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宮中被冷落十年,這段時間童貫可沒有荒廢,他補全了不少短板。比如說他學了書畫,丹藥,反正能夠引起皇帝主意的東西,他都有興趣。
李逵的送給劉葆晟的手冊,剛拿在手上,童貫的嘴角就不着痕跡的抽抽了幾下,他一眼就看出來手中的玩意是假貨。
還是那種造假很不到家的玩意。
也不知道那個賣文房的掌櫃缺德,想出這麼一條發財的路子來。
“東西是假的!”
童貫開口就讓劉葆晟的臉色垮下來了,可是當他翻開手冊之後,卻驚訝地——咦,了一聲。隨後細細品味其中,還真讓他看出了一些門道:“劉公,這紙是假的,不是前朝的物件。但這方子和藥膳,似乎有點意思。”
“公公何意?”
童貫直言道:“藥膳也好,方子也罷,都有一個目的。”
“治病救人?”
劉葆晟問。
童貫道:“錯,是益壽延年。”
劉葆晟驚呆了,他吃驚的問:“你是說這冊子上的藥膳和方子有益壽延年的功效?”
“沒錯,方子都很不錯,可以試着吃一些藥膳。要是效果好,丹藥的問題也不大。要是有高明的醫官在,一眼就能看出來。不過童某學藝不精,只能看出方子是好方子,卻不知道好在哪裡。”童貫略帶愧色。真要是和長壽沾上了關係,李逵送來的禮物絕對不算輕了。市面上每一個有此功效的方子,那個不是天價?更何況,不少能長壽的藥方都被宮庭收羅,外人連見都沒見過。
但他說話時始終臉色陰沉,不見一絲的喜色,甚至眉宇間給人一種憂心忡忡的感覺:“劉公,童某擔心有歹人會對劉公不利。不知劉公府中有多少親軍?”
“知州不準將門親衛入城,我身邊的親衛都在城外的莊子裡。”劉葆晟也感覺到了童貫語氣中的沉重,擔心道:“公公是否要用人,不用擔心我立刻差人去莊子裡調人。出城就能和公公匯合一處。”
童貫苦笑道:“劉公可知皇城司?”
童貫覺得差不多了,說出了自己的麻煩,或者說是劉葆晟的麻煩,就算是他也猜不準宮中的宦官商及爲何會來到臨沂。這本來就透着古怪不說,尤其是對方還準備了皇城司的好手,這顯然不是有備而來那麼簡單,是要一勞永逸了。
皇城司,可能聽起來陌生,在大宋也沒有多少人知道,只有官場和汴梁的百姓纔會知道一些。
這個組織歷來就有,只不過名字不同而已。
西周時期稱爲——邦諜,長官爲士師。
東周春秋時期爲——候正,又稱元候,諸國都設立過。
在漢朝,叫——繡衣使者。
三國時期曹操設立——校事,由親信郭嘉執掌。
在唐朝叫都水監,百騎司,內衛諸多機構。
到了大宋才叫——皇城司。
再往後,明朝——錦衣衛。
清朝——粘杆處……
說白了,皇城司聽着很高端,其實就是一個特務組織。大宋的皇帝也信不過底下的臣子,皇帝真要是躲在皇宮裡,兩眼一抹黑,恐怕也要吃不下睡不着,終日提心吊膽的在皇宮裡瞎琢磨誰要造反,朕的江山和子民是否無恙?
大宋的皇城司就是這麼個玩意,見不得人,卻不能少。
和其他朝代一樣,皇城司的長官官職小的可憐,分親從和親事兩種,前者護衛皇宮,後者探聽情報。兩部共十個指揮所,一部指揮才七品官武官。其中不少還是太監兼任,收羅的人也五花八門,江湖人,刀客,勳貴子弟,他們的職責就只有一個,聽皇帝的命令,時刻監視朝廷大臣的動向。但如今皇帝年幼,太皇太后對朝堂的監控總不如皇帝來的嚴密,當然她也有苦衷,畢竟只是攝政而已,當皇帝成年之後還是要還政給皇帝的,不敢做的太過。
沒有統一的指揮,皇城司就鬆散了起來,太后的親信,太皇太后的親信,皇帝的親信。各方勢力都在皇城司五個對外的指揮所中安插人手。
就連不入流的童貫也通過宮中的便利按排了一個義女進入了皇城司,就是桑紅葉。
在聽到自己可能被皇城司盯上,劉葆晟不僅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心裡頭琢磨起來:“太皇太后這老孃們要殺我?”
“沒理由啊!”
