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3章 失去的神明
這個世界大部分人的事情，都和你沒有太大的關係。要麼是一笑而過，要麼是無言以對，要麼是唏噓不已。化繁爲簡的說起來，也只有家人，朋友，乃至是多多少少有過一面之緣的人才會在人生中有所改變留意。
不存在幾千裡之外死了一個不認識的人，也會讓你痛哭流涕的。
其實這一點也不自私，只不過這是一個社會上默認的潛規則，憋在心裡不說還好，只要你說給大衆聽，這麼直白的說出來，那大家一定覺得你很自私，甚至是難以相處，沒有任何同情心。
可是千里之外死了一個人，真的不至於讓你痛哭流涕，除非這個人頗有名望，在宣傳他的時候將他一生中所做的好事全部告訴了你，纔會感慨這麼好的人死了，實在是不應該，也會跟着悲傷一陣子。
當有人把那個人做過的一些壞事悄悄告訴你的時候，或許又會覺得剛剛的悲傷大可不必，然後推己及人，把自己這麼隨風倒過去的性格暴露出來，也沒有那麼理性了。
哎呀……這個世界上哪有那麼純粹的人呢？做的錯事，做的好事，都已經是客觀存在的了，怎麼去解決和對待這種客觀存在的好與壞，其實沒有那麼那麼重要。
人性就是經不起考驗。
換句話說，真是考驗人性還好，真是考驗還好，就怕真不是考驗，實打實的把人性的陰暗面爆發出來，然後讓人震驚，讓人驚訝，讓人無法接受。
這纔是最嚇人的。
長羽楓，現在放平了自己的心態，在這個【靈界ol】裡，如果沒有越活越明白，那一定是失敗的。
過去的東西確實已經客觀存在了，無論過去發生的事情是怎麼樣的，都無法再改變遙遠而漫長的蝴蝶效應的萌發，讓現在成爲了現在。
知道現在，明白現在，纔是最重要的。
不要談過去，不要談未來，認清現在，才能抓的過去和未來。
長羽楓的心態和以前已經完全不一樣了，他不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人，還承載着過去的很多東西，包括現在，所擁有的很多東西，而不是關於未來的事情。
“我經歷了，很多個輪迴。”長羽楓看着小宗王，在小宗王日夜需要面對的幽冥地獄裡，那些經歷了輪迴的人，都在痛苦的掙扎。
刀山上，滿是哀嚎的屍體，火海里，滿是沸騰的血肉，而在那冰河裡，也無非是僵硬的殘肢斷臂。
他們會痛苦嗎？當然。
但是他們真的痛苦嗎？這可能是需要商酌的問題。
“假如讓我再活一次，我一定會，做好我自己的事情。”
長羽楓嘆了口氣，將自己光芒閃耀的心臟拿了出來，慢慢的，丟進了火海。
那顆神明的心臟，慢慢的，旋轉着，在火紅的海洋裡，悠悠的旋轉……
閃爍，而空妄着，未來。
“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我一定會去看一看這個世界。”小宗王笑了起來:“這，是一個多麼美好的奢望。因爲這個世界沒有假如。所以也很殘忍，纔會讓人共情。因爲，經歷了殘酷的，終於能夠回首過來的人，纔會知道，失去的，多麼珍貴。”
“這應該很符合……你……還有三千年前的你……同樣是放棄神格，這一次，沒有背叛，沒有那麼多的謾罵，沒有那麼多的心不甘，情不願。”
小宗王看着長羽楓神明的心臟，在沸騰的火焰裡，爆炸出一個光芒萬丈的火花。
“你不這樣認爲嗎？”長羽楓溫柔的看着小宗王。
他的眼神，終於帶來了，一點點的，許久未見的溫柔。
他不再冰冷，只是平靜中，帶着溫柔。
這樣的他，在幽冥地獄的暗綠色光芒中閃爍。
“什麼？”小宗王問他，往前了一步。
“孤獨，纔是最可怕的東西。無論是金錢，還是權力，都是永無止盡的慾望。而只有孤獨，纔會想要用這些東西來填滿。以至於，活在孤獨下的人，纔是最可怕的。”長羽楓第一次，感到了【孤獨】。
在很久以前，無論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還是被別人追的滿世界跑，又或者是一個人在孤獨的做鬥爭，都不曾感覺到孤獨。
