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後半夜,三人坐在車上,等了近五個小時,都有些疲憊。
今夜沒有星光,雨,潤物細無聲的下着,馬路上一片溼潤。
車窗半開着,被細雨洗刷的天幕,透着清爽的味道,車靠在花圃邊上,各種清新的泥土花草氣息,迎滿撲來。
郭瑤靠在車座上,身上披着車內唯一的一張毯子,半眯着眼,看起來好像在打瞌睡。
透過蝶翅般濃密的睫毛,依稀能看到鄧世文清雋純淨的側臉。
彭格雙臂環抱在身前,目不轉睛的盯着前方,車廂裡很安靜,只有細密的雨絲輕落在車頂上。
郭瑤打了個哈欠,坐直了身子。
聽到身後的動靜,彭格放下手臂,回身,溫和的問,“冷不冷?”
“沒事。“郭瑤搖了搖頭,微微有些訕然,“不好意思,我提議等的,自己卻睡着了。”
“挺好的。”彭格翹起脣角,郭瑤楞了,不明白他的意思。
彭格搖下車窗,看着迷濛的雨霧,輕輕說道:“難得有機會,聽了一夜雨聲。”
郭瑤微微一怔,她似乎明白了彭格的意思,難得有機會,可以安靜陪着你。
“噓,她出來了。”鄧世文輕聲低喝。
郭瑤打了個機靈,胸口騰起的異樣情緒一瞬間泯滅。
路過迷濛的雨霧,依稀能看到小區大門內走出一個瘦小的身影。
何春梅撐着傘,手裡拎着個塑料袋,深一腳淺一腳走出了小區。
她的臉色很憔悴,眼睛紅腫無神,出了小區後,何春梅四下看了看,穿過馬路,徑直向前走去。
等她走出很遠,鄧世傑纔打着火,慢慢跟了上去。
大街上車輛很少,幾乎沒有行人,何春梅在細雨中急行,一副急切卻心不在焉的樣子,她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後邊不遠處有一輛車悄悄的跟着她。
過了兩個十字路口後,何春梅停了下來。
雨,卻越來越大了。
前邊不遠處,就是老護城河的河堤。
三年前南水北調工程中,這條河早就截留改道,昔日水波瀲灩的河道已經乾涸。
連帶着兩岸的堤柳也失去了往日的鮮嫩,變的死氣沉沉。
何春梅一路沿着河堤下了坡,車開到這兒,已經沒辦法繼續跟蹤了。車裡有沒有傘,郭瑤顧不了那麼多,一咬牙,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這時,何春梅只剩下一個背影,眼看着她穿過泥濘的河道,去了對岸。
郭瑤看了看空曠的河道,沒敢直接跟過去,靠在一棵柳樹背後等了一會兒,直到何春梅的影子消失在黑暗中,這才忙不迭穿過河道,來到了對面。
才走了一會兒,渾身上下已經溼透了,腳下踩着又溼又滑膩的泥,一走一打滑。
郭瑤皺了皺眉,脫下鞋子,拎在手中,繼續往前走。
彭格和鄧世傑本想跟過來,卻被郭瑤的手勢制止了,她指了指遠處的立交橋,示意他們繞道對面去,兩人無奈,只得返回車上,發動車子去繞路。
郭瑤見他們走遠了,停下腳步,對着額頭拍了一掌,心中默唸:“別睡了,快醒!瞌睡龍。”
龍魂呻吟了一聲,甦醒了過來。
“不知道打攪別人休息是最不道德的行爲嗎?”剛一甦醒,這條龍就給郭瑤扣了頂帽子。
“少廢話,趕緊避雨,鎖定前邊跟蹤人的信息,幫我隱匿身形,快!”郭瑤焦急萬分的盯着前方,何春梅的影子已經融入了雨霧中,幾乎看不清了。
“這是你的事,關本龍神何事!”龍魂槓了郭瑤一句,淡淡白光從靈臺徜徉到全身,溫暖頓時包裹住身子,雨絲輕輕飄下,還沒跌落在身上,紛紛彈落在四處。
不多時,溼漉漉的身體已經乾透了。
“謝了!”郭瑤喜出望外,趕緊穿上鞋,貓着腰一頭扎入雨霧中。
沒了綿綿細雨的阻隔,沒走多遠郭瑤便看到了何春梅的身影,她大半個身子已經被雨水浸透了,小腿以下一片泥濘。
可她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往前摸索。
走了好久,雨霧中忽然出現一棟舊屋的輪廓,何春梅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朝着那棟房子走去。
走到門外,停下腳步,猶豫了好一會兒,這才哆哆嗦嗦的推開了門。
‘吱扭’一聲,門開了。
何春梅邁步走了進去。
透過迷濛的雨霧,郭瑤楞在原地,這棟房子籠罩着一層濃郁的黑氣,一看,就是一棟鬼屋。
……
何春梅憑着記憶找到這兒,顫抖着走進房間。
房子雖然破舊,卻沒有漏雨,屋內昏暗,寒風從殘破的門窗內透進來,整個屋子陰森森的,比外面的風雨交加更讓人心悸。
不知怎麼回事,剛何春梅的腳踏入這個屋子的一瞬間,外面,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她太緊張,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兒,憑着記憶走進裡屋。
屋內到處瀰漫着焦糊的臭氣,薰的她有些睜不開眼。
空蕩蕩的房間中,擺放着一個變了形的大缸,就是那種鄉下各家各戶通用的大水缸。
何春梅哆嗦了一下,她依稀記得那一天,她親手將大壯的屍骨放進去,澆上汽油,火光沖天而起,她親手撫養了十年的孩子,在她的注視下,化成一堆骨粉。
何春梅壓抑着自己的哭聲,慢慢跪倒在地上。
緩緩伏下身子,將頭死死抵住地面,喉嚨深處發出野獸嘶吼般痛苦壓抑的哀嚎。
黑氣從房間的牆壁鑽出,張牙舞爪的向她繞去,一圈兒又一圈兒,死死把她纏住。
何春梅渾然不覺。
她趴在地上哭了很久,終於擡起頭,哆嗦着打開手中的塑料袋。
摸索半天,掏出一塊金黃色的魚豆腐,又從袋子裡摸出一個盤子。
將魚豆腐擺在盤子上。
“大壯……大壯,媽不是故意的,媽對不起你啊。我可憐的孩子……”何春梅扯着脖子哭喊。
剛哭嚎了一句,屋內忽然響起鋪天蓋地的冷笑!
何春梅瞬間癱軟在地上,面無血色,渾身顫抖。
過了好一會兒,一橫心爬了起來。
“大壯!媽來看你了,如果你恨我,就出來見見我!”
何春梅張開雙臂,對着虛無的四壁徒勞的抓繞。
黑霧如水般彌散開,整個房間就像浸泡在黑水中一樣。
牆壁,汩汩淌下一串串兒污水。
又黑又腥又臭。
……
突然!
一陣摩挲聲‘簌簌’響起,何春梅駭的魂飛魄散。
聲音從屋內變形破爛的水缸深處冒出來。
一支焦黑乾枯的手骨,吃力的扒住缸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