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舒霜的鞋子很乾淨。戀愛中的女孩,刷鞋的次數都比別的女生多,可走過這麼多路,它已沾滿泥濘,和地面鋪滿的乾淨彩色碎石形成鮮明的對比。正欲踏出蓮步的舒霜收回腳步,元氣令泥沙抖落,這纔再次走上前去。
這種事本無傷大雅,可舒霜的細心討人喜歡,特別是那風韻猶存的中年族長。見她這般,既生出些期待,不至於舒霜真的抓住石頭後再痛惜。
走在彩石上,擡頭,舒霜親身體會到魂溪的巨大。蘭澤靈鳥不知有多少族人,可其中的彩石正如億萬星辰,或強或弱的發出些律動。
這是舒霜第一次見到這般景象,別樣的溪流讓她沉醉。她會獲得一隻怎樣的靈鳥?是胖一些,還是纖瘦?或者是初長成的小家閨女,也有可能是一個大叔。她會在自己腳邊嘰嘰喳喳,如句芒小時候一樣嗎?還是深沉佇立在契約空間,一動不動,只有露水在臉上劃過,再滴進平靜的池塘。
舒霜不確定自己能成功,這種事沒人能料想結果,可她身影癡迷,似被難以言喻的夢幻之色吸引。夏蕭看着,出了神。他總是在舒霜專心一件事時下神,似乎舒霜本不存在,因爲太過完美,似是飄渺。
五彩的氤氳如成紗裙,籠着舒霜。她走着,走到魂溪的正下方,白皙的皮膚在彩石的色調下浮現一絲無暇。
擡起手腕,舒霜如將起舞,可她纖柔的身形即便踮起腳尖,也難以觸碰魂溪。它離自己有些距離,可舒霜不至於着急。
“來吧。”
小聲呢喃時,五彩的光暈氤氳猶如蒼穹落下的雲,將其籠罩在裡面。一瞬,眼前光怪陸離,沒了先前的神聖和美好,倒多了幾分神秘。
舒霜不確定自己是否睜着眼睛,因爲她只能看到那些模糊的色彩,其中的石子快速朝自己而來,卻倏然劃過,沒有停留,沒有對自己喃語。
氤氳外,夏蕭眼中一片霧團,無數流星在其中穿行。而舒霜展開了雙臂,似將擁抱一切。
“這考驗緣分,小少爺不用着急。”
族長抿起一絲笑,在夏蕭行禮時更顯歡樂。看來殿下帶來的人,的確非同小可,文質彬彬。
天命和川連並肩,倒沒多擔心舒霜。這種事成了,便是有緣,不成便換一個種族,沒什麼大礙。但夏蕭看舒霜的眼神總是寵溺而溫柔,讓他學不來。不過天命隱約覺得,冰鳳也需要那等眼神,畢竟自己主動與她告別時,她還是挺開心的。
湊到夏蕭身邊,天命想尋尋經驗,舒霜估計還需要一段時間。
“喂,你怎麼做出那種眼神的?”
“哪種?”
“就是剛纔你看舒霜那個。”
四周樹木翠綠,映得夏蕭更加朝氣,少了平時的幾分冰冷。
“等你覺得自己足夠愛鳳璐,自然能流露那種感情。”
“愛?若不是你在,我絕不會在荒獸森林說這個詞,太過荒唐。”
天命皺眉,有些羞恥。荒獸從不需要愛,只需要足夠強的力量。他和鳳璐在一起也絕不是因爲愛,而是因爲婚約,因爲彼此很強。
“你現在是學院一員,只是暫時回來。”
突然,夏蕭明白學院爲何有那種超然的吸引力。它相當於一個歸宿,讓人少了束縛,自由而暢然。天命沉默,他覺得夏蕭說的不對。
眼中閃過一道光,正準備對天命說些什麼的夏蕭猛地扭頭,看向舒霜。
五彩氤氳中,有一塊石頭自高處而來,突破重重障礙,拖起一道流光,衝向舒霜。後者感應到了一絲危險,柳眉微蹙,因爲它的動靜比先前所來的石頭強太多。可攤開手掌,卻抓住一絲溫熱。
彩石有光,突破五彩氤氳,令老族長詫異。
“既然……真的能抓住?”
身爲蘭澤靈鳥的族長,她最清楚魂溪代表着什麼。這是祖先留下的美好祝福,那妙不可言的緣,皆能被其感應。而舒霜一個人類,既能抓住其中的石頭,還是那顆?看來,她這族羣,要掀起一番風雨了。
等氤氳升空,舒霜露出身來。夏蕭想跑到她身邊,看看她的情況,可還是忍住站在原地。
雙手捧着石頭,舒霜慢慢走回,臉上盪漾起濃濃的笑意。如此一來,她能省去很多時間,更重要的是,真的找到了和自己有緣的荒獸。可又不敢太過放肆,因此收斂起情緒。她這一來一走,便帶走蘭澤靈鳥的族人,若自己是族長,也會不開心的。
天命看向族長,問:
“這顆石頭是誰?”
