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飛――
自從奶奶死後,爺爺就從沒有真正高興的笑過。本來平靜的生活,卻被那個從日本來的親戚徹底毀掉了。
我從父母那裡知道了爺爺的故事,爺爺在戰後的這些年繼承了自家的酒店並通過自己的努力,經商掙了大錢,他還幸運的在哈爾濱遇到了留在中國一直沒有離去的奶奶,當時的奶奶作爲日本軍人遺留在大陸的親屬,處境很是孤獨。爺爺把她帶到自己經營的酒樓去了,當國家有政策可以將日軍親屬送返回國的時候,奶奶卻已經離不開爺爺了。兩個人就這樣在一起了,結婚、生子,就像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夫婦一樣。但是看似幸福的日子沒能持續多久,特殊時期的到來徹底顛覆了爺爺奶奶的生活,奶奶日本人的身份加上爺爺資本家的帽子扣在一起使得本來衣食無憂的生活變得異常艱難,即使如此,奶奶也從未想過離開爺爺,據說爺爺當時曾經發誓一定要讓家人重新過上幸福的生活!
但是,幸福是什麼呢?誰又能給幸福下一個定義呢?
爺爺和奶奶熬過了特殊時期,接下來的日子裡爺爺拼盡心力、沒日沒夜的工作,想着能夠奪回以往的日子,但卻逐漸冷落了家庭。儘管國家政策又經歷了改革,鄧老提出的經濟建設方針給了大家機會,爺爺敏銳的抓住了這個機會,再度成爲了商界的佼佼者,巨大的建材公司拔地而起,在深圳、上海、北京都有爺爺的分公司,看樣子某種程度的幸福被追回來了不是嘛?
不對……因爲奶奶並不幸福,我看到過她落寞的眼神。雖然在現在的中國,沒有人看得出她是個日本人,長時間生活在這個國家令她無論從外觀還是言談舉止上來看都是一個地道的中國老奶奶,但是一個人本身的屬性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在這片土地上她的孤獨只能由家人來填補,如果家人不在身邊的話,她就又會變回那個一個人留守在陌生大陸上的孤獨少女了。但是家人呢……家人卻在工作。爺爺總是沒日沒夜的工作,父親是由奶奶帶大的;時光荏苒,父親也長大了,成家了,而後我出生了……我從來沒有後悔過降生在這個家庭。這個家庭也因爲我的出現而重新獲得過短暫的幸福,雖然,那和整個人生相比只是短短的一瞬間……
長大後的我漸漸能夠看出大人們世界的複雜了,也能感受到工作的辛苦。父親如預期中的進入了爺爺的公司,這一切都是爲了以後繼承爺爺的產業所做的準備。但是從此以後,父親就變得和爺爺一樣的忙碌了。他總是出差,即使回家也待不上多長的時間,在家裡剩下的,只有女人。我見過落寞的神情,不僅在奶奶慈祥的面龐上見到過,也在母親的臉上看到過。那種神情讓年幼的我都感受的到悲涼的含義。我開始討厭起這種感覺,不僅是對父親,還有爺爺。父親每個月都會給我很多零用錢,而有一段時期我曾像鬥氣一樣把他的錢花個精光,就好像這種行爲可以在他的心中敲響警鐘,但是什麼也沒發生,我的憤懣終歸還是一種孩子氣吧。所以我想要變得堅強起來,我要改變自己,用自己的力量讓大家感到幸福!我不正是這個家的開心果嗎?是吧,奶奶……
“你是讓我們感到幸福的源泉啊……”
奶奶曾這樣溫柔的說過的。她也是帶着這樣溫柔的笑容離去的。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個下午,陰雨密佈的一天,奶奶的病情忽然加重了,她的身體一向不好,但那一天的情況卻和平時完全不同!爺爺和父親都不在家,我開着父親的豪華車帶着奶奶趕到醫院去,迎接來的卻是噩耗――奶奶的病症是無法醫治的。我仍然記得當時的心情,我搞不懂那些晦澀難懂的醫學名詞,聽不清那些不斷傳入我耳中的噩夢般的告誡。我只知道,當時拼盡一切也想要用錢來解決!我拿出了所有的信用卡和存摺,但直到最後我才意識到在這個時刻,金錢是多麼的沒用,縱然手握萬貫家財,卻也無法拯救家人的生命……
唯一幸運的是,我們全家人陪着奶奶走過了最後的一段時光。在奶奶的骨灰下葬之後,我們本以爲可以將悲傷埋葬,就如同奶奶所囑咐的那樣:“要永遠對着我露出微笑……”
不過,老天爺再一次作弄了我們。不,也並非是老天所爲,是那個人的錯!全是那個人的錯……
百武軍一!
