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倚靠在牆壁上,盯着對面牆上掛着的八駿圖出了神。他保持這個姿勢一動不動超過了一個時辰,像是一副被按了暫停鍵的截圖。
龍觀坐立不安一直在空曠偌大的大廳走來走去,總算他知道李寒情緒不正常沒敢在他眼前晃。兩個人一動一靜讓坐在監控室觀察的,行爲學,心理學專家都摸不到頭腦。
唐老和和尚在內室不知道討論什麼已經進去了半天,雖然只有一門之隔,但李寒和龍觀都不敢唐突擅闖,雖然這裡不是什麼海島,但階級權威仍在,唐老也不是老爺子,他們更不想在這時候另生事端。
這大廳只有一張書桌,桌上隨意散落着一堆文件。龍觀先前一直繞着這邊走,他在魯莽也知道這些東西非同小可。
但他已經徘徊太久,已經窮盡無聊,他的耐心早就被消耗殆盡。他先是從那書桌邊閃過,回頭看了看李寒,李寒依舊盯着牆上的八駿圖入神。龍觀翻了個白眼,整間大廳只有書桌後有一把椅子,龍觀可不想坐地上。
只是坐一會兒,不亂翻那些東西就是了。
龍觀心中安慰自己,然後繞過書桌走向那張木椅,又回頭看着李寒。
李寒還是無動於衷,龍觀心中大定,一屁股坐下,錘了錘自己大腿,小聲嘟囔道:“這算哪門子事,把我們晾在這邊就不管了?把爺爺惹急了,拆了你的鳥窩,燒了你的鳥巢!”
往常他就算氣急也不會說出這種話,更何況這是什麼地方,而且李寒就和他待在一處,他這些話分明是說給李寒聽的。
他的抱怨聲李寒肯定有聽到,但他還是一動不動只是盯着那副八駿圖。
龍觀心裡煩躁,又不敢去撩撥李寒,早先自己想過的事一下子拋到腦後,好奇心驅使他瞥向書桌上散落的文件。
“李寒!”龍觀突然像被蛇咬到了一樣竄了起來,尖聲喊着李寒。
李寒這次終於再也不能裝作沒聽到,他收回目光,隨意揉了揉脖子,聲音低沉:“怎麼了?”
龍觀一手指着書桌上的東西,眼中驚怒交加,他臉上罕見的出現張皇表情,語氣都打着顫,說道:“你來看下這是什麼。”
李寒眼睛眯了一下,他們自從走進這大廳那一刻,李寒早就觀察了一切,所有的探頭,所有細節,所有蛛絲馬跡他都一目瞭然,這些刻意散落在這裡的文件自然早就被察覺到了。
不過彼時他不知唐老故意放在這裡是何居心,所以沒有貿然去看。看龍觀這樣子,這些東西一定非比尋常了。
一是和他們有關聯,極有可能就是和麒麟閣有關,唐老不便明說所以用這種方式表達態度。
李寒沉默走過來,龍觀臉上驚怒還沒散盡,龍觀也絕不是輕易會被嚇到的人。
李寒看到了那些東西,那上面的名字他在熟悉不過。
在一堆羅列着麒麟閣人名單的資料中,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們五個人的名字,邊緣顯眼的用紅筆標註着。
血月五個人的名字!
李寒心中一沉。他隱隱察覺事情似乎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他們的資料要遠比其他人詳實豐富。
他從一堆文件中拿出來那一份,然後正對着監控探頭緩緩打開檔案袋,抽出裡面厚厚一摞資料。
只看了第一張他就指尖泛涼,第一張是關於王洛傑的。記錄了他潛伏在祥和鎮刺殺甄清廉的事情,甚至還有打印出來王洛傑被捕時的照片…
李寒喉結蠕動了一下,他手指微微顫抖翻開第二頁…
果不其然已經轉到李寒他們劫走王洛傑…
這份檔案,從王洛傑開始記錄了血月這些年所有事。包括他們身在組織時做過的每一件事!基地之戰後王洛傑和惡靈分明已經徹底毀了血月的資料纔是!老爺子也曾再三向他們保證過他們過往的一切已經一筆勾銷!
有人很早之前就開始算計血月!
這份資料如果曝光…
李寒隨意翻了下後面幾張,血月每個人的資料,事無鉅細全部記錄在案。
李寒眼皮狂跳,他手心沁出冷汗,面無表情的把檔案塞回檔案袋,然後不動聲色放回原處,向龍觀遞了個眼色,就又回到原地一動不動盯着八駿圖。
只不過之前的心態早已轟然崩塌,雖然面上看起來還是古井無波但心中早已激起了驚濤駭浪。
那幅八駿圖中的神駿集體破封而出向李寒涌來,萬馬奔騰把李寒踏成了肉泥,他潰不成軍連躲避都做不到。
只覺得沖天殺氣從那副畫中席捲而來,他想收回視線都做不到,額頭冷汗直淌,眼中血絲充斥卻只能一直盯着那副要命的畫。
他不敢,也不能移開視線。他不能露出一點破綻,哪怕死在這裡也不能讓其他人瞧出端倪。
龍觀大步衝到了他眼前,橫亙在他和畫之間,李寒大感僥倖,身子晃了幾晃,龍觀沉聲道:“你沒事吧。”
李寒搖頭,胸中一口濁氣徘徊不定,無從發泄已然受了內傷。
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才嘆道:“我現在才知道青衣有多恐怖。當初和尚拜紅袍爲師的那天他盯着紅袍寫的匾額半天沒有移開視線。而我,不過一個多時辰就…”
“你在說什麼亂七八糟的?剛纔那裡面寫的什麼?是不是關於我們的身份的?”