也只有現在，他感覺到了，一種曠日持久的，孤獨。
孤獨是一種主觀自覺與他人或社會隔離與疏遠的感覺和體驗，而非客觀狀態；是一個人生存空間和生存狀態的自我封閉，孤獨的人會脫離社會羣體而生活在一種消極的狀態之中。
孤獨的人，大可能需要感官的刺激來讓自己不那麼可悲。哪怕是渺小的存在，也不應該是孤獨的吧。
“大概……可能……也許……是吧……”
小宗王歪了一下腦袋，嘴角慢慢的揚起:“誰知道呢……大概有些時候，我確實會感覺到孤獨。”
她偷偷的說道:
“尋荒影，來教我打牌的時候，那段時間，我才認識到，這三千年的時間裡，我確實有感覺到孤獨。這裡都是死去的人，在這裡經歷劫難，然後再洗去記憶，回到人間，但總是沒有辦法和我交流，我只能看着他們來，看着他們去。然後，慢慢的……我也就很難和他們更近一點，便也，真正的孤獨了起來。我想，尋荒影，也是一個很孤獨的人，和我一樣。不明白，你爲什麼，要離開我們而去，在人間，徘徊。”
“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長羽楓嘆了一口氣。
“很多人活了大半輩子，總結出了自己的經驗，無論是一生所求，一生所愛，一生所欲，衆說紛紜，這纔是有意義的。如果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這個問題的答案千篇一律，那人生也總應該是千篇一律的，那樣一定沒有什麼意思。”
“那你呢？你現在覺得最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
小宗王迫切的想要知道，長羽楓的答案。
“家人。”
長羽楓毫不猶豫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並不是因爲，我從小沒有親生父母在身邊就覺得家人重要。我有父母，也陪伴在了他們身邊很久，我從來沒有任何一天，任何一個時間段，會覺得，家人比我所擁有的任何一樣東西重要。你能夠想象嗎？很多人，都沒有那麼好的家庭，甚至是從出生起，就能夠預感到，童年與人生的悲劇，無論貧窮，還是富有，都可能與孤獨相伴，這並不是一種能夠所的清楚的悲劇，但就算再複雜，也應該，缺少一種失去的勇氣。”
長羽楓平靜的看着小宗王，開始挺直了胸膛，放下了那把平平無奇的劍刃。
“無論是擁有，還是失去，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對吧？”
“大概吧。”小宗王搖搖頭。
幽冥界的風，吹的如此燥熱。
“我要……去過完，我的一生了……那才應該是……我所擁有的東西。其實我根本不怕失去，當我意識到，並且已經開始，把自己照顧好的時候，我的人生……才真的活的通透了些……儘管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失去，早就已經不能夠把我擊潰。”
長羽楓站在了，越來越，寬闊的火海里，用自己留在這裡的，最後一次笑容，說道:“小宗王，如果有可能，來找我，玩吧……我會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我會的。”小宗王眼裡泛着淚花，一直在點着她的小腦袋，這算是，明瞭了，這份約定。
長羽楓緩緩的向小宗王揮手，道了聲再見，小宗王也揮手，卻沒有聽到這句道別。
這才能夠看到小宗王一直站在火海的橋上，而長羽楓剛剛一直潛伏在火海的上方，而現在，長羽楓緩緩的沒入火海里。
他閉上了眼睛，任由火海，將自己淹沒，他太從容和淡定，沒有一分一毫的痛覺。
【尋荒影……火！火！全是火！】
原來，這份記憶，來源於這裡。
當尋荒影看着自己慢慢的沒入火海的時候，他的心情，又會是怎麼樣的呢？
會很難過吧……我親愛的狼……你的羊，終究還是要離開你了……
我生來，就不是神明……這一點，請你一定要記住啊……那麼多的相逢，那麼多的謊言，那麼多的輪迴……
