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云:夫耳聞之,不如目見之;目見之,不如足踐之。意思大概是耳聽爲虛,眼見爲實。每個人的話裡,肯定會帶有主觀色彩。因此,傳的人越多,受到影響的程度越大。所以只有親自去看,才能辨別是對是錯。
大夏人對南國的看法向來比較片面,有色眼鏡下,南國大多城市都建在潮溼悶熱的雨林,像他們早已遺棄淘汰的鄉鎮。而鄉鎮中蛇蟲極多,根本不適合人居住。實際上,南國蚊蟲也確實不少,可遠遠沒到危及正常生活的程度。
來到南國,馬車難以在密集的雨林走下去,便轉了水路。走過一段水路,又要轉陸路。這是南國交通的日常,可在夏驚鴻等人眼裡成了麻煩,可在穩妥的安排下,他們很快到達俞谷。
今天俞谷的天氣沒有因爲夏驚鴻等人的到來有所轉晴,依舊下着小雨。
小雨並不兇猛,也無呼嘯大風,一行車隊在萬人矚目下緩緩駛向皇宮。俞谷城中瓦片勾角,雨滴個不停。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位於其中,夏驚鴻推開車窗,見到街邊寧靜的景,忽然有股意外的欣喜。
“俞谷比我們想的要好。”
蕭蓉說時,夏驚鴻道:
“斟鄩的氣氛太過沉重和壓抑,但俞谷小雨霏霏,雨滴點黑瓦,倒是配婉兒的性子。”
路過新建的留仙居,夏驚鴻眼中出現些厭惡,這種地方,太過誤事誤人,令其不悅。
“就是風流地多了些。”
聞着細雨小風聲,盼着與夏蕭相見,一家人就這麼進了宮城。
在進俞谷時,車隊便有新的侍衛奴僕跟隨。此時進了宮,車隊被一分爲二。修行者及夏家人入了金閣大樓,禮品隨從,便被安頓在一邊的大院。一輛黑車中,修行者飛掠而出,渾身不點一滴雨,到院中看守禮品。
比起禮品,人更重要,可這些東西是一國心意,冒失不得。
金閣大樓中,侍衛宮女,皆在管事身後迎接到來的夏家人,修行者們則另有招待。南國人心細,將一切安排的妥當,也算討夏家人歡喜。修行者招待修行者,更是上了牌面,無可挑剔。
夏驚鴻率先腳掌着地,以元氣撐傘,不讓蕭蓉滴半點雨水。旁邊夏旭下車,撐起婢女手中的傘,走到夏婉車前。後者始終沒拉車簾,此時被夏旭掀開,才邁開步子,在夏旭有力手掌的攙扶中下車。
夏婉身穿一身淡墨色長裙,青絲綰於耳間,披在肩頭,落於玉背。她玉簪步搖微晃,擡起頭,滿是智慧的美眸向前,似與天地融爲一體。她落落大方,舉止有度,無刻意擺弄出的高貴,也無半點低賤。有的是巾幗不讓鬚眉的氣質,畢竟出自武將世家,可眉角也不缺似水溫柔。
謝毅站在管事婢女身前,看到夏婉的第一眼,便好奇起來,她爲何這般穩重和自信?情緒的變化最能體驗在眼中,可謝毅看不出任何慌張。馬上就要定居於此,遠離家鄉,既然沒有擔憂?還有那股自信,已滲透裙身,飄於四周。
天下女子衆多,夏婉倒不算謝毅見過最驚豔的一個,學院裡的很多存在,都比她亮眼。可夏婉蓮步向前,目光並不躲閃,只是與他直視。這等模樣,似大殿上朝見帝王,無論氣氛有多莊 重都面不改色。
謝毅微怔,他們從未見過面,可夏婉下車的一瞬,似已認出他。
夏婉走在滴落雨水的傘間,與謝毅對視的眸子沒有半點兇意責怪,也無怨念,甚至比細雨更溫柔多情。像此路行了許久,終於見着了面,就此傘有人撐,詩書有人讀。這道帶着期待和淡淡嬌羞的目光,令謝毅有些不知所措。這樣的夏婉,和他想的不一樣。
謝毅原本以爲,夏婉會因爲她的身份故作高貴,或展現極爲淡雅的修養。可他忘了,夏婉也曾經歷很多。寶劍鋒從磨礪出,桃花香自苦寒來。夏婉身上有一股安靜的豪爽氣,加上那股自信,沉穩的陪伴帝王身邊的謀士,可權衡天下,將一切把握於指中。
夏婉給出的感覺令謝毅覺得她很聰明,也很真實。她沒有刻意僞裝,走路時的挺胸擡頭乃父親從小教導,每一步走的端端正正,是母親自幼教誨。她隨夏家三人走到屋檐前,還未進去,便蹲身行禮。
“參見殿下。”
夏婉不在謝毅正前方,可聲音細柔清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但又不失中氣。可謝毅關心的,是她觸碰地面,沾溼了的裙襬。
裙襬點了些水,雖說隨着夏婉起身而離地,可還是浸溼。幾點水珠被甩開,濺在地上的水面,引起一些漣漪。夏婉行了許久的路,像從畫中走來。她顏容精緻,並無過重的胭脂腮紅。
不知是因爲新鮮感還是夏蕭在他面前一直誇讚夏婉,謝毅覺得她並無瑕疵,只是書香氣沒有流露。莫非就像詩人說的那樣,都藏在腹中?那夏婉這裙下平坦的小腹,能裝多少詩書?