他找到了多年失去音訊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奶奶。但是當他找到我們家的時候,早已是天人相隔。近乎於惱羞成怒的他堅持要將奶奶的骨灰接到日本百武家族的公墓安葬,而爺爺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百武軍一毫不妥協,並將爺爺告上了法庭!這個家再度混亂起來,本以爲不會再次滴落的眼淚現在卻洶涌而出。我逐漸瞭解到了百武軍一其人的事蹟,在對那個時代感到震驚的同時,看着日漸蒼老的爺爺,我也感到一種不能言喻的悲傷。但是,當全家人聚在一起爲接下來的官司而爭論不休的時候,我還是沒能抑制住混亂的大腦,對着自己最不忍心傷害的人高聲嘶吼起來!
“人活着的時候都不在乎!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裡!現在人都走了,你們還在爭什麼!!!”
令人震驚的話讓家裡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記得當時的我轉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緊閉房門,直到第二天的黎明……
保姆阿姨曾說過我這樣說話太不理解大人了,可是在當時,又有誰理解我呢……
直到那一天,我在星巴克裡懶懶的喝着咖啡,想要在陽光明媚的那天徹底擺脫身上的陰霾之時,透過窗戶卻看到了帶有一臉相同表情的人――那是我的高中同學彭雲翰。我對他的印象最爲深刻,不僅僅是因爲他和我的關係最近,高中生活在我的記憶中之所以陽光、快樂,也是因爲有這一幫能和我一同歡喜一同悲傷的好夥伴。但當看到彭雲翰也帶着一臉的陰鬱走進店內的時候,我就知道,久未重逢的平行線終於又要相交在一起了……
彭雲翰――
計劃是我制定的。我曾在一本星座之書上看到過,水瓶座之人善於謀劃、制定縝密的計劃併爲了付諸實施而能夠隱忍、蟄伏多年……真是太對了,我確實隱忍了很久了……
當爺爺在生日那天與我們共進晚餐之後,剛剛離開餐廳,他便遠遠地看到了一個身影。爺爺當時就愣在了原地,那表情我至今仍記得清清楚楚,就好像是站着得了心肌梗塞,全身瞬間就變得僵硬無比,只有嘴脣微微顫抖着低聲唸叨出了一個名字:
“百武軍一……”
爺爺追着那輛豪華車在大街上奔跑的情景我也記得一清二楚。那一天爺爺幾乎用盡了一生積攢的力氣。車上的人根本不理會他,而是繼續在擁擠的街道上行駛,想要儘快開到主路上去,速度也逐漸加快!而這時爺爺的力氣已經跟不上了,他忽而從懷裡掏出了半張地圖!緊緊地按在了那輛車的車窗上,並大喊着:“你還記得嗎?!你還記得你做過的惡嗎?我都還記得!我還記得!!!天會懲罰你的!老天會懲罰你的……”
無助的嘶吼並未讓對方有所動搖,車子還是風馳電掣地開走了,而爺爺則摔倒在了路邊……
平靜的生活自此徹底的消失了,我也從爺爺那裡聽說了他們當年的經歷。以及他總是隨身攜帶的那半張地圖的秘密……
爲了替幾十年前的兄弟同胞們討回公道,爺爺踏上了漫長的討伐之路。但在現如今,極度缺乏有力的證據和相關證人的情況下,爺爺在法院接連吃了敗仗,當我終於因爲機緣巧合碰到了李飛,找到相關證人李振華先生的時候,近乎窮困潦倒的爺爺已經沒有氣力再打這個官司了,畢竟連請保姆護理病重的爺爺都已經十分困難了……好在爺爺以前當兵時也懂醫療救護,總是和我們說不要緊他自己來就行。在裡憂外患的關頭,某一天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百武軍一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不過爺爺是在事後才告知我們的,身患重病的他和百武大吵了一架!原因自然就是爲了那半張地圖。我曾想過尋找在高中時期和我關係要好的劉羽峰幫忙,聽說他現在當了警察,也許可以有辦法解決這件事,但是後來面對嚴峻的形勢我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畢竟一個警察是改變不了結局的……不過再怎麼精打細算,我們也想不到百武軍一會下此毒手!爺爺被人謀殺了!就在他的家中!同時消失的還有本來在家裡放得好好的半張地圖!