最後，都僅僅是一句，照顧好自己。
我，不是過去的我了。
你明白了嗎？
我並不永遠都是對的，也並不永遠都是錯的。
我……並不是自命不凡，我也沒有甘於平庸……
我清醒的認識到，這纔是，我的人生……而不是某個，還在害怕的羊羔。
我應該有我人生的癡妄，我應該有我人生的方向。
長羽楓的身體，緩緩的，沒入火海里，就像是永永遠遠的，失去了，這樣的人生軀殼。
火焰的氣泡在火海里翻滾，就像是經歷了這樣那樣的，永遠不知所云的回憶岔路，這段人生，也真真正正的擁有了一個終結。
“天御仁心之王的輪迴，結束了……”
【紫剎】來到了小宗王的身邊，這座火海里的吊橋，緩緩的搖晃起來。
“不……是，剛剛開始……”
小宗王看着長羽楓在火海里消亡，等到他的神軀被火海侵蝕殆盡，他便會完全化爲一具靈魂，然後再喝一碗徹底清洗記憶的湯藥，他作爲神明的一生，也就平靜的結束了。
“我不明白。”
紫剎感受到了小宗王的情緒波動，很平靜的看着長羽楓不見了蹤影。
“輪迴不是一種束縛，而是一種，對於人生美好的祝願。每一種人生，都應該是客觀存在的。”小宗王答非所問，紫剎也沒有明白自己的小宗王爲何如此的深沉。
或許是因爲傷感，但是，作爲神明的小宗王可以隨時見到，作爲人類，輪迴而去的長羽楓，這或許，並不是傷感的理由。
小宗王平靜的看了一眼翻騰的火海，那雙好看的白銀的眉毛微微的顫動着。
“死亡，是神明最後的歸宿。尋荒影，應該早就明白了……這一點。”
這句話並不是說給紫剎聽的，所以紫剎也沒有辦法回答小宗王。
只不過，小宗王自己回答了自己。
“是啊……太孤獨了……”
一點，一滴，一分，一秒，都是人生。
熬的過去，是人生，熬不過去，也是人生。
神明看上去並沒有時間的束縛，其實這纔是最難受的一件事情。因爲沒有終結，一個人生沒有終結的人，是不會懂得，做到任何道理的。
因爲只有終結，這種知性的東西纔有意義。
不老不死，需要明白什麼道理呢。
不，不老不死，一味的看着所有會逝去的人，會失去的物件，會流失的時間從眼前離開，看着他人的種種……又有什意義呢……
就算一開始覺得悲，覺得喜，覺得憤然，覺得委屈，但是時間的長久不滅，會將喜怒哀樂，變的毫無意義。
生，老，病，死。
看多了，聽多了，也就難以避免的麻木。失去那份，對於時間的懼意。
正因爲時間在悄無聲息的流逝，才能夠感覺到生命存在的可貴，才能夠明白幸福的難得。
才能夠，真正的懂得【珍惜】。
“很少人，能夠在還沒有失去前，懂得珍惜。”
就像是，聽到了尋荒影的碎碎念。
長羽楓，化爲了一個如星星一樣的光點，在時空中穿梭。
那些人，那些畫面，那些一點一滴的輪迴，都在他的眼前，一閃而過。
但是他又那麼明白，這種人生的點滴，分秒，都是他活下去的證明。
他微笑，他哭泣，他憤怒，他狂喜，都是他的人生，就算是坐在凳子上發呆，那也是一分一秒生活下去的，存在的證明。
發呆本身沒有意義，可是他就是那樣做了。
這纔是正確的，理解生命的意義。
成功的人生，失敗的人生，真的有確切的定義，或者意義嗎？
好像是沒有的。只是定義成功或者失敗，會讓自己生活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心安理得，心安理得的，生活在人間，生活在人羣，生活在社會，也就才能，死的……有所期待。
不，應該是死的，在人類的歷史中，有所意義。
而不是，世界本身存在的意義。
沒有人類，時間也會一刻不停。
沒有人類的定義，時間也會拋棄所有逝去的一切。
這纔是這個世界，最基本的真相。
如此宏大的悲，卻又如此的渺小。
但是人類，就是人類，也只能是人類。
之於人類的一切，之於人類的未來，都在時間中，一分一秒的存在。
無論人類的結局是哪樣，無論人生終結在何時何地，都情有可原，都再正常不過了。
“我親愛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