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憶往事(一)

金奎彪狹長的雙眸倏的劃過一絲冷意,合上手中的摺扇,認真道:“要照周夫人這意思,令堂很有可能被田老爺擄走了?”

“確實如此,所以妾身才會找上金大人,問問您與家母有何淵源,先前聽金老闆提起過,您是家母的故人。那枚玉佩到底有何典故?家母失蹤了,妾身才會如此焦急,還請金大人贖罪。”林冬嫺神色依舊恭敬,但臉上多了幾分堅決。金奎彪是朝廷命官,隨便找個理由就能要了她的命,她實在沒辦法了,纔會出此下策找到他。

“周夫人,我與令堂有何淵源,這還是讓令堂告知你,既然我知曉了,就不會坐視不理。你放心,不出三日,我必定會把令堂帶到你面前。”金奎彪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沒想到在這小小的鎮上,一個富商居然作出如此行徑,真令人不齒。他就算想帶吳氏離開,也沒想過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若是能把吳氏救出來,說不定她會願意跟他離開去見見故人,手指彎曲着在桌上不停的敲着。林冬嫺聞言,面上帶着不可思議的狂喜,作揖道:“多謝金大人,妾身再此替家母謝過金大人。”

“哎,周夫人若是真的有誠意的話,就讓令堂親自謝我便是,告辭!”金奎彪立即起身離開,金奎夜還沒來得及跟他說幾句話,他就帶着侍衛離開了。再回頭看了一眼屋裡的林冬嫺,她滿臉平靜,似乎他們倆談的很融洽。這樣一來,他也能對金夫人和周明悅母女倆有所交代,林冬嫺跟她們交情匪淺。

金奎彪說到做到,不到三天,就讓人把吳氏送到如意繡坊。林冬嫺當下放下手中的賬本,起身攙扶着吳氏,對着侍衛再三感謝一番,還從衣袖掏出隨身的錢袋子遞過去。侍衛往後退了幾步,推辭道:“周夫人,這是奴才分內之事,只是大人交代了,讓夫人不要忘記你們的約定。”

吳氏雙腿發軟,胸口喘不過氣來,面色不太好看。她身上的衣裳還是失蹤那日穿的,沒半點不整潔,看來沒人對她動手動腳,這下懸在空中的大石頭落地了。把吳氏扶到後院躺下來歇息,又吩咐廚房給她煮一碗蔘湯,她才握住吳氏的手坐下來。

忽然腦海中劃過一個念頭,會不會一切都是金奎彪的計謀,他派人擄走了吳氏,再等着她上門找他,求他出手相救。這麼一來的話,金奎彪就成了她們母女的救命恩人,這可能嗎?他的確有這個動機,再仔細一想,周明沐曾經在田府門口跟蹤過夜裡趕路的小廝,那信上的內容不可能是金奎彪找人代寫的。

如此一想,她就安心多了,不免有些自責,怎麼能隨意的懷疑金奎彪。派一個夥計回去告訴林志平,讓他安心,吳氏已經安然無恙的回到如意繡坊。林志平急急忙忙的被夥計領着走到院子,聽到有腳步聲,她掖好被褥,輕聲的走到門口關上門,把手放在嘴上對着林志平噓了聲,讓他別出聲。

林志平三步並兩步的走到她跟前,追問道:“冬嫺,你娘怎麼樣了,有沒有受傷?”“爹,你放心,娘一切安好,剛被我叫醒,喝了一碗蔘湯,現在已經睡下了。”林冬嫺嘴角含笑道,見她這麼說,林志平懸在空中的大石頭總算落地了。傍晚吳氏慢悠悠的睜開眼,望着面前站着的林志平和林冬嫺,她鼻子酸澀,眼淚再也忍不住落下了。

林志平見狀,急忙蹲下身子,手足無措的用衣袖擦拭她臉頰上的兩行清淚,柔聲道:“倩影,你別哭,別哭,都是我沒用,沒保護好你。倩影,都說我不好。”眼見吳氏哭的跟厲害了,他忍不住跟着紅了眼眶。

林冬嫺:“……”她還是轉身離開,讓他們夫妻倆說會話。侍衛臨走前說的話,她沒忘記,她跟金奎彪的約定就是讓吳氏親自去見金奎彪。不管怎麼說,金奎彪把吳氏救出來就是她的恩人。等明日她會勸勸吳氏,出去一趟。

吳氏回來了,她又忍不住擔心起周明沐,他都五天了,還沒回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金奎夜說點了十個小廝跟着他,想來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危險,這就只有自我安慰。着急也沒用,林冬嫺這一夜睡的很不踏實,一早上吳氏見到她盯着兩個黑眼圈走到她牀前,關切道:“冬嫺,怎麼沒睡好?對了,我昨天好像沒看到明沐,他人呢?”