“太后……也不可能。”
想來想去,他突然腦中靈光乍現,想到了一個可能,拉着童貫的手問:“童公公,是否小女在宮中已經威脅到了孟貴人的後位?”
“不可能,絕對……”童貫剛說不可能,頓時愣住了。要是真沒有這份可能,那麼商及怎麼會出現在劉宅附近?
他還帶着皇城司的手下,顯然是不懷好意。要是送禮的話,不早就來了嗎?至於說威脅到孟貴人的後位,這需要等皇帝大婚之後纔會水落石出,可這要等一年多以後。但有一個人表態可能會影響到孟貴人的地位,這個人就是宮中大總管馮世才。他已經站在了劉氏一邊。想到此處,童貫也是被嚇出了一身冷汗,難不成咱家剛有出頭之日的希望,就要完?
“劉公,此時不該想這些的時候,如何應對纔是關鍵。皇城司的人已經堵住了門口,還有他們領頭的叫商及,在孟貴人身邊當差。此人出現,恐怕對劉公非福而是禍啊!”童貫真急了,他站了起來,繞着柱子兜圈子。
能混出頭的宦官都是狠角色,童貫也不缺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決斷。但要是死的不值當,他就難說了。別指望宦官有什麼氣節,這是瞎鬧。
遇到大事有靜氣,童貫這半輩子遇到的大風大浪數不勝數,但看到劉葆晟還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說肅然起敬有點過,但內心的慌亂被平息了大半是真的。童貫往回踱步之後,回頭眸子中閃現着遲疑之色:“劉公,爲何不見你有絲毫慌亂之色?”
要知道,文官是不怕會皇城司的,別說是普通的小校,就算是帶頭的內侍都知都帶着人馬來家裡,文官都敢大嘴巴子抽上去。
反正大宋的文官也不會腦抽去造反,只要不造反,皇帝就沒有殺文官的理由。大不了就被降職,宰相被貶成知州的比比皆是,遠的不說,就說當朝的太后向太后,他爺爺向敏中,就是從宰相的位置上被擼到了知州。原因是,他要娶早逝同僚的寡居老婆……爲了美女,他豁出去了。連名聲都不怎麼在乎的大宋文官,難道還怕皇帝貶官?
可武將就不一樣了,這皇城司在武將的面前,不啻於閻王和判官的威懾力,一生的榮華富貴被剝奪,抄家牽連族人也是常有的事。別看人前耀武揚威,都不過是個脹氣的皮囊,一見皇城司的人就會被戳破。
劉葆晟莞爾道:“童公公莫慌,這皇城司出京也要個由頭,你認爲那個叫商及的會有誰給他詔令?我就不信他們敢直闖某的家門?再說,城內雖然兵丁不足,但今日是上元節,沂州一州四縣的文官都在城內,他要是敢鬧事,豈不是落下口實?”
童貫遲疑道:“恐怕不會有。皇城司分親從官和親事官,前者是官家的禁衛,後者纔是出京辦事的人馬。出動的人馬五十到一百之間吧!”
童貫也不敢肯定,商及手上到底有多少人馬。
可是劉葆晟聽到纔不到一百人的人馬,頓時豪氣沖天道:“童公公且寬心,我劉家雖不是龍潭虎穴,但也不是好惹的。沒有詔令降罪,他來了就是作死,只要他趕來,定叫他有來無回。”
別說童貫了,這話要是說出去,是個太監都不能信啊!
難不成劉葆晟是戰場無敵的戰將?
看着不想啊!
很快,劉葆晟就解開了謎題:“去叫三老爺進來,把李逵賢侄招來議事。”
說完,都虞候劉葆晟宛如在軍中帥帳主位,臉上浮現出堅毅之色,有臨危不懼的淡定,也有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從容。
此時的劉葆晟心中想着,幸好老夫多有準備,請來了李逵,些許蟊賊,還能讓他擔心不成?
他要讓哪些敢於輕視劉府的人看看,他劉葆晟也不是泥捏的人!
指揮千軍萬馬他不成,難道連關門放李逵都不會嗎?
笑話!
韓大虎被喊來,恍然不知要大禍臨頭了,回道:“岳父,李逵帶着五妹出門玩去了。”
劉葆晟聞聽,差點背過氣去,直挺挺的要犯病,良久才家人的手忙腳亂之中,恢復了過來。這時候再看他,臉也塌了,眉也耷拉了,要多喪氣,就有多喪氣。醒來看到家裡人一個個都傻愣着,氣不打一處來:“一個個乾坐着等發喪吶,找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