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冬日的暖陽細細地從開啓的窗中灑入,洋洋灑灑的照射在房間中,卻照不出一絲暖意,光線被窗櫺上的花紋分割成幾塊,碎落一地,一如人的心。
大牀上,少女靜靜地躺在潔白的絨被中,蝶翼般的睫毛緊緊地搭在眼簾上,蒼白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略厚的絨被下看不出是否還有正常人的起伏,安靜的讓人窒息。
牀畔上,男人半坐在少女身旁,大手輕攬着少女的肩部,小心翼翼地依偎在一起,深藏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這張血色全無的臉,彷彿若是沒人叫他,他就能一直坐下去。
“喵嗚~”一道細細的嗚咽聲從沙發上響起,讙從爪子裡透出一隻紅寶石似的眼珠,看了眼牀上的兩人,難得的沒有鬧騰。
彷彿是被這聲音驚醒了似的,傅恆之終於有了動作,大手從被子裡拿出顧子安的手,柔軟的手心上還能看見深深淺淺的掐痕,暗紅的痕跡烙在白皙的手心上格外刺目,像剛剛止血尚未來得及癒合的傷口,似乎只要人稍稍一動,便能從裡面溢出血來,眸色深了深,指腹在暗紅的痕跡上輕輕摩挲。
掌心不由自主地浮出一抹碧綠,隨着指腹的摩挲在上面慢慢遊走,然後,一圈、兩圈、三圈……原本該癒合的掐痕,這回任憑來人如何動作也未曾有絲毫反應,石沉大海,激不起半點波瀾。
深藏的眸子裡閃過深深地無力,傅恆之低着頭望着那手心的掐痕,薄脣緊抿,又是這樣,明明自此那次之後,每次子安受傷時,只要有女媧石的本源之力,不出一天就能好起來,可是這一次,他明顯感覺到了不同。
以前一旦他靠近,子安體內的靈氣便主動的纏繞上來,可這一次,他沒有感覺到分毫,就連他引導着送入都沒有半點兒迴應,或許,準確來說,他沒有在子安的體內感覺到一點靈氣殘留,他隱隱知道,經脈寸斷,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可即便是這樣,就算是一個普通人,就算是醒不過來,身上的外傷在女媧石本源之力下也該復原了,可偏偏,這些,如今在她身上都起不來半點作用,幸好,傷口雖未有癒合的趨勢,血卻止住了,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如何。
傅恆之拿過一旁沾了溫水的毛巾,輕輕地擦拭了起來,宛若對待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毛巾溼了一次又一次,潔白的毛巾在白若透明的肌膚上擦拭,不帶任何**,有的只是那被深深地壓抑的痛,深不見底,擦到胸口的位置處,骨戒分明的大手微頓了頓。
他低頭,將腦袋湊到了心臟的位置上,耳邊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音,有的只是那溫涼的體溫,不似常人,呼吸瞬間一滯,抓着毛巾的手無意識地攥緊,在毛巾上捏出深深地一團,深藏的眸底閃過慌亂,低啞的聲音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子安!”
“……噗……通……”幾不可聞的緩慢的心跳聲忽然從耳邊傳來,又緩又輕,但確確實實的是心跳,在那聲急促的呼聲下,似是在做無聲的迴應。
眸底的慌亂被奇異的安撫,傅恆之深深地埋在顧子安胸前,一動不動,心下是那揮之不去的不安,靜靜地聽着每隔一分鐘才響起一次的心跳,寬闊的肩膀在輕微顫抖,臉下的溫涼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他那天發生的事,那冰冷的體溫,散去的瞳孔,合上的眼眸,失了跳動的心口……
他怕了,他是真的怕了,深坑之上,雪地之中,他只記得在強烈的想要到她身邊的**下,體內的氣息在一瞬間充裕了起來,然後,他抱住了她,然後,女媧石本源之力源源不斷地從他身體裡涌出,瘋狂地往那冰冷的身體裡傾入,眼中只剩下那張蒼白的臉,暗無天日。
他不知道自己抱着她在雪地中坐了多久,他不敢鬆手,不敢停手,他能感覺到那石沉大海的了無迴應,空蕩蕩的,體內充裕的氣息變得枯竭,從枯竭中又硬生生地拉扯出新的氣息,一遍一遍,反反覆覆,暈倒的那一刻,他聽見了從掌心下傳來的幾不可聞的跳動。
那一聲,是他的救贖。
他知道,他護住了她的心脈,卻也僅僅只是護住了心脈而已,從醒來到現在,無論他再動用多少女媧石本源之力都沒有絲毫的用處,那身上的傷痕便是最醒目的證明。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胸前,傅恆之緩緩地直起身,一滴壓抑的淚滴滾落在心臟上,他愣了一秒,執手,小心翼翼地拂去,再擡頭,深藏的眸子裡再沒有一絲波瀾,深邃幽暗,只那掌中再次浮出層層碧綠,貼着心口處源源不斷地填入,石沉大海。
這一個月來,他做的最多的事便是待在她身邊,即便是知道這樣做沒用,他卻也依舊這樣,甚至可以說,不是她需要,而是他需要,就像是那天之後形成的潛意思,如溺水之人抓住的浮草,掌心下那一縷微弱的跳動,他總覺得,只要他這樣,她便能一直活着。
“……活着。”低啞地喃呢從喉嚨深處溢出,飄散在房間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被人敲開,傅老爺子一眼就看見了坐在牀頭的傅恆之,以及牀上了無生息的人,渾濁的老眼劃過不忍,欲言又止,“恆之,瞞不下去了。”
深藏的眸子震動,這是這雙眼裡這一個月來第一次出現其他的情緒,傅恆之默默地看了眼傅老爺子手中的電話,不用再多說,已然明白,看了眼牀上毫無知覺的人,“……什麼時候?”