問了林志平,他一問三不知,吳氏就打發他回去,林志平起初不願意,奈何見吳氏冷下臉,只好轉身回去。

“他出去有事了,過幾天才回來,娘,你就別擔心他,不會有事。”當着吳氏的面,她總不能對她全盤托出,讓吳氏更加擔心。擡眼看了一眼吳氏,她的氣色好了不少,林冬嫺就一邊給她按摩,一邊對她輕聲細語的說了金奎彪救她一事。吳氏靜默片刻,低頭不吱聲。

林冬嫺不着急催促她做決定,半晌吳氏擡頭堅定道:“好,我跟你去登門謝他。”此去一趟,知道沒那麼簡單,她還是要去。金奎夜聽說林冬嫺和吳氏過來,要去見金奎彪,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很快就被他掩飾好了,柔柔一笑道:“好,冬嫺,你等着,我這就去安排。”

有了金奎夜的安排,她們很快就見到了金奎彪,小廝早就得到吩咐,恭敬的開門讓她們進去,作出一個請進的姿勢。金奎夜則是起身去了隔壁的客房,吳氏回頭看了林冬嫺一眼,“冬嫺,我想單獨跟金大人道謝。”

“娘,那我在外面等你。”林冬嫺微微一笑,吳氏能來這一趟已然不錯了,至於她跟金奎彪說什麼,相信事後她會知曉。金奎夜望着走進來的林冬嫺,皺着眉頭問道:“你怎麼來了?”“金老闆,瞧你這話說的,我怎麼就不能來了。”林冬嫺不緊不慢的坐下來,金奎夜挑挑眉,繼續端着手中的茶盞喝茶,不理會她。

一盞茶的功夫過後,門外響起吳氏親切的聲音:“冬嫺,你在屋裡嗎?”“娘,我在。”林冬嫺欣喜的起身回答道道,同時回頭對着金奎夜深深的鞠躬:“金老闆,謝謝你了,改天必定親自登門道謝。”

“冬嫺,不用客氣,若是得空,記得多到府上來陪着悅兒說說話。”金奎夜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盞,對他來說周明悅就是親生女兒,有些時候知曉金夫人對她過於嚴厲。女孩子要嬌養,凡事寵着她也不礙事,偏偏金夫人下定決心要讓她成爲大家閨秀,名門淑女。

那他就沒辦法了,只能希望林冬嫺上門勸勸她,她們倆的感情不是一般的深厚,他早就看出來。之所以對周明沐和林冬嫺夫妻倆如此看重,周明悅的功勞不小。瞬間林冬嫺清幽的雙眸中漾起笑意,語氣和緩道:“好,那我就先告辭了。”

轉身離開,到了門外望着吳氏一眼,母女倆相視一笑,隨後上了馬車,一起回去如意繡坊。一路上她無數次想問吳氏,她跟金奎彪到底說了什麼,可惜看到吳氏閉着眼,一副不願意說話的樣子,她就識趣的不問。馬車緩緩的停下來,車伕跳下來,拿了一個小凳子放在地上,林冬嫺快速的跳下來,轉頭朝吳氏伸手,親暱的扶着她走下來。

晚上林志平特意拎了魚湯過來,吳氏吃了兩碗,還有剩下的兩碗,他們夫妻硬是逼着林冬嫺喝下去。她本來想讓林志平喝,或者明天留給吳氏,偏偏他們倆在她耳邊嘀咕不停,要是不喝下這兩碗魚湯,她估計今晚別想睡個安穩覺。林志平遲遲不肯離開,看樣子今晚要留下來陪着吳氏。

那正合了林冬嫺的心意,她想回去等着周明沐回來。“爹,你就留下來陪着娘,我這就回去了,明早我給你們帶早飯來!”林冬嫺一邊說還一邊對着林志平眨眨眼,林志平笑着點頭答應道:“好,冬嫺,那你快點回去,太晚了不安全。”

