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錢師爺一聽,白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那馮仵作還在咋咋呼呼地嚷嚷:“這是詐屍了啊!詐屍了啊!”唐昊等人都皺緊了眉頭,難怪這倉頭縣連一個刺殺案都偵破不了,上上下下沒一個靠譜的。
“吵吵什麼!”一聲怒吼從外面傳來,遠遠看去竟是縣令李古田。這一吼聲沉氣足,三十步以內均聞聲而懼,可以想見李古田在戰場上是怎樣的一位悍將。
唐昊拱手道:“縣令大人,我們前來查看死者鄭君寶的屍身情況,正巧馮仵作出來,說是鄭君寶的屍體失蹤了。”
李古田一驚,卻見唐昊等人依舊淡然自若,心下也有了些底。一把拽過那馮仵作,惡狠狠道:“快說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馮仵作哭喪着臉將事情說了一遍。原來這鄭君寶自遇刺後,屍體由馮仵作進行屍檢,而後放入停屍房,便再沒有動過。今日唐昊查看完鄭君寶的宅子,決定再來查看屍體。錢師爺便讓下人先去找馮仵作開啓停屍房門鎖,做好準備。馮仵作依命行事,打開鎖釦,卻發現裡面原本躺在高桌上的鄭君寶的屍體不翼而飛,當即嚇得魂飛魄散,跌跌撞撞衝了出來,正遇見趕回來的錢師爺和唐昊等人。
李古田嚥了口口水,雖說他殺敵無數,論理是不該怕這些東西的,但是這鄭君寶平白無故大街上被射殺,死得本就有些邪門兒,如今屍體又莫名失蹤,難免讓人聯想到一些令人膽顫的東西,只是面上不能讓人看了笑話,必須保持着鎮定自若的神情。“糊塗!必是有人盜走了屍體,你監管不力,卻無端說是什麼詐屍!”
那馮仵作慌忙跪下稱罪,李古田不停地訓斥他。唐昊沒有多說,只是進了停屍房細細查看。縣衙的停屍房並沒有多大,只能放置五人的屍體,兩三人穿梭其中便會覺得有些擁擠。房屋的窗戶設置與尋常房間不同,均在接近屋頂處,又設橫格交錯釘死,僅供採光和透氣之用,任何人都是不可能從此出入的。門口的鎖有一斤重,鑰匙只有馮仵作一人持有。如果不是馮仵作自己監守自盜,很難想象屍體究竟是如何消失的。
“馮仵作,你確定這停屍房的鑰匙沒有被別人盜用過?”唐昊出來後問道。
“小人一直隨身攜帶,從不曾給過任何人。”
李古田兩眼一瞪:“那就是你自己將屍體偷了出去!”
馮仵作嚇得剛站直的脊椎瞬間又彎了下去:“小人沒有啊!小人偷這屍體做什麼呀!”
“本官怎麼知道你偷屍體做什麼?!”李古田罵道,“這裡就只有大門出入,鑰匙在你手裡,不是你是誰?!”馮仵作跪在地上不住地磕頭,指天起誓,表明自己和鄭君寶屍體的失蹤絕無干系。
唐昊看着這一羣跟活寶一樣的倉頭縣官吏,完全亂成一團的案件,越發覺得後悔接了這差事,真不知當初是腦子裡哪根筋搭錯了纔會答應了來。“李縣令,現如今屍體失蹤,暫且也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線索。我想爲今之計,最要緊的還是刺殺案,先將之前記下的卷宗拿來看一看,或許能有所獲。”
李古田聽唐昊這麼一說,方纔醒悟過來,暫時放過了那馮仵作,道:“卷宗已經命人送去了劉公府上,你們回去應該就能看到了。”
“多謝縣令大人。”唐昊拱手告辭,趕緊拖着蘇筱晴等人遠離這是非之地。