沈琴和顧純中那邊這事兒一直瞞着,現在已經知道了麼?
“過年,明天。”
傅老爺子看着這樣的孫子也不知道該多說些什麼,心下實在是不好受,先是孫子出事,這好了還沒一個月又是孫媳婦兒出事,想到之前,自家孫子突然去了北極,一個星期後帶着幾乎了無生息的孫媳婦兒回來了,在房裡一待便是一個月,該吃吃,該睡睡,偏那眼裡卻沒有了一絲光彩。
不知道這究竟是誰病了。
“……好。”低低地聲音從傅恆之口中發出,深藏的眸子便再也未曾移開過分毫,伸手捋起顧子安散落在額頭的一縷碎髮,原來明天已經要過年了麼?
難怪瞞不下去了。
隔天,天矇矇亮,大院的人尚未起牀,有兩人已經跌跌撞撞的闖入了傅家,隱隱約約地激烈聲、規勸聲一一傳入耳中,傅恆之早已在第一時間就醒了過來,自從子安出事後,他一向淺眠,夜裡總是睡了醒,醒了睡,直到聽見那微弱的心跳,才能求得片刻心安。
他輕攬着牀上的人,大手一下一下的輕拍着,好似怕下面的聲音吵到了她似的,又好似在說,沒事,這些事有我,你好好養傷。
沈琴、顧純中一進來便看見自家女兒如睡着了般躺在男人懷裡,男人大手輕拍着彷彿是在哄人入睡,一切看似安靜而祥和,偏生空氣中卻飄蕩着淡淡的憂,淺淺的傷,壓抑的人讓人喘不過氣來。
兩人腳步一個踉蹌,沈琴死死地捂住嘴,眼淚不受控制的直直往下掉,紅腫的眼緊緊地望着輕閉着眼的女兒,哽咽的聲音從喉嚨裡發出,“子安……子安……子安?”一聲一聲希望喚醒牀上的人,卻始終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
“她睡着了。”傅恆之擡頭看了眼面前的兩人,低啞的聲音低低響起,溫柔的讓人心醉,好像牀上的人當真只是睡着了般。
顧純中身軀猛地一震,深深地看了眼坐在牀頭的人,再望了眼早已經撇開目光的傅老爺子,想伸手碰一碰女兒,卻始終不敢,動了動嘴,哆嗦了半響,終是將話說了出來,“……是不是以後都這樣了?”
他們已經聽傅老爺子說了一切的事,他們也知道了他們女兒的不同,他從來沒有想過他的女兒會是國家秘密組織裡的人,他也從來沒想過,犧牲這兩字有一天會放在他們女兒身上,他該高興麼?
爲了大義,而犧牲小我,理智上來說是的,女兒一直是他的驕傲,而這也是她自己的選擇,他們除了支持哪裡還有其他的選擇?
可感情上來說,只剩下濃濃的悲,耳邊的哭聲從知道消息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沒有停過,他聽說了,他們的女兒被診斷爲植物人,甚至還是最嚴重的植物人,再也醒來的可能,他們看了那些數據,白字黑字,連辯駁的機會都沒有,那是純粹意義上的活死人,讓他們如何能接受?
那些失蹤的孩子已經回了大半,感謝信一個個的寄上來,一家家的歡聲笑語,可他們呢?他們的女兒呢?誰能把她再送回來!
