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易初立刻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去了,他每天不斷的見人和談話,特別是各地到城裡來試探口氣的縉紳大戶們的家僕和師爺們。因爲他們在臨高和澄邁的名聲,現在已經沒有人敢於直接對抗穿越集團,甚至採用不聞不問式的軟對抗的人也不存在了。大戶們想知道的只是:要維持現狀,他們得付出多大的代價?
代價很大,但不是不能忍受,而且聽從臨高來得商販的說法,臨高如今的日子很過得。不僅市面好,而且地面平靖。土匪不是抓去砍頭就是被逼着修路,沒有人敢造次。
大戶們覺得若是這樣,諸如徵丁徵糧的事情也不是不能辦,至於“丈田”,大家雖然心裡有點犯嘀咕,不過大夥覺得這是新朝的王法,總得先應付應付,日子久了自然就鬆懈了。聽老輩說過當年洪武皇爺登基那會,貪贓的官兒如割韭菜般的殺,等皇上龍馭上賓,官兒還是一樣的貪腐。只要眼下能保得身家性命,以後就能從長計較。
在這樣的氛圍下,儋州的縉紳大戶和各村寨一個不落的全部派人蔘加了在朝天宮舉行的“第一次儋州政治協商會議”。
在這次會議上,成立了儋州善後局,劉易曉自任善後局總辦,殷承世任坐辦。又將儋州境內有聲望有功名的縉紳大戶指定了十幾個當委員。又規定各村各寨都要派聯絡員,定期來縣開會,接受縣裡的命令。
劉易曉的工作很快展開了,他不需要摸索,也用不着討論。有臨高的一整套經驗供他使用,有政治保衛總局偵查網提供的各種資料,而他手下帶來的土著幹部也給了極大的助力――作爲本時空的人,他們比元老們更瞭解這個時空。
胡爛眼伸展了下胳膊,外面的雨聲漸漸小了。他睜開小時候得眼病潰爛過一直耷拉着的眼皮,窩棚外面被雨水澆滅的篝火冒着青煙。一陣潮溼的寒意襲來,他不由得打個哆嗦。
“TNND。”胡爛眼咒罵了一句,在身上一陣亂撓。周圍橫七豎八的躺着他的十幾個親信手下,一個個睡得和死豬一樣,發出如雷的鼾聲。
他站起身子――這裡是深山老林,除了附近的黎人難得會有獵人到這裡來,而黎人和他的關係還不壞。胡爛眼從來不在自己的地盤附近搶劫殺害黎民,黎人一旦報復起來也是相當兇殘的。維持彼此和睦的關係有助於他在這一帶能夠太太平平的活下去。
這裡是抱社嶺的支脈,在州城東北二十多公里的地方。二十多公里在現代不足汽車半小時的路程,但是在本時空,已經是縣裡極偏遠的地方了。山高林密,還有黎人活動,漢民在此地極少,多半集社結寨。
這裡是胡爛眼新得老營所在。臨高開始剿匪的時候,這個土匪頭子原本還不以爲然,隨着匪股逐一完蛋,他手下投奔來得散匪也愈來愈多,胡爛眼知道待不住,便和苟循禮商議:在臨高待不住了還是另投門路到儋州去。
苟循禮投到羅茂山之後成了胡爛眼的狗頭軍師,他即是胡爛眼的結拜兄弟,又有一肚子鬼主意,而且能寫會算,在匪幫中絕對是人才,所以很快就爬上了匪幫第二把手的位置。
苟循禮朝思暮想着那混血的“蕩女”來人給他指示,好狠狠的收拾“髡賊”報仇雪恨。然而幾個月幾個月的過去,濠鏡澳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苟循禮不敢到縣城或者東門市去――他太出名了,縣裡認識他的人不少。只好這樣在土匪窩裡混着日子,等着有一天當“還鄉團”。
髡賊要剿匪的消息已經讓苟循禮心中暗暗害怕了,比起其他人來說他更清楚髡賊的能量,現在胡爛眼主動提出要換個地方當然沒什麼不好得――只要能留得小命,總有東山再起的可能性。但是土匪的規矩他是懂得:別看一片荒山野嶺,可是到處都是別人的地盤。外來土匪的到來必然涉及到火併。
外來土匪除非實力很強,否則在火併中多半會輸――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胡爛眼不擔心這個,因爲他自己是儋州人,手下也有一多半弟兄是儋州人――確切的說,他們都是鄰近幾個村的同鄉。現在他們匪夥收容了潰散的土匪,膨脹到了二百多人,加上當地的鄉黨宗族,佔下這塊地盤不成問題。
