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尋子曾對舒霜說,她是一個裝着純淨元氣的容器,等純淨元氣用盡,她這個瓶子也會破碎。舒霜一直很注意,她能感覺到體內力量的多少,所以從未輕易使用,從未浪費。但現在,先前釋放出的純淨元氣已被黑暗衝撞至碎,她若不將體內的純淨元氣用完,夏蕭就得被黑暗淹沒。
舒霜扭過頭,被淡藍色元氣充滿的眸子裡全是夏蕭。他展開雙翼,手握朴刀,體內所有元氣都聚集在朴刀上,似想將黑暗撕開,然後衝出去。
“舒霜,準備走。”
夏蕭擡頭,舔了舔舌頭,雖然有些冒險,甚至有些不切實際,但除了如此,他想不到其他辦法。他永遠都這樣,與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搏。這樣就算輸,也沒遺憾。他的眼睛裡全是狂熱,元氣雖枯竭,可求生的心,強烈的像火山裡的火。
四周的純淨元氣被破開一個洞,即便夏蕭再冷靜,都慌了起來。
“舒霜?”
走不掉的,只有使用純淨元氣的舒霜才能感覺到,這片黑暗真的沒有邊際。它遠遠不像表面那麼簡單,這片草原,不及它百分之一,黑暗撕破了空間,成爲了新的世界,他們逃不掉,他們現在的力量沒法突破,唯獨等,等更強的人注意到這。
轉身,舒霜開始用瓶底的純淨元氣。她抱住夏蕭,淚水都來不及流下,便捧住夏蕭的臉,極爲深情的說:
“夏蕭,一定要記着我,我會回來的。”
舒霜和夏蕭的額頭碰在一起,滾燙的眼淚滴在夏蕭的臉上。他不懂舒霜爲何這般,可像有大事發生。
整片黑暗裡,只有舒霜身上的光亮最爲醒目,她敞開懷抱,抱住夏蕭,將他埋在早已熟悉的溫軟中。隨後,她帶着哽咽,轉身投向黑暗,以破釜沉舟之勢,像要阻擋一切傷害夏蕭的事物。
舒霜來不及思考,來不及猶豫,她心裡始終記着,自己是夏蕭的長護使,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夏蕭時的自我介紹。現在,她和以往許多次一樣,盡着一個合格長護使應盡的職責,擋在夏蕭前面,擋在所有已知未知的危險前。即便是再鋒利的刀刃,爲了不讓夏蕭受傷,舒霜都要主動撞上去!
夏蕭見她投身於黑暗,扇動羽翼,想去抓她的手。可舒霜如墜深淵,再也回不來。一霎,她消失在夏蕭眼中,像已至深淵之底,夏蕭再也尋覓不到。
手指的方向已恢復黑暗,再無舒霜裹着大衣的身影。夏蕭心亂如麻,再看自己的手掌,上面既飄着極爲濃郁的淡藍色元氣。這股元氣本屬於舒霜,所以夏蕭好奇,是先前額頭相碰時傳給自己的?
他不敢確定,可夏蕭最想知道的,還是她要去哪?
“舒霜!”
夏蕭呼喊着,聲音在黑暗裡傳遞不開,可舒霜還是聽到了。她淡藍色的眼眶裡全是淚,珠般大小,灑在黑暗中,即便再晶瑩,也破碎成了虛無。
舒霜沒有回頭,只是堅定的撲向黑暗裡的女子。後者披着戰裙,裹着面紗,一雙丹鳳眼妖豔而尖銳,妖媚到了骨子裡,風情萬千都難及。
“別想傷害夏蕭!”
舒霜舞動殘損的純淨元氣,可女子只一擡手,舒霜身上裹着的兩件棉衣頓時破碎,成了塵埃。其下的衣服也難保全,腰間繫着的香囊,像被火焰燃燒至盡的白紙,於黑暗中化作一縷煙,就此消失殆盡。
衣服被黑暗暴力的撕掉,它張牙舞爪,還準備將舒霜的身體肢 解。女子從不在乎自己招式的美觀,任何花裡胡哨的東西都不及碎片來的絢爛。
舒霜咬着牙,小臉極爲倔強,她清楚自己要做什麼。她打不敗這個女人,可要拖延時間,這纔是重中之重。長髮在黑暗中飄動,於一道光澤中散發最後的純淨元氣光澤。
光澤抵擋黑暗,令女人失手。
“你將所有力量都留給他,還敢和我拼?”
女子像受到侮辱,舒霜的行爲宛如正打她的臉。猛地捏拳,舒霜最後的防線被突破,女子見之,心想不過如此。
舒霜在黑暗中墜落,表情絕望而失落,如折了翼,再也飛不起來的鳥兒。她皮膚上的幾道裂痕變得更細,像樹枝末梢的枝椏,可分化的,是舒霜光滑的皮膚,是一道鮮活的別樣生命。
舒霜曾爲擁有一個近乎完美的好身材努力,可現在,她的身體被黑暗吞噬,失去所有的反抗之力,眼睛也逐漸恢復正常,瞳孔和晶狀體分明。她望着未知的黑暗,眼裡和心裡,都是夏蕭。
手臂上的晝紋令舒霜和夏蕭還存有微弱的感知,她感覺到了,後者很茫然,像個丟掉最重要之物的孩子,揪着自己的手指緊張的來回踱步,眼淚都要掉下來。可她要走了,不知去往何處,也不知是否真的能回來。
第一次見夏蕭前,舒霜穿上自己最喜歡的裙子,做着最壞的準備,無論夏蕭是怎樣的色狼無賴,她都認了。因此,見夏蕭冷酷的外表下藏着一顆溫暖善良的心,舒霜覺得格外幸福。但現在,她嚐到人間愛情的甘甜,卻要獨自面臨死亡,只剩無盡的悲傷。
黑暗將舒霜的身體一點點分割,毫不留情,可她腦海裡,還是夏蕭。他會活下去的,舒霜清楚這股力量有多強,它難以保住兩個人,可能護夏蕭於黑暗中安全等待活的機會。只是他醒來時,可能要見不到自己了。那時,他會不會哭呢?
舒霜的視野模糊,連黑暗都看不到了。她回到小時候,那是師父首次爲自己講起長護使的職責,在一片有風的黃金色草原上。
“有些人活着的意義,是爲了守護另一個人。”
“師父,我要守護的是誰?”
“一個叫夏蕭的人。”
“他在哪?”
“在不遠的將來。”
“那你要守護的人呢?”
“也在未來。”
舒霜順着師父的手指,看向漫天星空。現在星辰收斂起微弱的光,天空暗了,只剩墨色,和極爲寂靜的四周。
黑暗的另一邊,一道哭喊歇斯底里,近乎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