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齊一鳴心中竟是萬念俱灰。
散發於外的千萬道灰色細絲,都如同風中拂柳一般,隨着時間亂流的起伏隨性搖擺着。
齊一鳴已經分辨不出自己看到的那些畫面,哪些發生在過去,而哪些又是尚未發生。剛纔看到的那一幕,就如一把重錘,幾乎將他的心擊碎了。
這些年來的努力,如此痛苦的隱忍,齊一鳴一直勉力自己,要以天下黎民之太平爲己任。可是,若是自己這些付出,最終換得的竟是這樣一場結果,那麼一切的一切還有什麼意義呢。
說是要保護天下蒼生,其實都難以保護自己身邊的人,何其無力。雙親故去,那時的自己能力不足,無法爲他們振臂一呼。二哥和曹靖皇子殞命,自己遠在千里之外,甚至沒能感到見二哥的最後一面。而不久的以後,自己還要在面對失去小芝的磨難麼。
齊一鳴思緒如同水流,在此重大打擊之後,他已經無法再阻攔腦海中紛亂的想法。曾經剋制兼任的他,此刻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無力而頹然地蹲在地上,任由淚水洗面。
然而,這也是種很奇怪的體驗,齊一鳴感覺神識彷彿抽離了自己的身體,就如同一個漠然的看客一樣,輕輕在一旁端詳着腦海中的種種念頭。
不論是悲痛還是憂傷,齊一鳴看到另一個自己沉浸於那樣的情緒之中無法自拔。一個個近乎絕望的想法翻涌上來,繼而又被另一個更加悲傷的念頭打壓下去。
上丹田緩緩有些溫熱的感覺,齊一鳴仍舊觀察着神識中的那個絕望的自己。看着他發瘋般地撕扯衣袖,看着他痛苦的不能自已。那種痛苦,停留在身體之中,沁入心脾深入肺腑。身體傳來的痛感越強烈,齊一鳴此刻的頭腦卻越清醒。
他能夠分辨出自己在這種狂悲的情緒之下,最爲難過的當屬胸膛心口,口中也是幹竈苦澀。唯獨自己的三處丹田之中,隱隱有些溫潤的感覺傳來。
不去理會腦海中那些沉重痛苦的情緒,齊一鳴將注意力集中在三處丹田之中。下丹田形成最早,齊一鳴對與魔功的體悟更是非同一般。陰力魔功的感觸如同一塊凝而不散的軟玉,功法越深厚,下丹田之中的魔丹便越凝聚,力量越醇厚。
而中丹田則反其道而行之,擁有了陽力仙丹的中丹田之中功法發散,灼熱的感覺令齊一鳴感到一陣振奮。齊一鳴可以感覺到,這種升騰的朝陽般的力量,生機勃發,充滿力量。
而最令他好奇的則是上丹田,在過去,這片區域雖在自己身體之中,但是齊一鳴而言卻一直是一片禁區。
眼下,上丹田竟然不再像以往那樣瀰漫着重重迷霧,令齊一鳴感到困惑。在時間亂流之中,齊一鳴的上丹田似乎備受牽引,內裡有一股力量正在蠢蠢欲動。
齊一鳴覺得自己的神識似乎從不似今日這般清明,在外面紛亂的世界之中,他的念頭總是難以平靜。即便是在打坐修行的靜修之中,如何修煉,功法如何提高等等的問題也是層出不窮,佔據着齊一鳴的腦海。
更不用說,神識內還有那些聒噪的客人們。小菊根本就是一個菊花形的噪音源頭,只要有他在的一天,齊一鳴的神識內就從未有過清淨。加上靜海與小菊的爭吵,敖睿與烏豺的切磋探討,幾隻小犬不分晝夜的吠叫。
如此想來,齊一鳴不禁感嘆自己平日裡究竟是怎樣熬過那樣嘈雜的環境。肉身中各種雜念仍在奔流不息,齊一鳴卻覺得自己彷彿一塊處理水中不爲驚濤所動的頑石一般,靜默而立。
在這難得的清淨中,上丹田那層神秘的面紗似乎就要揭開。齊一鳴聚精會神地注視着上丹田中的動向,法決周遭時間亂流的擾動對這層薄霧般的白氣影響很大。
於是,齊一鳴試着順着亂流的方向有意地釋放自己上丹田的力量。果然,那層白色煙氣就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剝離一般,變得越來越淡。上丹田,究竟隱藏着怎樣的秘密,齊一鳴覺得自己就要一窺究竟。
本以爲生無可戀,誰知竟在這樣的狀態下幾乎參悟上丹田時間之力的秘密,這念頭一起,齊一鳴原本靜如止水的心境泛起一絲漣漪,突然期待起來。
然而,便是這一轉念的改變,上丹田中那層已經薄如蟬翼的白氣竟是迅速聚集起來,將原本就要露出真容的丹田內裡再次包裹的嚴嚴實實。
而此時,齊一鳴腦海中紛亂的念頭更是如同潮水一般匯聚過來,種種心緒再也無法逃避,全部涌現在齊一鳴心間。齊一鳴此時才發現,在短短的時間內,自己竟然冒出了這樣多沉重而絕望的想法,有些想法陰暗的讓他自己都深感將要窒息。
一念生一念死,亂流之中的危險竟然是指這些?
齊一鳴有所領悟,剛纔那些悲痛欲絕的情緒沖刷之後,他幾乎就要放棄生的希望。那是一個尋常人類,在面對時間這種無法揣測的神秘力量之時,內心涌現的絕望和無力。
然而眼下,齊一鳴已經能夠淡然面對這些念頭了。誠然時間之力無法抗拒,可天地間千百年來仍舊是有無數人走上修真的逆天之路。若是認爲修者們的結局已定,便認定這些人終其一生只是徒勞無功,這樣的評價是否太過刻薄。
更何況,歷史的長河中從不乏敢於同命運相爭、同時間相爭的鬥士。爲了自己心中的夢想,他們明知不可能而爲之,這又何嘗不是一部可歌可泣的血淚長卷。
而自己,不就是在這不可能的道路上正在小心行走的一人麼。不要說什麼時間之力,就是神力,最終也要去面對。
明天已定?天命已定?神力已定?那這萬千修者們終其一生的奮鬥又是什麼。從今日起,我命由我不由天,縱使九天之上,神仙殿堂,也是要闖上一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