兇手還能有誰……這還用得着分析嗎……
如果法律真的無法解決一切的話,你又會怎麼辦呢……
“照這樣看來,主犯果然就是你們兩個人了……”薛紫辰默默地說道,同時依然用一種複雜的眼光凝視着端坐在一旁的李振華老人。
李飛已經默許了薛紫辰的陳詞,再無反駁之意,黑羽和代翔還煞有介事地爭執了起來,他們好像對於李飛忽然而來的軟弱顯得震驚不已!彭雲翰在和李飛四目相交的那一刻,也明瞭了對方的心思,不再堅持己見。
“如果是李飛的決定……我贊同。黑羽,你們也不必再堅持下去了,這樣生活下去,不是和以前一樣嗎……”
“可是……”
“我們從行動的那一刻開始,不就已經做好了覺悟嗎……其實,早在他解開我們鑰匙輪替的詭計之前我就感覺這次瞞不住了,呵呵,明明是天衣無縫的計劃,但事已至此,再隱瞞下去也是毫無意義的,我們的家人都會對我們另眼相看,他們也會爲了此事而與我們心存隔閡,那樣的話與其等着他們來問,不如我們主動承認還痛快些……”
“是啊,你們主動認罪的選擇是正確的。”薛紫辰不住地點着頭說:“現在還不算晚,起碼你們能以自己的真面目面對自己的親人……”
“我從未想過會走到今天……”李飛一臉愧疚地低語道:“對不起了各位,都是因爲我的關係……”
彭雲翰將手輕輕扶在李飛的肩頭:“已經足夠了,你已經盡力了……”
“我知道你很會安慰人,但是……但就算是現在我也從沒有後悔過!我從很早以前就發誓絕對不再後悔!不會再爲自己沒能做什麼而哀嘆,至少我去做了!我找到了解決問題的方法,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結束……”李老忽而激憤異常的高喊道:“你以爲殺了人就一切都結束了!你糊塗啊!孩子!你這樣做,不僅害了你自己,也害了你這幫朋友啊!唉……”
望着埋首嘆息的李振華老人,黑羽也終於放下了架子,低聲說道:“李爺爺,那都是我們自願的,和李飛沒什麼關係……”
“不!這一切都是我策劃的,是我最先想到的……”此刻的李飛極力想要將罪責都拉到自己的身上,而彭雲翰本想要制止對方,卻不想被李飛溫柔的阻止了。“對不起,這一次要聽我的哦……劉警官,我承認,剛剛薛紫辰所說的基本上都是事實……主犯就是我,剩下的人只是從犯,還有陳小雨和許樂言,她們從始至終都沒有下手刺過百武軍一,她們兩個是最無辜的,請劉警官幫幫他們,不要抓他們,只逮捕我就好了……”
劉警官聽到李飛這一席話,臉上的表情如同變色龍般莫測如深,從一開始爲案件終於得破而感到安心到最後因李飛的哀求而爲難苦惱,現如今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在場的衆人都能釋懷了,也只有實話實說這一條路了。“抱歉李小姐,這一點我無法向你保證什麼,我只能說現在案件剛剛得破,很多事實我們還要繼續深入調查,覈對清楚,另外還得讓你們重新錄入口供,這一切都辦妥之後才能給你答覆啊……”
“法律是無情的。”李振華倒是比李飛更加明白劉警官的意思。“你們既然做出這種事情,就無法回頭了!縱使你們有千種理由也不能成爲殺人的藉口!”
“爺爺!您怎麼能這樣說!奶奶離去的時候,您不也是捶胸頓足,一直後悔自己當年沒能殺了那個惡魔嗎?!我只是不想讓自己也和您一樣,爲了一個決定後悔一生罷了……”
“我那是氣話……就算是在戰爭的年代,想要對一個人下殺手也是要有足夠的覺悟和理由的,否則就是殺人犯、就是變態狂!幾代人的努力,好不容易換來了這個和平的年代,卻……唉……”
薛紫辰像是十分理解一般,連連頷首。而劉志真也諱莫如深的說道:“嗯,是啊。我雖沒有經歷過那暗無天日的時代,但是也能看得出百武軍一是個還活在六十年前的人,他的靈魂早就隨着那一大批財寶一起留在了地下深處……可是他的怨念和其所帶來的仇恨卻可以穿越時空蠱惑你們這班未能經受住考驗的年輕人。”
“的確是個考驗啊……”約翰?貝克也仰天長嘆道:“你們這六個孩子就是被其所蠱惑而迷失在仇恨漩渦中的犧牲品啊……”
“究其根源也是因爲百武軍一啊……那個傢伙……”劉羽峰忽而開口,帶着一絲悲憫兀自低語:“沒想到他連仇敵子孫的未來都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哼,你們沒發現自己的命運一直和百武軍一糾纏在一起嗎?沒想過從束縛中解脫,倒是和他一起下了地獄,這樣的人生不論讓誰聽來都是一種悲劇啊……”
“我們的命運早就被他毀掉了。”李飛不甘地反駁道:“包括我們的父輩們,他們當年沒有機會斬殺那個惡魔,所以我們纔想要徹底剷斷這股命運,卻不想……反正都已經這樣,接下來就順應天命吧……有什麼樣的懲罰我都接着,就是這樣……”
“大義凜然並不代表你沒犯錯。”薛紫辰終於開口說道:“你們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和那個惡魔沒有關係,他的存在就像是一種蠱毒,雖然有害但卻無法強行控制一切,將其吞服併爲此付出代價的是你們自己。”
“哼……雖然我很佩服你能破解我們的詭計,但對於你的說法我不能贊同。百武軍一就是一條主動害人的毒蛇!我們的父輩有錯嗎?他們人生的悲劇都是百武軍一造成的!”
