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 離別

皇帝身邊的內侍還在大廳等着,他跟周明沐就長話短說,周明沐眉頭擰了一瞬,最近成國公入宮的頻率好像很好。隔三差五就入宮一趟,他跟皇帝到底在商議什麼機密,前日下午,宰相林相淇帶着一幫人浩浩蕩蕩的出使瓦剌國,還帶了大公主周清幽,皇帝到底打的什麼如意算盤?

周明沐不是猜不到,只是不願意去相信而已。不知不覺從成國公的書房走到林冬嫺的院子門口,正好瞧見她穿着湖藍色的紗衣,腰間束着米白色三寸寬的腰帶,配着只碧綠玉蟬來壓羣,頭上清清爽爽,只插了一支金釵,另外用無數只珍珠點綴盤發,露出一截凝脂般的脖頸。

周明沐擡眼雪膚花貌,眼裡波光流轉,叫他忍不住走上前。林冬嫺一看到他,就立即轉身擡腳離開,周明沐豈會這麼輕易就讓她進屋去,當着下人的面,她多少會給他留些面子,可沒想到林冬嫺冷冷的甩開他的手,“鬆開,你要是再這樣,我就離開這裡!”

她要回林志平和吳氏的身邊去,不想再留在京城陪他了。至於他,林冬嫺管不了那麼多,也沒精力去管。到了京城,周明沐就是高高在上的成國公府的少爺,她心中多少有些自卑感,她不是從前相府的嫡長女,在外人眼裡根本就配不上週明沐,不知道收斂,討好周明沐,還給他擺臉色。

“冬嫺,對不起,我知道錯了。”這句話當着下人的面周明沐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誰讓林冬嫺在嚇唬他,他一顆小心臟真的承受不了沒有她在身邊。林冬嫺到現在都還沒有原諒周明沐,當然不會對他有好臉色,“你先鬆開我。”林冬嫺面色和緩些,臉上的怒意淡去了幾分,周明沐聞言,笑着鬆開她,“冬嫺,只要你不生氣,我做什麼都行。”

趁這之際,林冬嫺轉身擡腳,砰的一聲關上門,秋華心中暗暗竊喜,她就喜歡看到林冬嫺跟周明沐爭吵,如此她纔有機會。林冬嫺不過就是個破落戶的女兒,也不知道周明沐怎麼會看上她,還有成國公似乎對林冬嫺也很喜歡,否則不會讓她們姐妹倆貼身伺候她。

成國公懷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府上,片刻沒有遲疑,就派人去把周明沐請到他的書房來。周明沐的情緒低落,成國公眼中閃過一絲陰鷙,捶打着書案,“明沐,這次怕是要你領兵出征!”“祖父,難道廖平他?”陝西守將廖平被皇帝下令領兵去對抗在邊境騷擾,奪走大越國三座城池的月漓國。

廖平此人他還是有些瞭解,聽聞他熟讀兵書,爲人正直,深受百姓們的愛戴。成國公長嘆一口氣,“廖平去世了。”周明沐聞言皺眉皺的更深了,這麼一位勇猛的守將怎麼就去世了。京城可是一點風聲都沒有,要是傳出去,怕是京城的民心要渙散不說,整個大越國怕是又要陷入無盡的哀傷當中。

“月漓國不知道誰想的辦法,居然把廖平的妻子擄走了,在廖平攻城之際,把他的妻子拉倒城樓上,逼着廖平率兵投降月漓國,否則就殺了他的妻子。廖平作出了驚人之舉,拿起手中的弓箭,對着他的妻子射過去,隨後率兵奮勇殺敵,把月漓國的軍隊趕出了隴縣,奪回了原本屬於大越國的一座城池。

就在這值得慶祝的時刻,廖平在書房中自盡了。”成國公一邊說一邊嘆氣,月漓國實在可恨,居然用廖平的妻子來威脅他,若是廖平爲了救妻子舉手投降,那就是對大越國和皇帝不忠,那將會成爲大越國的千古罪人。可要是廖平眼睜睜的不救妻子,對大越國和皇帝盡忠,他對妻子同樣的充滿了愧疚。

畢竟那是他的結髮妻子,他能狠心對着她一箭射過去,這需要多大的勇氣。等到奪走了城池,趕走了月漓國的士兵,他當晚就在書房自盡,去陪着他夫人去了。成國公心中無盡的感慨,皇帝告知他此事的時候,他許久才緩過神來。有一瞬間,他曾經想過,若他是廖平他會怎麼做?

