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燭對小山村的依戀在於姥姥,也在於兒時的回憶。可此次自己帶着姥姥前去斟鄩,再回來已物是人非,所以這一眼看得極爲深長。姥姥對它的不捨比阿燭重得多,因爲她在這裡度過了大半輩子,這裡的小院、房屋、田地、樹木皆和她無比熟悉。
因萬物有情,所以姥姥經常和它們說話,又神神叨叨的呢喃一句:
“算了,你們是不會懂得。”
其實它們也懂,此時付之以清風,送她遠行。在老爺子們的視野裡,大姐三人一瞬遠去,很快便沒了蹤影。
冬日風冷,阿燭便撥開萬物,以此暢然無阻的前進。姥姥看着地面萬物,不禁注目許久,癡迷其中。她知道世界很大,但不知這麼大,此時每在空中移動一秒,便會走過極遠的距離,但大的遼闊無垠,不知邊際。
此番走了許久,看着姥姥沉醉的神態,阿燭就覺得對她有所虧欠。可夏蕭的手掌落在她肩上,似一種安慰。他們還有時間,可以好生的孝敬姥姥,令其吃到自己想吃的一切,看到自己新看到的一切,就算她想見到自己的孩子,阿燭也會立馬去找,可她並不會提出那麼多要求。
此時的姥姥,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看阿燭穿上嫁衣,和夏蕭拜堂。
扭過頭,看向自己的小阿燭,姥姥開口問:
“還遠嗎?”
“快了,半個時辰就能到,姥姥,你累了嗎?”
“一直看着地面,覺得有些眼花,少許有些暈。”
姥姥很不好意思,她最怕的就是給阿燭添麻煩。可她伸手,將大地遮住,且適當調節速度,之前本就微弱的移動感再弱幾分,如於原地沒有動。加上視野無變化,她覺得自己只是坐在曾經覺得遙不可及的天上,但其實是在動的,她知道。
作爲一個山野村婦,姥姥從未去過斟鄩,她去過最遠的地方是龍崗,但知道自己所在的大夏王朝帝都乃斟鄩。那個似在夢中的都市,是一座無比寬敞且豪華的城池,其中人皆家財萬貫,最底層的人,估計都比她要富有。
這是邊遠嫠婦的真切想法,可那邊的人和她一樣忐忑,但並不是對陌生之物的畏懼,而是怕服侍不好這位即將到來的老太君。
昨夜,夏蕭告知姒易,麻煩他爲自己準備一間宅院,用以贍養阿燭的姥姥。這個面子,姒易自然要給,即便手頭事情再多,也找人去尋斟鄩中合適的府邸。找來找去,這座擁擠的城市沒有合適的地方,姒易便將皇城一宮割出,且配備耐心的宮女侍衛,迎接她的到來。
因爲一切準備的太過匆忙,宮女侍衛們此時剛就位,等着夏蕭三人的到來。當一位修行者於廊中院裡跑過,迅速帶來一個好消息。
“各自就位,人要到了。”
站在斟鄩上空,夏蕭退後一步,和姒易聯繫時,阿燭吸引姥姥的注意力,問她:
“姥姥你看,這就是斟鄩。”
姥姥伸頭去看,滿眼皆是威嚴雄壯。這謹慎黑城,果真像她大夏的國風。
“姥姥,西城那邊就是夏府,今日我帶你回去好生歇息,明日您隨我去夏府看看。”
“好好,我一直受夏府恩惠,卻沒登門拜訪過,幾封書信,實在表達不了自己的感激之情。”
“姥姥,你客氣了,不過夏蕭的孃親可漂亮了,和你一樣做得一手好糕點。”
姥姥老臉一紅,支吾道:
“我哪會什麼糕點,只是飯糰菜丸子罷了,哪能和精緻的糕點比?你切不可在外人面前胡說,將你姥姥捧上天,可就不好下去了。”
“哪有?再說了姥姥,你現在就在天上。”
阿燭俏皮的樣子令姥姥伸出顫顫巍巍的手,將其粉嫩的小鼻子捏了一下,且說一句調皮。阿燭笑盈盈的,看向夏蕭時,他已微微彎腰,在姥姥耳邊道:
“姥姥,我先帶你去府上,你看看是否滿意,怎樣?”
姥姥自然說好,可他們前去的方向,卻不是東西兩側,也不是南北兩端,而是位於中部的皇宮。金碧輝煌的大殿極爲刺眼,令姥姥驚問:
“我們是不是去錯地方了?”
阿燭也看向夏蕭,這架勢是住在宮裡?那多不方便。阿燭對聖上的宮殿並不感興趣,覺得太過壓抑,隨便在城中找一雅居即可。但夏蕭似乎要整什麼幺蛾子,因爲此時笑意正濃。
“沒去錯,聖上欽點的善心宮,專門爲姥姥準備。”
“真的嗎?”