謝毅的目光下移,令身邊夏蕭高挑起眉。不過不等夏蕭提醒,謝毅便連忙眨眼,鞠躬道:
“此行距離遙遠,還請快快入座。”
身後的管事婢女一瞬散開,各司其職,謝毅帶着四人坐進廳堂中,問:
“將軍,此行可遇到困難?”
雖說謝毅坐在上席,比夏家五人高一個臺階,可這是禮,沒什麼好爭辯在意的。而這謝毅的態度,夏家人都看在眼裡,還算滿意。
“有夏軍送行,南國使臣帶路,一路順暢無比,勞煩殿下費心。”
“無事就好。”
謝毅含笑,說話時與夏驚鴻對視,頗有禮貌。
“我與父皇商量過,今日快至黃昏,先好生休息一番,明日再說覲見之事。”
“多謝殿下體恤,首次相見,真不愧是青年英才。”
夏蕭至此未說話,不過父親能開口夸人,謝毅足夠驕傲。
離開學院時,謝毅對夏蕭說了整整半日他的計劃,旨在夏蕭相信他,今後不管大夏和南國的處境,都不會害了夏婉。加上前些日子的話,夏蕭聽出了很厚的誠意。因此,夏蕭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既然婚姻無法避免,夏蕭便對謝毅交代,一定要討得父親開心,得到父親的稱讚。這個家,父親的地位最高,說話含量最重!
謝毅還想好好表現一番,沒想夏驚鴻這就開始誇自己。他瞥一眼夏蕭,後者暗地豎起大拇指,令其心安。即便是面對父皇,謝毅都沒這麼忐忑,更沒此時這麼開心。聊過幾句,謝毅起身一一告別,給夏蕭他們留些空間。
謝毅叫過管事,在門外再次交代招待的事,管事一個勁的點頭,這待遇,都快比上皇帝了,他可不敢怠慢。夏驚鴻左耳一動,聽到一些,微微一笑。
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女兒有個好歸宿,收穫真正的愛情。只要那份真情在,不管經歷什麼都有希望。而女兒選中的如意郎君,只要他們看不出太大問題,婚事便定。夏婉在斟鄩始終沒有嫁人的意思,此時到這俞谷,也不見得全是壞事。若謝毅能將細心用在夏婉身上,後者也算如意。
管事撤下婢女侍衛,站在走廊,這處大廳,便只剩他們五人。
四人的目光第一反應都看向夏蕭,後者站起,與大家一一相擁。夏驚鴻大手一揮,拍在夏蕭背上,臉上的高興,逐漸變成驚訝。
不對不對,太奇怪了。
夏驚鴻呢喃幾句,問道:
“蕭兒,你的實力,突破到枝茂了?”
見夏蕭點頭,夏旭呆了。
“這麼快?學院是揠苗助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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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旭有些不相信,這速度太快了,打擊到了他。在夏旭上前,想一驗真假時,蕭蓉梨花帶雨的抱住夏蕭,唸叨着自己的孩子啊,許久不見了。
夏蕭溼潤了眼眶,眼前一片模糊。不管在外如何,家裡人都惦記着自己,這種感覺,全是幸福。
“娘,你都抱這麼久了,該我了。”
夏旭嘟囔時,夏驚鴻揮手,讓他到一邊去。夏婉看着,嗤嗤笑了起來。父親可是最寵孃的,大哥再怎麼掙扎都沒用。
等夏旭和夏婉如願以償的抱到夏蕭時,都是一刻鐘後。他們坐在一起,談起天來。這一年不見,雖說夏蕭給家中寫過信,可他們關心的還是夏蕭在學院的生活。
夏蕭從最開始的學堂生活到現在說了個遍,前者詳說,後者略說。好不容易團聚,憂傷的事能少提便少提。夏家人都不傻,清楚夏蕭的意思,也不多問,但都引以爲傲。夏蕭既然那麼快就上了山腰,還找到向上的路,真是了不得。
夏蕭的事後,便是夏婉的事,夏蕭問二姐。
“大喜的日子,二姐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你都那麼相信謝毅了,我還有什麼說的?”
夏婉莞爾一笑,從之前謝毅的動作就能看出來,他對夏蕭很信任。換言之,後者也很信任他。
“謝毅人如何?”
夏驚鴻還是想聽聽夏蕭對他的評價,他雖說看人很準。可學院學子,無形中和極深的城府掛鉤,他不敢小瞧。這個問題,也是吸引蕭蓉夏旭,夏婉也想聽聽,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和自己得到的消息有無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