縣衙內的李古田則喚來錢師爺,讓他去叮囑大寬等人,就算再不滿,也不許找唐昊等人麻煩,現在唯有趕緊破案纔是最要緊的。錢師爺將李古田的話原封不動地轉述一番,那大寬等人雖覺氣不過,但聽說鄭君寶的屍體不見了,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方收了傲慢的性子,果真按着唐昊所言仔細問詢起那些曾與鄭君寶有過交集的人。
待得唐昊等人返回劉公的宅子,已經是下午時分了。劉公見他們俱是疲憊之色,連忙讓小丫鬟蕊兒煮了酒來。唐昊等人趕緊謝過,一天的折騰,總算是能歇息下來,琢磨一下今日所聞了。縣衙送來的公文卷宗劉公早已收拾妥當,待唐昊等人在院中石桌落座後便親自送了過來,唐昊立即和蘇筱晴等人再謝後,便急不可耐地翻開來一一看過。
雖說原本是覺得大寬等人對於查案破案均不熟悉,若是不查過現場,見過死者屍身真實情況,而只讀這些帶有個人主見的文字,會干擾對案件的判斷。可是現下鄭君寶的屍體無端失蹤,卻是隻能通過仵作的驗屍記載來了解詳情了。所幸驗屍這種事,作爲一個已經幹了十五年的仵作,馮仵作的記錄還是比較靠譜的。
聽說劉公本人愛飲米酒,家中常有自釀儲藏。那小丫鬟蕊兒端來的也是劉公自釀的米酒。酒已加熱,溫度適中,倒入杯中可見略有一些帶着乳白色的渾濁,入口卻是醇香清甜。唐昊覺得新奇,笑問:“這酒怎麼是甜的?”
蕊兒笑道:“加了蜂糖自是甜的。公子可還覺得可口?”
“嗯。”唐昊笑道,“如此入口香甜,既有酒香,又不刺口,就是喝上幾壺也不覺膩呢!”
蕊兒抿嘴笑道:“公子別看這酒不似什麼女兒紅之類的烈酒,可若當真喝上滿滿一壺,只怕你要走不動道兒呢!”
魏海素來愛喝烈酒,自認酒量四人中最好,笑道:“我不信,這酒喝下去並沒有什麼燒心,上頭之感,如糖水一般,如何能醉人呢!”
蕊兒卻道:“你不信?自己喝一壺試試嘍!”說罷笑眯眯地便走了。魏海的眼神追着她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見了,方纔回過頭來,卻見唐昊和童義弘一副戲謔的眼神看着他,當即紅了臉,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我就是不信而已,看我喝他一壺!”
蘇筱晴制止了三人的嬉鬧,揚了揚手中的卷宗:“好了,都別鬧了,好好看看這案子是正經。那幾個粗鄙野夫甚是煩人,我是一刻也不想再多耽擱的。”
唐昊笑道:“你武功那麼好,怕他們做什麼!”
蘇筱晴拿起卷宗在唐昊腦袋上重重敲了一記:“這不是怕!就是煩他們!”
“他們都是粗人,你跟他們計較什麼。”唐昊摸了摸腦袋,又見蘇筱晴惡狠狠的眼神瞪着自己,只好道,“好,好,快破案,快破案……”
蘇筱晴念道:“聽着這驗屍的記錄啊。死者鄭君寶,年二十三,鄰里證實死者視力不太好,死因爲箭傷。箭矢直插入右眼導致當場死亡。檢查屍體發現死者生前曾有多處創傷,但都已癒合。其中手臂刀劍傷兩處,背部三處,腰腹一處。手掌虎口,手指處有繭。除此外無其他外傷,也無其他相關病情。”唐昊聽完若有所思,忽然站了起來,手裡比比劃劃。
童義弘喚道:“昊子你幹嘛呢?”
唐昊沒理他,依舊自顧自地比劃些動作。魏海看着他道:“這是射箭的姿勢,昊子你什麼時候會射箭了?”卻見唐昊還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裡不理人,只得自己斟了杯酒,一口酒,一口菜,等着唐昊答話。
半晌,唐昊終於回過了神來,卻還是滿臉的疑惑不定,道:“你們覺得作爲一個書生,會在虎口處留繭嗎?”