姥姥覺得不可思議,又有些受寵若驚,可先後看向夏蕭和阿燭,他們皆點頭。可不止是姥姥,阿燭也有些不可思議。這畢竟是皇宮,有着一國之君的威嚴,自己怎能隨便入住?她有些不理解姒易葫蘆裡買的什麼藥,莫非是爲了討好自己?
夏蕭見阿燭蹙起的小眉頭便知道她在想什麼,以元氣傳音,道:
“聖上沒有妃子,後宮空了一大片,現在城裡都滿了,隨便找個地方也不夠清靜乾淨,不如這善心宮。聖上說了,這是以前老太后住的地方,冬暖夏涼,配備的器具都是皇室頂尖的,宮女侍衛也都是後宮中人,閒置這麼久,現在也該好好盡一下自己的職責,伺候一下老人家。”
“那好吧,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好奇,姒易一個妃子都不娶,宮裡那麼多宮女都閒着?”
“大夏皇宮的規模雖大,但宮女數量乃諸多最少,這段時間爲了讓一些民女渡過難關,倒是招進來一些。”
“那是渡過難關嗎?和賣身沒什麼區別。”
“人各有志,很多人都削尖腦袋往宮裡走,有個非凡的皇后夢。”
阿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覺得皇后沒什麼好的,不就是山雞飛上枝頭當鳳凰?她纔不稀罕,頭上戴的東西比石頭都重,走路要步子小,吃飯要小嘴慢嚼。聽姥姥說,一道菜不能超過三箸子,否則便是失了禮,她纔不想管那些。
在夏蕭的帶領下,三人來到圓形拱門前。其上善心宮三字不算耀眼,可門口的石像極爲精緻。走進去,入了前院,宮女侍衛皆排列整齊,見三人來,動作劃一的行禮道:
“恭迎老太君。”
因爲怕嚇到姥姥,衆人聲音皆不大,可甚是整齊,令她被震撼。
“這些都是?”
“都是侍奉您的人。”
“這麼多啊?”
姥姥啊呦一聲,大致一數,有上百個人嘞,她哪用得到那麼多人?但他們對其十分恭敬,此時還跪着,令姥姥第一次知道自己還有這麼個尊貴法。一輩子都快走完,姥姥只伺候過別人,還沒讓別人伺候過自己,此時見這麼多人跪着,低聲問阿燭:
“怎麼都跪着啊?”
“得有你的同意,他們才能起來。”
姥姥大致懂了,點頭道:
“都起來吧。”
“多謝老太君——”
又是整齊劃一的聲音,令姥姥心裡有些不適應,覺得極爲奇怪,自己也配不上這些俊丫頭伺候。可其中一管事,走上前說:
“臣乃內務府郎中黃山,打理老太君的生活住食。老太君一路辛苦,臣祝老太君壽比南山,福如東海,進老太君到寢宮歇息。”
黃山說完,侍衛宮女一一回歸自己的原位,一開始那麼多人,一下子變得四下零丁。兩位極爲俊俏,臉上帶有淺淺笑意,但又外露不出的宮女前來,想扶老太君,但被阿燭謝絕。
“我來吧。”
“是~”
她們柔聲細語,跟在三人之後,黃山則在身前帶路,於走廊爲姥姥介紹。他態度極好,一口一個老太君,將夏蕭和阿燭都叫得心裡歡喜。不過姥姥眼花繚亂,可又看個不停時,夏蕭和阿燭卻好生交談起來。
“聖上好闊氣啊。”
“闊氣也是應該的,等我們一成親,誰敢再侵犯大夏?”
“那我這幾天就在宮裡陪姥姥。”
“好!等你們安頓好,我就回去一趟,看當前情況怎樣,你就安心在這陪姥姥。對了,我讓前輩將豆豆接過來,估計傍晚就到宮裡了。”
“我們自己去不好嗎,何必麻煩前輩?不要以爲自己實力強了就能使喚前輩,這樣不禮貌。”
“我當然知道,不過我們現在得少用自己的力量,還有就是我不想回去。”
“信你個鬼!你明明是最想回學院的人,當時你在側峰,見着我進學院眼睛都紅了。”
“那是眼充血。”
“纔不信呢!”
阿燭白夏蕭一眼,見姥姥步伐漸亂,趕忙將其扶住,問:
“姥姥,你怎麼了?”
姥姥覺得自己出了醜,神色有些慌張,可越是如此,越令阿燭心疼。
“眼睛有些花了。”
“那我們去歇着。”
“老太君,隨我這邊來。”
黃山見這老太太也就一普通人,卻培育出阿燭這種神靈,真是善人有善報,不然別說這輩子,就連好幾生都修不來這等福分。他在前面帶路,停在門前,令三位先走進這間向陽的屋子。
“老太君好生歇息,我們就在外面候着,有事請隨時吩咐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