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清晨
窗外的鳥兒嘰嘰喳喳的搶奪合歡樹上視野最開闊、花朵最明媚的位置的時候,央妮輕輕推開自己閣樓的窗戶,託着圓潤的臉頰,望向樓下那間竹屋。
寨子裡的族人們大多勤勞善良,可是在一天中的這個時候,他們依舊沉睡於自己的夢鄉之中。央妮深深地吸了一口略有些寒涼的晨風,寧靜的山寨中,除了合歡樹上喧囂的小鳥,便只有微微可聞的阿爹的鼾聲。
阿哥就從來不會打呼嚕,央妮笑了笑,窗外的鳥兒越發喧鬧,那一雙雙烏溜溜卻又略顯狡黠的眼睛,看的央妮有些心虛。它們不會洞察了自己內心的秘密吧?在這樣美麗的清晨,同樣如同朝露般美麗的央妮,懷揣着少女的心事,將手邊摺好的一張信籤撕了個粉碎,團成一團便向着那羣鳥兒丟去。
“讓你們吵鬧,阿哥和阿爹還要休息呢!”
鳥兒們振翅,一鬨而散。
央妮撫着自己跳動的心口,輕輕舒了一口氣。
十隻水蔥般的潔白手指對握於身前,央妮好容易趕走了心裡頭雜亂的念頭,回憶了一遍阿哥教給自己的咒文。
點點細碎的綠色光芒,從那株合歡樹上被央妮的咒語吸引過來,匯聚在她的指尖之上。
最初看到這些光芒的時候,央妮還只有六歲,那是阿哥第一告訴央妮,這世上還有一種叫做巫術的東西。在大巫地,巫術分爲黑白兩支,白巫術的傳承者們便是巫醫,黑巫術的後人們澤被稱爲蠱師。
央妮生活的這個寨子,便是巫醫們聚居的山寨,而這一代族人之中,又以阿哥的天分最高。
那是央妮跟隨阿哥上山採藥,山崖上,他們遇到一頭難產的母鹿,它有着一對褐色寶石般的眼睛。母鹿用它無助絕望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下,那裡是一灘腥臭的膿血,而她腹中的小鹿卻只露出一隻前蹄。
阿哥以前偷偷看過阿爹幫寨子裡的矮馬接生,按大人們的說法,這些牲畜若是生產時先露了蹄子,那便是難產,大小兩命都難以保全。
“幫幫它!”央妮搖着阿哥的袖子,那母鹿流了太多的血,早已體力不支癱倒在草叢上,而它聽到央妮開口,那一雙仿似會說話的眸子,更是流露出哀求之意。
央寶這一年九歲,他已經學習巫術四年了,卻從未真正對活物用過族中的這些秘術。看着妹妹渴求的眼睛,央寶咬咬牙,將雙手伸入了那一團血污之中。
央妮訝異的看到,周圍的那些花草樹木之中,溢出點點綠芒,仿似被指引一般,流向阿哥央寶的手中。如此怪誕而美麗的畫面,讓央妮甚至忘記了去幫阿哥抹去額上的汗珠,也忘記了他們身在何處。
直到一隻渾身被胎衣血污包裹的瘦弱小鹿,蹣跚着在央妮面前站立起來,她才從那美麗的不屬於凡塵的綠芒中回過神,看着阿哥有些驕傲的神色,央妮卻沒有像往日一般誇讚阿哥的厲害。
“那些綠色的光芒是什麼?是阿爹說過的自然之靈麼?”央妮睜大眼睛望着阿哥。
剛剛鬆下一口氣的央寶正用沾滿鹿血的右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珠,聽到妹妹的問話,央寶驚訝的忘記將手放下。
“你能看到那些綠光?”央寶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作爲山寨中大巫醫的兒子,他比同齡的孩子都要早熟。
央妮很認真的點點頭,“央妮也想學這樣的法術!”
央寶拉過妹妹,望着她烏黑的眼眸,一字一頓的說道:“阿哥可以交給你法術,但是你要答應阿哥,你能看到綠色光芒這件事,以後無論對誰都不能提起!”看着央妮有些迷茫的眼神,央寶繼續說道:“就是阿爹、阿媽也不能!”
央妮點點頭,對於自己是個與衆不同的孩子這一點,敏感的她早先就有多察覺。身處巫醫山寨之中,別的孩子四、五歲便開始學習巫術了,而自己作爲大巫醫的女兒,眼下已經六歲了,卻仍舊不會任何法術。
俺爹說,央妮,你與別人不同,你就不要學習巫術了。
那時,央妮似懂非懂的點點頭,背過身去,眼淚卻不爭氣的滑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