“殿下,她稍後自會前來。”
天命對蘭澤靈鳥不算特殊熟悉,畢竟和他龍族關係不大。但關於這靈石,他也聽說過一些。都說靈石越大實力越強,舒霜手中的石頭不小啊!可那等實力的靈鳥,該是誰呢?天命一時間想不起來。
走到夏蕭身前,舒霜攤開雙手。這顆石頭泛着單純的紅色,和她的手掌宛如天作之合,因爲和其同大。
整個過程不過一刻,可結局出人預料。夏蕭的手掌落在舒霜頭頂,隨後帶其走向族長。有天命在,蘭澤靈鳥的族長定不會反悔,可若是真的進行靈契簽署,還得她公然同意才行。
“族長大人。”
舒霜彎腰,露出紅石,似一種證明。
蘭澤族長見之,心情複雜,面色鐵青,可最終坦然,只好接受這個現實。她作爲族長,自然要遵守祖先留下的規矩,因而聲音細柔,道:
“這便是緣分,還請殿下及三位稍等片刻,小女馬上就來。”
此話一出,不說夏蕭三人,天命都驚愕起來。難怪族長的臉色這麼難看,原來是她的女兒,看來這靈契,籤不成!她有意退讓,天命也得懂規矩。
靈契的創立被稱爲荒獸的災難,以前的人類都是自己悟出五行之力。可靈契出現後,便成了一種修行的捷徑,直接通過和荒獸簽署靈契得到五行之力。一開始,人類馴服荒獸,雖對後者而言是一種悲劇,可起碼神智還在,有着交流。但後來,狡詐的人類不想受體內荒獸的神智影響,便將其神智抹除,剷除危險。
從另一種意義上講,荒獸和人類簽署靈契就是瘋狂之舉。猶如女子隨男離家出走,無論如何,受益者都是後者,而受創的,永遠都是荒獸!因此,哪有母親願意拱手將女兒讓出,和一個陌生人類簽署靈契?
天命將夏蕭三人帶來,理應他賠不是。可在他說話前,舒霜已雙手遞出紅石。
“族長大人,多有冒犯,還望見諒。”
“你不簽署靈契了?”
人類的虛僞,荒獸看得最清楚。即便族長還算尊敬這些殿下的朋友,可心裡在冷笑。莫非她真的不籤?無非是禮數那一套,嘴上說的,和實際做的截然不同。可舒霜滿是歉意,道:
“不簽了,我可以選擇符師的修行途徑。”
比起極高的族長,舒霜像個孩子,她本身就是孩子!仰起頭,舒霜態度誠懇。她的精神力不算出類拔萃,可能自我發掘,成爲像師父一樣的符師。相比這種橫刀奪愛的簽署靈契,她還是覺得走那條路比較好,即便艱辛,可不違心。
老族長沒想到舒霜會這麼說,看向天命時,他也和舒霜的意思一樣。他怎麼都是荒獸,不可能硬讓蘭澤族長交出自己的女兒。
雖說天命不完全抵制靈契,可絕不提倡。因爲靈契一成,將失去荒獸最重要的尊嚴和自由。
夏蕭和川連也都支持舒霜的決定,族長倒因先前的想法而愧疚,不過自己的女兒,可不是普通族人。若能以普通族人換來殿下一個人情和一位寧神學院的優秀學子,倒也划算。但自家女兒,誰不是捧在手心,舉在頭頂,哪願受這等委屈?
“還望族長大人收回靈石。”
老族長保持着優雅,絕不慌亂。
“還是等小女來,她自己做決定吧。”
“這……”
舒霜看向夏蕭,有些爲難,她實在不喜歡做這等事。那張水嫩的臉上,像能擰出水來。夏蕭見之,安慰道:
“既然有緣,也得尊重她的意見,還是遵循族長之意,等一會吧!”
舒霜點頭,坐在魂溪外的木椅上。
“殿下,失賠了。”
蘭澤族長離去後,天命才笑道:
“你的手氣還真是好。”
“纔沒有。”
舒霜捧着手裡的石頭,十分喜歡上面的溫熱,可臉上有些不樂意。
夏蕭問天命:
“你見過族長的女兒嗎?”
“沒見過,不過聽說她有兩個女兒,性情截然相反,一個狂躁不安,一個溫文爾雅。”
聽這形容詞,川連還算高興,甚至自豪。學院的教育就是這麼高效,天命初來時可不會這麼講話。
“希望是後面那個。”
夏蕭說的,倒也是舒霜心中所想,可天命打趣道:
“蘭澤靈鳥口中的狂躁最多就是脾氣差了點,不像我龍族,能把天捅個窟窿。”
“現在可不是你體現優越感的時候。”
天命總覺得夏蕭說話氣人,可沒和他計較,只是看向川連,如在請示。
“既然舒霜選擇符師這條路,之後便沒事了,現在還早,一會去我龍族做做客?”
“可以,全當你回了趟家。”
川連贊同,天命纔對夏蕭說:
“想必你還沒見過龍族的城堡,那可不是人類殿堂可比的。”
“能見到你的族人嗎?”
“當然可以。”
天命暗笑,等夏蕭到了他龍族之地,定會感嘆萬分。而他,將是龍族,甚至整個荒獸森林未來的王。身旁,夏蕭雙目沉寂,久久沉思,即便去龍族,他也找不到給自己下封印的黑龍。但能去走一趟,也是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