過上幾年沒自由的日子,也能還錢。哥哥我在登州活人無數,名聲好的不行。”
李逵有點無語,這種高利貸主的嘴臉,他真心不喜歡。
尤其是李大郎還自我感覺良好。
他讓李大郎讓船廠的管賬先生帶來賬本,然後連夜看過之後,確認李大郎沒有私吞。他倒不是捨不得李大郎私吞這點錢。而是因爲,如果李大郎私心很重,是無論如何也京營不好船廠。
李逵當初籌備船廠不是爲了掙錢,更不是爲了擴展生意。而是爲了給自己一條退路。他當初已經準備進入官場,做官或許可以鑽營。但他已經烙上了外戚的影子,與劉家關係非淺。皇帝趙熙在位,他當然不用擔心自己。
可萬一皇帝趙熙死了,趙佶登基了,他怎麼辦?
他性格太直,而且極度看不上趙佶,恐怕做佞臣的機會也不大。
留在朝堂,憋屈。還不如趁着年輕,在海外霸佔下一塊飛地。倒不是他覺得造反沒前途。而是深刻研究了大宋的現狀之後才發現,在大宋,造反就是和所有的官僚、地主老財作對。甭管是將門和文官的利益,都和反賊不會相同。
這麼一來,造反怎麼可能成功。
至於說發動羣衆……
大宋的百姓傻的很,有口吃的,斷然不肯造反。可全天下,沒飯吃的百姓算起來也不太多,他估計按照自己的急性子,發動不起來。
想來想去,只能在海外發展一塊飛地。然後積蓄力量。
可大宋海船的樣式,不符合他的心意。就算是水師用的船,也缺乏征戰的能力。船吃水太淺,無法在船舷上安裝火炮。沒有安裝撞角,缺乏海上威懾力。同時速度也不快。唯獨的好處就是,控制起非常簡單。
但這不是李逵想要的海船。
他想要那種有遠洋能力的雙桅大帆船,木製巡洋艦。那種大傢伙,才符合自己的心意。
動不動在海上交戰就用接舷戰這種老套的戰術,他丟不起這個人。
可大宋的造船業的現狀,讓他有點上頭。
李大郎是個守家產的好手,這傢伙以前很窮,只有窮過,窮到連飯都吃不上過,纔會對錢看的特別重。捨不得投入,就不可能有突破性的技術。想要造出大船來,就千難萬難了。李逵堅信,就李大郎的小算計,即便是船廠黃了,他也能在船廠的原址上掛上一塊招牌——當鋪。
但這不符合李逵的期待。
他對大巡洋艦的追求,一直沒有減弱。
而大宋的工匠絕對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工匠。
只要給予重獎,他相信結果一定會朝着自己設想的方向而去。
想到這些,李逵再次找到了李大郎,將昨夜寫好的佈告讓他安排人貼出去。然後對他說:“借貸掙的利錢我不要,你留着。船廠虧空了差不多六萬貫,我來承擔。你有一條做的不錯,給沒活幹的船廠工匠發錢,好讓他們維持生計。這些人得養着,而且得好好養着。”
“其次,我決定讓錢莊尋找技藝高超的船工。大船的關鍵還是的龍骨的問題。卯接的龍骨技術不行,而且捨棄了原本的造船技藝,讓工匠做起來不習慣。但不要緊,我準備重金求技,只要能夠解決這個問題,並且將大船造出來,我獎勵一萬貫!”
“一萬貫!”
“你瘋了!”
“不過了!”
李大郎倒不是武大郎的五短身材,只不過他總是蔫了吧唧的,讓人看着比較萎靡。但李逵開口一萬貫重獎,頓時如同要了他命似的,讓他整個人都要炸開了。
李逵沒好氣地撇了一眼對方,道:“你也別做這船廠的東主了。我看你做生意挺有想法,還不如做你的錢莊生意去。”
“不行,兄弟再給哥哥一次機會,我一定給你將大船造出來。”李大郎發狠道:“這一萬貫我出。兄弟,我這輩子沒做成過什麼大事,要是能造出萬料大船,這輩子也算是功成名就了。”
“你捨得?”
別說錢,說起錢,李大郎心疼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可是爲了理想,他豁出去了。
不久之後,登州城門附近貼出了一張佈告。
李氏船廠重金求技,要是能完成萬料大船的建造,李氏承諾,重獎萬貫!
一時間,登州城內爭相傳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