蘇筱晴想了想道:“也不是沒可能,他一人獨居,或許需要砍柴什麼的啊。”
“那握筆會握得手指處都有繭嗎?”唐昊又問。
蘇筱晴笑道:“看你就沒怎麼寫過字!握筆當然會在手指留繭了。”
“可這刀劍傷又是怎麼來的?”唐昊指着那捲宗中的幾行字不解道。
童義弘試探着道:“會不會這鄭君寶以前家裡是做珠寶生意之類的,遭遇了仇家,負了傷,偷溜走的。所以就此隱姓埋名,低調異常。”
“這倒是個挺合理的推斷。”蘇筱晴笑道。
正說話間,劉公並那小丫鬟蕊兒來了。魏海一見蕊兒就好不得意,起身笑道:“你看,我喝了大半壺了,不也沒事!”話音剛落,卻發現腳步有些發虛。可是大話已說出了口,怎麼能就示弱了呢?少不得穩了穩心神步伐,面上強笑,卻只覺眼前都有些暈眩起來。
蕊兒見他模樣憨直卻又嘴滑得很,笑道:“站不穩就別硬撐,我家老爺的酒可是很厲害的。”她笑起來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彷彿連眼裡都是滿滿的笑意,看起來確是可愛。
魏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既是因爲一壺酒下肚,這醉意上了頭了,也是因爲臊的。蘇筱晴掂了掂桌上的那酒壺,自己和唐昊,童義弘三人各自就斟了一杯,其餘的竟全被這不知死活的魏海給喝了去,難怪要醉了。
劉公笑着讓蕊兒扶魏海去房裡休息,可憐魏海原本誇下海口,如今卻只覺天旋地轉,方知這陳釀的米酒勁道不比那女兒紅差。然而此刻魏海昏昏沉沉的,只想倒地就睡,被那蕊兒攙扶着,一步三拐地回到房間倒頭大睡去了。
唐昊歉意地向劉公道:“蒙劉公善意款待,我這兄弟卻不知輕重,還請劉公寬恕。”
劉公笑眯眯地擺了擺手,道:“這有何妨。一般哪想到這米酒也是能醉人的?”唐昊等人聞言也是笑了,又說了好些讚歎恭維的話,直唬得劉公樂呵呵地捋着白鬚,誇讚幾人嘴巧。
衆人說笑了好一陣,劉公方纔道:“我來找你們,是想起了一件事。”
“劉公請講。”
“是這樣的。原本我是沒有記起這事的,那書生遇害時我也沒見過,只是聽街坊鄰里說起。當時覺得那書生的遇害的情景聽着有些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剛剛我忽然想起來,怕忘了,就想着趕緊過來跟你們說一說,或許是什麼重要的事也說不定。”
唐昊等人聞言立即警醒起來,忙催着劉公繼續說下去。
“大約十年前吧,那會兒李縣令還不是咱們倉頭縣的縣令。在倉頭縣也曾發生過一起被箭射中右眼致死的案件。”
“什麼?!”唐昊大吃一驚。
劉公又道:“不過那不是在大街上,是當時倉頭縣的一個商人,在家裡被殺的。因爲我當時就是他的鄰居,他的葬禮我也是去了的,因此聽說了這些。”
“那兇手可曾抓到?”蘇筱晴忙問。
劉公嘆道:“這案子可怪着呢,最開始的時候縣令抓了好些人,挨個兒審問,可就是不知道是誰幹的。後來那商人的夫人說是小妾僱兇殺人,縣令又抓了那小妾去審問,那小妾竟招了。臨到行刑,她卻又反悔了,直呼冤枉。但這案子最後還是以那小妾殺人定案了。”
童義弘道:“如此情形,多半是因爲一開始的時候就是屈打成招的吧!”
“如果當時的兇手不是那小妾,會不會和殺這鄭君寶的人是同一人?”蘇筱晴也試着分析道。
“不好說,我們並不知道當時這個案子究竟是何情形。現今這案子也還有許多可疑之處,這些都只能做推論猜測,卻是沒有證據可依。”唐昊無奈道。他們手上所得線索實在少得可憐,大寬等人錯過了案件發生當時檢查現場的時機,又發生了鄭君寶屍體失蹤一事。完全錯失第一手的線索資料,原本看着並不複雜的案子卻變得麻煩起來了。
劉公說完了事,便自己告辭回去了。蘇筱晴這邊還在忍不住罵道:“都怪那幾個笨蛋衙役,白白浪費了這最寶貴的幾天查案時間!”唐昊見她不滿,知她脾氣就是如此,也只好好言相勸。衆人說了會子閒話,也都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