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最大的好處大概就是不用擔心有任何危險,夏蕭每日和阿燭睡得早起得晚,將始終有所欠缺的精氣神補足,再也不會一閉眼就覺得困,或者一受傷就有昏死的感覺。習慣疲倦的夏蕭和阿燭達成一致,這段時間將修行放到一邊,好生體驗一下生活。
如果阿燭不主動提出並堅持,夏蕭肯定不會同意,就算一天只修行一個時辰,他也想修行。可就像阿燭所說,此次一去不知何處能回,再不陪陪她,就真的沒機會了。
阿燭抱有最好和最壞的打算,夏蕭如果真的將魔道黑暗勢力攪得天翻地覆自然是好,身上的罪行可洗清不說,也將成爲一個獨特的存在,就此受人仰慕。可若沒有成功,所做一切不值得誇讚不說,甚至會遭人唾棄,但只要他還活着,阿燭就會等他回來。
人生多苦難,但有人陪着,總歸可以走得快些。
無論功成名就還是一切皆沒成功,阿燭都會陪着夏蕭一起面對。可在那些到來前,是於夏府的美好生活。在這裡的日子,對阿燭而言比在學院還要夢幻,因爲這裡有很多關於夏蕭的過去,她總是問這問那,夏蕭不厭其煩的回答。
他的房間即便翻新過,也還有一些老物什,比如一本童話故事書,還有地上幾塊黑色的磚石,似被潑上過漆。夏蕭曾給阿燭講過其中的故事,當時覺得含沙射影的文字,此時真的成了童話,帶有一點古老神話的影子,或許是刻意加上去以讓孩子覺得神秘。
一本書只夠講一次,可夏蕭讓娘找來不少書,每晚睡覺前,都會給阿燭講或長或短的故事。有的故事比較甜,聽得阿燭安心入睡,有的念着念着就蹦出幾句髒話,令阿燭噗哧笑出聲,哪還有這樣的故事?
無論怎麼鬧,一到時間他們就會安心睡覺。白天玩夠了,晚上會睡得很香。夏蕭睡得總比阿燭晚,他習慣看着漆黑的天花板發呆,想着即將發生的事。一切未開始前,誰也不知道究竟會有怎樣的開始和結束,也不奢求和自己想得一模一樣,偏差不要太大就好。
等每天自然醒來,便是昨晚說過想吃的早飯。這種待遇,即便阿燭過了三五日也覺得興奮。
每日早餐吃完,是和阿姨談心,也是見夏蕭陪叔叔下棋。他們的棋藝都不如夏婉高深,但此時她不在,下得很有勁。晌午吃飯看書,困了就相擁睡覺,阿燭有時像小貓一樣蜷在夏蕭懷裡,令其用毯子給其蓋上,自己也閉上眼,似將時間定格。
晚上閒暇時,蕭蓉總會問阿燭明天想吃什麼。阿燭向來不挑食,回答也大多是什麼都行,可一次隨口說了句野菜面,蕭蓉便派人連夜去挖。大冬天的,野菜少之又少,可還是被找到,雖說投入的成本大了些,但阿燭被寵得幸福感滿滿。
一樣的日子總在重複,幸福和甜蜜則佔據阿燭身心,令其臉上常掛笑容,又跑到夏蕭身後看他下棋。每每下棋是假,聊天是真,夏驚鴻喝一口茶,道:
“林天將軍已連夜帶兵前去昔陽,修行者隊伍也準備就緒,過不了多久,斟鄩又要空了,只剩我們這些演戲的人。”
“我被帶走時,動靜肯定不小,南商那邊會很快知道我的事,開始進軍,可這場戰爭長久不得。”
“爲何?持續一年的戰爭可不算長。”
夏蕭拈起一顆黑棋,落在極不起眼的縱橫交錯點上,雲淡風輕的將白子咬死。平時你贏一把,我贏一把倒正常,夏驚鴻此時關心的也是戰爭爲何不長久,是有停下的辦法,還是將面臨所謂大規模的災難?夏蕭拉着阿燭的手,準備出去逛街,就是沒說出原由。
“臭小子!”
夏驚鴻笑罵一句,見蕭蓉端茶過來,道:
“你兒子出去逛街了,說戰爭長久不得,還賣起關子不說原由。”
“戰爭停止自然是好事,可能停就能再次爆發,無法根除本質上的矛盾。”
“利益驅使下的人都不是人,我們所能做得,只是竭盡自己的全力去抵抗。至於改變戰局,還得交給學院的小子們。”
蕭蓉點頭,依偎在夏驚鴻身邊,眸子瞥到陰暗的蒼穹時,呢喃道:
“要下雨了。”
夏驚鴻微微點頭,攬住蕭蓉的柳腰,以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
“再暗的天也沒有龍崗那時的天暗,再大的雨也不及那夜離開斟鄩。”
蕭蓉已有皺紋的雙手撫摸夏驚鴻粗獷的臉,只要他們還在,便能扛過這漫漫長夜,等到雨過天晴的那一天。
比起突然惆悵的爹孃,夏蕭和阿燭要顯得灑脫很多。他們走在街上,以元氣掩蓋自身相貌,夏蕭現在的實力可以輕鬆做到這一點,因此令阿燭放心,可以在街上肆無忌憚的亂跑。可天色太沉,街上已無多少攤鋪,可雨中漫步別有一番風味。但要有意境,也得等雨下。
走了一段路,什麼都沒買得,雨倒是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大雨滂沱,規模不比夏蕭經歷的任何一場雨小。可他手掌一握,便成了一把大黑傘,不至於淋雨半點,且和蘇歡給的傘模樣相當。阿燭記得那把傘,她很喜歡,只是在元氣氣浪的拍打下消逝。
突然降臨的大雨總會帶來不少熱鬧,有的忙着避雨,有的打着傘四處亂跑,也不知忙活着什麼。
夏蕭和阿燭極爲安靜的走在街道里,見着雨打散炊煙,見着一些人躲到瓦檐下,看向蒼穹又沉默,只有等着它停。沒有人送傘,家又遠的人只有如此,可夏蕭和阿燭走在他們目光中,似一對神仙眷侶。
地上積水不少,夏蕭和阿燭卻像走在上面。可下雨天不玩水又顯得意猶未盡,便踩着水走。聽着雨水刷刷下落,沖刷萬物,又聽它被踩起的聲音,似水落地還未死,只是換了種方式活,不斷涌動,永不停息。
沒有目的的亂走一陣,阿燭問夏蕭:
“這段路你和舒霜走過嗎?”
“都過去那麼久了,還提幹嘛?”
“好奇而已。”
“你也真是,別人都避着不聞不問,你倒好,隔三差五就提,真不怕我哪天想她,跑去找上善?”
“我提只是因爲好奇,而且提一提又怎麼了?舒霜姐姐那麼可憐,我們都必須記着,永遠都不能忘。再說了,上善不是舒霜姐姐!我有時候感覺舒霜姐姐還在,我照顧不好你的時候,就是她在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