皇帝在他臨走前輕拍他的肩膀,道:“國公,如今到了大越國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朕能依靠的人就只有國公您了。眼下明沐既然回京城了,朕希望他能不計前嫌領兵出征月漓國。您回去告訴他,只要他願意領兵,讓朕做什麼都可以!”一國之君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絕對不會說出這番話來。

當然成國公立即阻止了皇帝,他絕對會說服周明沐領兵出征月漓國,一定會把月漓國趕出大越國的國土,讓百姓們不要再飽受戰亂之苦。皇帝用力的拍着他的肩膀,“國公,那朕就等着你的好消息。”腦海中浮現這一幕,讓成國公越發的堅定,無論如何,不管用盡什麼辦法,都要讓周明沐鬆口答應。

周明沐沉默了許久,他同樣在想若他是廖平,林冬嫺要是被抓到城樓上,他會怎麼辦?纔剛開頭想,他就不願意往下深思,一邊是國家大義,一邊是夫妻情深,自古忠孝難兩全,真是爲難了廖平。

“祖父,皇帝也是這個意思嗎?”周明沐低頭吐出這句話來,成國公端起書案便的茶盞喝了一口,“嗯,皇帝就是這個意思,你別再推辭了。至於你媳婦,你大可以放心,只要我活着一日,就絕對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況且你媳婦不是省油的燈,她絕對不會讓自己吃虧,你就安心的領兵出征吧!”

大越國需要他,在這個關鍵時刻,周明沐絕對不能掉鏈子。林冬嫺剛要準備躺上牀睡覺,鞋子都脫了,聽到門外周明沐的聲音,她下意識的皺眉,不願意見他。她的氣還沒消呢,周明沐在外敲了許久,最後重重的嘆口氣,眼中毫不遮掩失落,轉身擡腳離開,手中還拿着鎧甲。

待到第二日林冬嫺一大早醒來,趁着月華去廚房傳膳之際,月華從衣袖中掏出一封信遞到她跟前,“少夫人,這是少爺留給您的信。”林冬嫺下意識的皺眉,這是周明沐留給她的信,難道說他出府了?顧不上還跟周明沐鬧彆扭,追問道:“他人在哪?”

“回少夫人,少爺昨晚帶兵出征月漓國了。”月華恭敬的對着林冬嫺作揖回答道,林冬嫺嘴角一抽抽,周明沐的速度還真的快,一聲不吭就走了,都不跟她辭行。難道在他眼裡,她和腹中的孩子就這麼不重要,越想林冬嫺越是生氣,板着臉對月華說道:“你下去吧!”

月華擡頭看了一眼林冬嫺,“少夫人,那您好生歇着,奴婢就在門外候着,您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奴婢。”林冬嫺放着桌上放着的信,伸手小心翼翼的撫摸它,接着把它放在胸口處,只有這樣,她才能感受到周明沐的溫度,其實她知道她在作。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可她就是想讓周明沐哄哄她而已。

昨晚她不開門,難道周明沐不能推開門進來嗎?越想林冬嫺越是氣惱,周明沐該臉皮厚的時候不厚,哼。隨即打開書信看起來,眼中晶瑩的淚珠滴答滴答的落在心上,墨跡變得模糊起來。

冬嫺,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離開京城,我並不是不喜歡你腹中的孩子,只是在我的心裡,孩子真的沒有你重要。我不願意看到你痛苦難受的樣子,可惜我不能代替你生孩子。對不起,冬嫺,讓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打敗了月漓國,我就立刻回來,絕對會趕在孩子出生前回來。冬嫺,我愛你,等我回來。

看完簡短的信,林冬嫺忍不出噗嗤笑出聲來,擡手擦拭眼中的淚水,也只有周明沐才能說出這番話來,讓她哭笑不得。其實沒多大的事,只要想開了就好,一直糾結在心中,對誰都不好。奇怪的是,自從周明沐離開後,林冬嫺的食慾越來越好,每天聞着飯菜的香味不再嘔吐,似乎腹中的孩子知曉父親出征了,變得乖巧起來,不再折騰林冬嫺。

這對她來說,是件好事。此外成國公舊疾復發,連夜被送去莊子上養傷了。眼下的成國公府就是她說了算,明氏還被關在後院的佛堂閉門思過。周敏眼中閃過一絲欣喜,道:“奶孃,我們的機會來了。”