於是他帶着人馬、糧草和細軟丟下山寨啓程往儋州而去。一路上打垮了一股企圖攔路搶劫財物的土匪,殺死匪首,吞併了他的手下,又沿路吸收了許多被打散的土匪,到達儋州的時候人馬已經多達三百多號了。一時堪稱兵強馬壯。
憑着人多和當地鄉黨、宗族的力量,胡爛眼很快就將盤踞在抱社嶺的一股土匪擊潰消滅,在當地稱王稱霸起來。
胡爛眼雖然兵強馬壯,但是人多了開銷也大。他讓一部分家在本地不想幹的人回去當居家土匪。也就是說:有活動的時候召集起來一起去打劫分贓,沒活動的時候就在家種田。他自己帶着一百多名核心匪夥蟄居在山裡,時不時的找機會下山幹一票。
但是幾天前,探子送來消息:一股髡賊已經佔了儋州城。這讓胡爛眼很是焦心。澳洲人在剿匪上特別來勁。要是在儋州也來這麼一次,自己就只能往昌化跑了――那地方滿地是沙子,百姓更是窮得叮噹響,真要去了連手下都養不活了。
胡爛眼打了個哈欠,拿起竹舀子,在棚子外面的接滿雨水的水缸裡舀起一勺水喝了口漱漱口,又往自己臉上胡亂抹了把。踹了一腳躺在窩棚門口睡得正香的“哨兵”:
“你,別挺屍了,把苟師爺請來!”
苟循禮住在不遠處的另外一個窩棚裡,他一個人佔着一個窩棚,這不僅是特殊待遇,也是現實需要,他的窩棚裡堆滿了匪夥裡的各種賬本花名冊之類的東西。
苟循禮此時正在閉目養神。他原本有些手下,逃到廣州之後因爲事情不順,錢財漸漸花光了,人也走光了。現在他是不折不扣的光棍一條了。儘管他始終給自己鼓勁,但是自從官兵在澄邁吃了一個大敗仗之後他的希望之火漸漸渺茫起來。
苟循禮現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兒子能夠平安無事――他已經很久沒有兒子的下落了。他曾經派人去過瓊山打聽兒子的消息,但是人回來稟報說苟承絢已經離開那裡很久了。
“兄弟,你說說看吧,我們怎麼辦?”胡爛眼接過手下遞過來的一個煮熟的芋頭,從竹管裡倒出點鹽來,大口的吃了起來。
“如今只能苦挨。”苟循禮苦笑了聲,也剝開個芋頭吃了起來,山裡吃飽還不成問題,從大戶們和農民手裡勒索來得糧食和食鹽很充裕,還有不少的布匹金銀細軟,但是想吃點好得就很難了,要靠打獵才能得些新鮮的肉食。
“就怕他們來進剿。”
“髡賊這會立足未穩,不會來剿匪的。”苟循禮說,“我們大可不必怕。髡賊這夥照例要先給當地的百姓一些好處,要修路,要造市場,還要練民兵鄉勇。等這些全齊備了,纔會來剿匪。這點事情做下來,非得半年一年不可。”
“半年一年好說,就算不開張,不做買賣也過得去。往後呢?”
苟循禮也不知道往後該怎麼辦:一種走投無路的絕望感籠罩在他的心頭。髡賊的企圖恐怕是要席捲全島了。
他嘆了口氣:“官兵太不中用了……”
官兵雲集瓊山準備討伐髡賊的時候他和胡爛眼都曾經興奮過一陣。苟循禮出主意,等官軍一到臨高境內,就在儋州拉起五六百人到臨高去向官軍投效,不但夠輕易的受招安,撈取個把總的頭銜總是跑不掉的。一路搶掠還能大發橫財。
沒想到官兵敗得這麼快這麼慘。到現在,兩個人一提起這事還嘆氣。
苟循禮默默的想了又想,半晌,方纔狠狠道:“我們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依小弟看,必須得狠狠的幹他一傢伙,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才行!”
胡爛眼詫異道:“兄弟!你沒得失心瘋吧!這髡賊的厲害你可是最清楚了。他們不來找我們已經是上上大吉了,我們沒事去撩他們的虎鬚做什麼!”
況且聽探子回報,這次到儋州的髡賊人馬將近一千。儋州地界上的各路土匪加在一起都沒有一千。
“大哥,”苟循禮說,“髡賊火器厲害,戰法精妙,我們正面對攻斷然不是他的對手。不過,他們這一千人總不能一天到晚聚在一起。到時候必然要分出小股來‘下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