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死了那麼多年了，怎麼突然就桃李滿天下了？
而且這些弟子啊學生啊，都是一個個完全不知道他已經死了的樣子。確認不是做戲嗎？
秦陽想了好久才說服自己相信，剛纔對他還句句帶刺的凌浩其實是老爸的徒弟。
“是了……”凌浩的臉色有些落寞，“是我的問題。得到的資料是你早已父母雙亡，所以沒去注意你父親名字就是秦凱。但是，我還是非常不解。以秦凱先生的本事，怎麼可能出事呢？”
秦陽站在原地，保持着原來的姿勢，眼眸都不曾擡一下。
“這世上總有一些他認爲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東西。”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
凌浩也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只不過，等他想要說點什麼挽回氛圍的時候，秦陽已經若無其事地開口問他：“凌隊，不介紹一下自己麼？我都不知道我爸生前還收過徒弟——我們離山陰陽師，好像是不能隨便把陰陽術傳授出去的。”
“對。”凌浩點頭，“所以說只是一個記名弟子。秦凱先生於我而言有着知遇之恩，並且能在我能力不足的時候，挺身而出，全力相助。”
秦陽見他臉上流露出的神情，一看就是很多年前發生的事情。
能讓他在十多年後依然尊敬的人，想必當年老爹對他真的非常重要。
既然都是熟人，凌浩的態度也客氣了不少。原本還有很多想要追查的細節，此刻也都擱置在一旁的。秦陽無意過多交流——雖然目前凌浩是對他們倆客氣了，但難保不會發現一些蘇婭的特殊。
當秦陽再一次提到，家裡還有鬼差等着說最近，那些年輕女子陽壽未盡卻離奇死亡的事情。凌浩顯然是想要參與的，但剋制住了。
“有什麼線索我會通知你，能不能拜託一件事。”秦陽看向他。
“什麼事？”
“別派人監視我們。小情侶之間住一起，總會發生點什麼。要是想到有外人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偷看，是個人都會不爽吧。”
凌浩頓了頓，點頭。
三人一派和諧地出了問話室。
秦陽與凌浩交換了聯繫方式，而後秦陽跟他，跟外面一直等着的金靜打了聲招呼，離開了局。
開着車回家的秦陽一路上都沉默不語，臉色明顯沉重，跟平時的他不同。
“怎麼了？”蘇婭問。
秦陽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道路。
“我家藏有大秘密，只是我不知道。”現在，他想要把那個父親來不及說出口的秘密，親自挖掘出來。
突然，一隻手按在他的腿上。
秦陽側過臉去，看了她一眼，露出了一點寬慰的笑容。
“沒事。”
回到家裡，秦陽第一時間進了那間房子。
歸塵在裡面已經等了有段時間了。
“王大哥，我有很多事需要向你請教……”
他們在房間裡談了很久。
“王大哥，你一定是知道我家到底這麼多年來，每個陰陽師身上揹負着什麼使命的。我爸爲什麼會在當年大學還沒畢業之前匆匆回家，爲什麼再也沒有離開過離山？爲什麼匆匆回家之後還能娶到我媽……”
歸塵站在昏暗的燈光下，看上去有些像衣架子，高高瘦瘦的，還披着黑袍。
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看向秦陽。
“吾非告之此事而來……”
“我知道，但是我想知道這些。我都不知道我爸什麼時候收了幾個徒弟。就連茅山……茅山那些人瞭解的都比我多。”秦陽知道自己的情緒現在有些起伏波動，可他實在是太想知道了。
“我爸、我大伯、我爺爺……我總覺得他們有事情瞞着我。”
歸塵沉默了許久。
“天命如此。”並不是隱瞞。
秦陽也沉默了很久，然後，屋子裡響起兩聲涼薄的冷笑。
“呵呵……天命。”
每個人都生來有命如此，每個人以爲自己在拼命創造出自己的未來，卻不知道，生死簿上早有每個人的結局。
所有的“逆天改命”，其實只是命理之中，天意如此。
他既然生而爲人，自然也無法逃脫這個道理。
“連你也不能告訴我麼？天命，王大哥，你也受天命約束麼？”秦陽整個人陷在沙發椅裡，眼眸瞥向歸塵。
“嗯。”歸塵給了個迴應。
秦陽想想也是。
如果沒有約束，歸塵就不用在這陽間陰間日夜來去，永無止休。
他其實跟那些永世不得超生的也沒什麼差別。
“王大哥，你知道你爲什麼會成爲鬼差麼？”這個問題，他從來沒問過。
空氣又是一片安靜。
而後。
“知道。”
秦陽擡眸看他，有些意外。
“吾曾忤逆天命，從此永世不得入鬼門關。”
不知爲何，秦陽聽着這句話，總覺得這句話很沉重。
“逆天命……”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臉色微變，“你記得以前的事情？！”
歸塵又是沉默許久。
“孟婆湯於我無效。”
“爲什麼？”
“懲罰。”歸塵看向他，“吾曾輪迴九世，只爲錯過一人。如今鬼門關外，永世不得相見。”
好沉重。
秦陽想：身爲鬼差，這世間所有人死後都能見，又怎麼會因爲無法進鬼門關內而永世不得相見……她……永遠在鬼門關內的女人……
孟婆？
“孟婆？”他小心試探。
似乎聽到了歸塵的一聲輕嘆。
“世間真絕色，黃泉路上，奈何橋邊。”
從零碎的話語中，秦陽整理出了歸塵的過去。
孟婆還是人的時候，是個絕對的美女，與他有着輪迴九世都無法磨滅的孽緣。他們彼此相愛，卻輪迴九次都因爲種種原因不能在一起。她乾脆當起了孟婆，這樣至少每一世，她都有一次機會看到他。會在遞過去一碗孟婆湯前，看到他恢復前世記憶，聽到他衝着自己說一句“想你”。
可是，他們之間只有孽緣，沒有紅線。孟婆私心被發現，男方被罰爲鬼差，名爲歸塵。
永遠只能在鬼門關外，再也無法相見。
孟婆湯對於別人是忘情水，對於歸塵，只是心上人苦澀的淚水。他此生所求，只不過想要……再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