李寒心中激盪好不容易舒緩下來,他輕輕點頭,說道:“是。”
龍觀怒道:“這東西怎麼還有?老爺子當時不是一再跟我們保證…”
李寒直視他的眼睛,示意他閉嘴。
兩個人都看向大門方向,歡快的腳步聲傳了進來,幾秒鐘過後有人推門而入。一見到廳內兩個人,進來的人愣了一下,馬上笑道:“咦,李寒…和…龍觀?是吧,哈,好久不見啊。”
很明顯的客套,眼中沒有一點笑意,卻有幾分冷漠和生疏。
“唐嫺姑娘,真是很久不見啊。”李寒微笑,拍了拍龍觀的肩膀,龍觀身子緊繃着,任誰都能感受到他的威脅和緊張。
李寒故意忽略了唐嫺眼裡的負面,笑容和煦溫暖。
唐嫺徑直走向書桌,整理好桌面上亂七八糟的資料,然後全部放到後面的書架上,做完這一切後纔對李寒說道:“你們…額,你們兩個?嗯,來幹嘛了?”
她似乎並沒有想和李寒二人熟聊的意思,但更像是不得不找話題,所以話中難免尷尬。她剛纔極其自然的拿起血月的資料和其他文件疊在一起,臉色如常顯然不是第一次見到那些資料。
“給和尚當保鏢。”李寒微笑,“姑娘想必也清楚,和尚是個腦子靈活但手腳不太利索的。”
言下之意他和龍觀顯然和和尚正好反過來了,反正你也不可能不清楚,那大家乾脆都把話挑明豈不更好。
“我對你們的事情不感興趣。”唐嫺似乎有些生氣,尤其是衝着李寒,目光連裝出來的友善都不想保留,已經赤裸裸的敵視和嫌惡,“我只覺得你們都很虛僞!爲什麼做這種壞事還要拉上他,他分明可以有自己的人生,以他的本事做什麼事情都可以有一番成就,現在卻被你們逼得一點退路都沒了!你們口口聲聲說是他兄弟,卻都是隻顧自己,只會一味指使利用他!尤其是你,李寒!你真是個小人,虛僞的小人!你毀了他一輩子!你真讓人噁心!”
唐嫺顯然情緒有些激動,一股腦針對着李寒。李寒有些摸不着頭腦,和尚從來不跟他們提及他和唐嫺的事情,他們都以爲他們兩個早就徹底一刀兩斷了,不過看唐嫺現在這樣子分明是還對和尚念念不忘以至於遷怒到李寒身上了。
李寒哭笑不得。
他甚至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迴應唐嫺更像是吃醋的詰難。
和尚這傢伙腦子裡究竟裝的什麼,幹嘛不告訴他們唐嫺的事情啊。看這丫頭這樣子顯然已經着了魔了,這…
李寒不禁揉了揉鼻子。
龍觀也在一旁瞠目結舌,第一次有人對李寒怒目而視而他卻沒有絲毫辦法,這…我能怎麼辦…我還是回去把和尚收拾一頓好了。
他還沒說話內室的門開了,和尚一臉木然的走了出來,一秒鐘前還氣勢洶洶的唐嫺一下子鋒芒頓斂,卻又不主動靠近和尚,隔了大半個大廳高冷的瞥着和尚。
和尚看了她一眼,徑直走向李寒,說道:“我們回去吧。”
遲鈍如龍觀都知道和尚這不是在拱火嗎?一秒鐘前這位大小姐還恨不得殺了李寒,你小子一出來第一個就找李寒這不是把他往火坑裡推嗎?
李寒無奈苦笑道:“額,和尚,你…不用跟唐姑娘打聲招呼嗎?好歹,也算是舊識。”
和尚蹙眉不滿道:“你要是還有心情敘舊我不攔你。我現在只想回碧閣處理事情。”
李寒兩手一攤,和尚這德行也就這樣了,他和龍觀兩人無奈只好跟着和尚三個人一起離開。
三人一路無話,穿過走廊,走進電梯離開大樓都一句話沒說。
直到離開那棟建築數百米後,和尚才重重吐出一口濁氣,李寒挑眉,試探道:“情況不樂觀嗎?”
和尚點頭,腳步不停,說道:“這件事,遠比我們想象的複雜!唐老說麒麟閣的事他不知情…”
李寒被鎮住了:“不知情什麼意思?夢拓不是他們帶走的嗎?這合理嗎?”
“如果依照戊子之約,那麼應該只有唐老一個人有權纔對!”和尚眼中滿是擔憂,“可是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已經超出了戊子之約的範疇!”
李寒沉默,如果連和尚都不樂觀,那麼形勢可能真的非常嚴峻了。而現在最關鍵的不是麒麟閣形勢如何,而是夢拓他們還在那些人手裡,麒麟閣不管做任何事情都投鼠忌器,都不得不三思後行。
可就算麒麟閣就此龜縮,永不言進,夢拓他們就真的能平安回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