林冬嫺剛要點頭說話就被吳氏冷聲打斷了:“既然你知道太晚不安全,那你還讓冬嫺回去做什麼?還是你回去吧,今晚就讓冬嫺留下來陪着我睡。說起來,自從冬嫺出嫁了,我們母女倆還沒有在一起睡過。”還有些悄悄話想跟她說呢,吳氏溫柔的目光投降林冬嫺。

林志平不由的在心裡腹誹,他們夫妻也許久沒在一起睡覺了,她太厚此薄彼了,可惜林冬嫺是他們的親生女兒,這話他說不出口。林冬嫺只能眼睜睜的送着林志平到門口,看着他上了牛車,“爹,那你小心點。”不放心的叮囑道。林志平嘴角揚起一絲笑容,催促道:“冬嫺,我知曉了,你別在外站着了,太冷了,快進屋陪你娘去。等明早我給你們帶早飯,快進屋。”

“不,爹,你先走,等你走了,我就進屋。”林冬嫺巴掌大的臉上帶着無比的倔強,林志平氣惱的搖頭,手中的鞭子一甩,牛車就漸漸的消失在她的視野中。見林冬嫺走進來,吳氏笑着朝她招手:“快過來躺着,陪我說說話。”她早就上牀,把被子捂暖和了,等着她。

林冬嫺提了裙角就往牀邊走去,緊緊的挨着吳氏躺着。“冬嫺,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跟金大人到底什麼關係?”就在林冬嫺快要睡着的時候,吳氏突然來了一句。瞬間把她所有的睏意都攪沒了,林冬嫺掉頭看了一眼黑暗中的吳氏,緩聲道:“娘,我是想知道,不過您要是不想說,我也不會逼您。”

在黑暗中的吳氏深深的嘆口氣,“冬嫺,我沒想到金大人會找上我,我還以爲我這輩子都不會再跟京城的人有任何聯繫。”京城的人,林冬嫺聽着心頭一顫,吳氏難不成從京城出來?她早就覺得吳氏身上的氣質不一般,不似普通人家出來的小門小戶。

就算她在清平村生活十多年,依然掩飾不了她通身的氣質。林冬嫺沒吭聲,接着吳氏就對着她緩緩道來,吳氏出自京城的官宦人家,從小有一個青梅竹馬的表哥,在外人眼裡,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她從小就告訴自己,長大了要做表哥的妻子。

可沒想到有一天,這夢想居然坍塌了,說到這裡,吳氏晶瑩的淚珠不斷的落下。林冬嫺心疼的側過身子,緊緊的摟着她,“娘,別說了,不要說了。”這是吳氏最心底的秘密,現在告訴她了,就等於在她的傷口上撒鹽,把當初的傷口再一次的撕裂開來,她實在不忍心。

可吳氏既然開口了,就不會再停下來,身後溫柔的撫摸林冬嫺的頭髮,輕撫她的後背,搖搖頭:“冬嫺,我沒事,你讓我繼續說完。”她都這麼說了,林冬嫺只有默默的拿着手帕幫她擦拭臉頰上的淚水。

“你外祖父去世了,家中本來就人丁稀少,你外祖父只有你外祖母一位妻子,當初她生我的時候傷了身子,再也不能生育。就算如此,你外祖父還是沒有納妾,就因爲他們的相濡以沫的感情纔會讓我奮不顧身的愛上表哥。當我去找表哥的時候,他居然告訴我,他要娶妻了,讓我不要再去找他,更加不要糾纏他。

當時我當然不甘心,死死的逼問他,可惜什麼都沒問出來。後來我才從舅母的口中得知,你外祖父去世了,家中只有你外祖母和我兩個孤兒寡母,表哥將來要娶的妻子要對他的仕途有幫助。話語中的嘲諷之意,到現在都都還記得,所以後來我就死心了,可沒想到老天爺奪走了你的外祖父,又奪走了你的外祖母。表哥成親了,我一個人守着偌大的府邸有何用,我就把家中的財產變賣了,帶着奶孃兩個人準備去江南找一處安靜的水鄉,買一個宅子,從此不踏進京城半步。”

說着吳氏就停下來,林冬嫺聽着津津有味,就這麼戛然而止了,她有些心急,趕忙追問道:“娘,那後來你怎麼沒去江南,反而到了清平村,被我爹給救回去了?”村裡人都知曉,林志平出去一趟,救回來吳氏,後來非她不娶,爲此跟趙氏鬧了許久,甚是不惜用死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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