奶孃聞言,急忙勸阻道:“大姑娘,不行,您千萬不要有這種想法,老太爺雖說不在府上,可他未必不會派人暗中保護少夫人。您若是出手了,這不是正好落入圈套中。”周敏微挑眉毛,“奶孃,那照你這麼說,我現在什麼都不能做了。”眼睜睜的看着林冬嫺在府上耀武揚威,她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奶孃俯身貼着她耳邊嘀咕了幾句,她的臉上這才露出一絲笑容。周明沐不在身邊,林冬嫺感覺時間過的太慢,不知道該怎麼樣來打發無聊的時間,沒辦法,只好帶着月華一同去街上轉轉。

秋華因身子不適,今天就在屋裡歇着,月華其實也有所顧忌,眼下成國公到別院養傷,林冬嫺懷着身孕,要是萬一有個好歹,她可承擔不了這個罪過。可話到嘴邊,月華又忍住沒說出口,瞧着林冬嫺高興的笑臉,她唯有在心中默默的發誓,一定要保護好她,不讓她受傷便是。

管家說不定比她還緊張林冬嫺,成國公臨走前肯定會叮囑他。出了府的林冬嫺顯得整個人輕鬆許多,大宅門的日子真不適合她,她不喜歡受拘束,規矩太多。得虧公婆不在世,否則她必定要每日去給婆婆晨昏定省。不對,這樣周明沐說不定就不會離開京城,去清平村的後山一住就是五年。

他們不會相遇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她何必去想那麼多。月華小心翼翼的攙扶林冬嫺上了馬車,一路上車伕緩慢的行使,馬車後面還跟着六個小廝貼着保護林冬嫺,這是管家特意交代。

林冬嫺要出府,他們攔不住,只能在路上加強對她的保護。皇帝一下朝就直奔素妃的榮華殿,這些天皇帝一直沉浸在秦素懷有身孕的喜悅當中。倒是秦素的臉上似乎沒有多少喜悅,這讓皇帝有些納悶。

不禁的攙扶着秦素起身,溫柔道:“素兒,你如今有了身孕,就不用再每次都給朕行禮。朕可跟你說了好幾遍,你怎麼都不往心裡去,你要是再這樣,朕可要生氣了。”皇帝故意板着臉,嚇唬嚇唬秦素。沒想到秦素板着臉,冷冷道:“聖上,禮數不可廢。”皇帝真拿她沒辦法,只好敗下陣來,不提這茬。

“來,你快坐下來,朕今個早早的下朝,準備帶你出宮散散心,你覺得如何?”皇帝小心翼翼的哄着懷有身孕的秦素,生怕她一不高興就不要了腹中的孩子,到時候他後悔都來不及。秦素擡頭靜靜的看着皇帝,不禁脫口問道:“聖上,是不是在您的心裡,皇后早就沒了位置?”

“素兒,本來朕不想提起此事,可既然你問了,朕當然會告訴你。皇后是朕的髮妻,朕對她只有敬重。這次皇后過世,朕喝醉了,把你當做她,可在朕的心裡,你們是不一樣的,這麼多年,其實你應該明白朕的心意,朕來皇后的寢宮不過就是藉口罷了。”皇帝早些年就喜歡秦素,她溫柔可人,跟潘皇后截然不同。

若不是顧忌潘皇后的面子,皇帝早就側妃她爲妃,當然秦素一直都拒絕他,皇帝能明白她的用心,不願意讓潘皇后傷心罷了。畢竟秦素的命是潘皇后救回來的,要不是她的話,秦素早就被餓死了。

那些陳年往事,皇帝不想提起,不願意讓秦素傷心。秦素閉上眼,再睜開眼,目光流轉,道:“聖上,妾身陪您出宮便是。”這話讓皇帝驚喜連聲道:“好,好,好,朕就讓人準備馬車。”秦素沒有告訴皇帝,她曾經在整理潘皇后遺物的時候,在她的妝奩匣中發現了一封寫給她的書信,潘皇后早就察覺出皇帝對秦素的喜歡,只是一直在等皇帝開口要了秦素。

沒想到皇帝爲了她的面子,沒有開口提起此事,潘皇后就當做不知道,可心裡跟明鏡一般,很難受。秦素是她在街頭帶回府的姑娘,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她的左膀右臂,皇帝是她最愛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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