過了那麼多次春節,今日,卻是最冷的一次,沒有歡笑,有的只是哭泣,有的只是相對無言。
“不,她會醒。”堅定地聲音輕輕響起,傅恆之深深地凝視着懷裡的人,一字一字的說着,不知是說給別人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隨着聲音,交握的手中再一次溢出層層碧綠,毫不氣餒的一次次嘗試。
沈琴的哭聲都被這憑空出現的碧綠驚了一下,隨後反應過來了什麼,兩人齊齊對視了一眼,一肚子的話,此時只剩下滿滿的心酸,他們聽說了特殊基因的事,卻知道的並不多,只知道他們女兒有,傅恆之也有,而恆之的對他們女兒有好處,最起碼,還能活着,即便那只是活死人。
動了動嘴,他們想說別浪費了,他們雖是知道的不多,卻也知道有利有弊,有正有反,可牀上的人是他們的女兒,他們如何能開的下這口,即便是成爲植物人,那也是活着,是的,活着。
又是整整一個月,牀上的人依舊沒有任何的好轉,一如當初,就連身上的傷痕也還在,最刺目的便是大腿上的一條深深地傷口,聽說,這是子安自己揮下去的。
沈琴和顧純中也在大院裡住了下來,一顆心從希望變成失望再到麻木,大院裡始終縈繞着淡淡的灰,宛若烏雲壓低,隨時都有崩塌的可能,每個人都不敢多說,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守護着那一方天地。
傅家如此,上面的人也不好開口,按理來說,R國的事兒結束後,青巖幫就該解散了,或者可以將裡面真正有實力的人收歸軍隊,可偏偏卻出了這檔子事。
顧子安昏睡不起,只吊着一口氣,青巖幫幕後掌舵人如此,還怎麼談事情,上面的人曾派人來過一次青巖幫,偏生,青巖幫的人客氣歸客氣,卻不論怎麼說都只認一個理,“我們只聽安姐的!”
一句話,讓前來的人碰了個軟釘子,想發泄都沒地方發泄,確實,按理來說這事兒是該由顧子安來處理,可這不是出了點兒意外麼!院方都給出植物人的斷定了,這還怎麼起來商談事情!這連話都沒法說!這要是一直睡下去,豈不是任青巖幫這樣下去呢?!
結果,憋了一肚子氣,想找傅恆之商量對策,畢竟顧子安是傅家內定的孫媳婦兒,而兩人又同是血飲成員,當初青巖幫的事兒也是他提交上去的建議,如今出了事,論道理,傅恆之是最有資格來代替處理這事的人。
哪知,上面派來的人一到,剛一見面,開口來意一說,還未再多說一句話,傅恆之便開口了,語氣冷的掉渣,“她會醒來,等她醒來再說。”
一句話,比青巖幫的人更絕了,來人一張臉跟吃了蒼蠅似的,望着躺在牀上幾乎了無生息的人,再看着寒着一張臉,渾身散發着冷氣的人,他總不能說,等了也沒用,醒不過來了吧?!
他估摸着,他這話要是敢說出來,這槍就該指着自己的腦袋了,這時候說多了,倒是顯得過河拆橋了,畢竟這人還重傷躺在牀上,於是乎信誓旦旦的來,灰頭土臉的走,可沒把上面的人愁壞了。
這事兒,暫時也耽擱了下來,而外面的百姓們,卻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消息,說是破了這次失蹤案,找回幾十個孩子的人受了重傷,至今昏迷不醒,所謂一傳十,十傳百,再加上上面並未出來否認,人們自然是信了,倒是鬧出了一場不小的風波,甚至還有不少人表示想要來探望。
上面的人無法,只得出面安撫了一下,好言好語的表態,一定盡全力將人搶救回來,至於探望,卻是因爲治療等各種原因不方便等等。
百姓們得了上一句話,對下一句話倒是沒有再強求,這事兒看似也就這麼過去了。
對於外面所發生的事兒,傅恆之卻是再清楚不過,大手眷戀地摩挲着顧子安的臉龐,一點一點,深藏的眸子裡是深不見底的黑暗,一日比一日濃厚,結成寸寸冰霜,如冬日裡的冰河,出口的聲音滿是壓抑的氣息,嗓音較一個月之前更爲沙啞。
“……我知道,青巖幫是你的心血,我會幫你護着,一定,早點醒吧”他低頭,在顧子安眉心印上一吻,深深地疲憊蔓上心頭,話語裡滿是無力,幾不可聞,“我怕我護不了太久。”
他想護,可他也知道上面的態度,青巖幫勢力過大,拖得一時尚可,卻不可能拖一輩子,他這般做,也算是無形中給上面添了一份壓力,能多拖一點算一點。
若是,深藏的眸子閉了閉,掩藏了那一抹疲憊,傅恆之埋守在她的頸項,聞着那幾若消失的天然香味,感受着那溫涼的體溫,一寸一寸順着觸碰的地方一絲絲的沁入心臟深處,仿若一雙無形的手緊緊地攥着,鈍鈍地疼,凍着那麻木跳動的心臟,然後,連呼出的每一口氣都透着寒冷。
------題外話------
啦啦啦,還沒完~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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