“也不全是吧?”劉羽峰搔了搔頭,露出一副正在仔細思索的神情:“彭家的那個女人……叫彭娟是吧?她的經歷與其說是拜百武所賜,不如應該怪罪那場戰爭本身還有我們中國同胞的冷酷無情……”
彭雲翰靜聽自己的家人被人談起,一時憤慨怒罵而言:“你知道什麼?!她絕對不可能是叛徒的!那些都是別人的詆譭!”
“呵呵,都過去六十年了,那纔是真正的無頭公案哦……”
眼看着劉羽峰的言辭再度激起彭雲翰的怒火,在陳述完案情後總是默然不語靜靜地站在一旁的薛紫辰再度開口了。
“要說到這個,我想我有個解釋。”
大廳內的聽衆們再次以驚訝的目光凝視着面前的少年。
“我以爲,彭娟的確不是什麼奸細,從後來她的表現中就可以看出,她沒有任何要與日軍再度聯絡的行爲,並且就在被日軍再次抓捕的時候,也沒有任何要留下來的意思。這樣的人要是間諜那她的行爲可是太消極了。”
“不過,那個女孩最早被懷疑的時候――就是說她煮的雞湯抗聯們喝了之後紛紛倒地身亡的事情,那可是事實啊,就連彭珉文老人都承認的……”
“我要說的就是這個,我想,那可能只是一個十分悲哀的意外。”
“意外?!”
“是的,我也聽過這個故事,雖然那是李振華老人提到的,不過傳達出的信息也足夠讓我思考了。各位應該知道當時的抗聯非常的窮困,雖然那個村落裡還有人養殖一些牲畜,也就是一些雞鴨等等的禽類,不過人的糧食都不夠,所以給雞鴨喂的糧食也是簡單到了極點。其實我聽李老說,那個時候雞鴨都是放養在外,根本就不餵食,如果是食用野外放養的禽類就有一種風險,那就是食物中毒,因爲野外的蜈蚣、蠍子或者一些有毒的昆蟲都會成爲禽類的食物,禽類的腸胃比較強勁可以承受的有毒物質跟人類比要多的多,但是這些毒素不會被其消化,而是積存在了體內,當這樣的禽類再被人食用後,所蘊含的毒素有可能對人體造成傷害……”
靜聽少年的分析後,李老和在座衆人流露出恍然覺悟的神情,劉志真也是連連點頭贊同:“有可能,有可能!這的確是一種可能性。”
“這是從事飲食業的人都知道的常識吧,呵呵……不過,具體的原因我們現在也無從考證了,但我相信這就是導致抗聯在面對百武軍一特工隊的偷襲時忽然喪失戰鬥力而被一網打盡的真正原因。另外還有一個謎題對於化解這個仇恨漩渦有着重要的意義,只不過最應該聽聽答案的黑擎先生已經不在了……”
“另一個迷題?”
“是的,各位應該還記得趙青這個人吧,在李振華先生他們的回憶中和黑擎先生同屬共黨特科情報員的那名女特工。”
“哦,對了,就是被日本人殺害的那個,兇手後來逃掉了啊……也就是因爲那個共黨的情報纔會泄漏的啊……”
“嗯,其實真相併不是如此簡單的。當時有關黑擎先生和美軍特別行動小隊的情報早就已經泄漏了,殺死趙青一來是爲了獲得更進一步的情報,將黑擎和其他人逼上絕路,另一方面也是爲了撇清自己的嫌疑,不過現在看來反而是讓我注意到了其中的玄機。”
“這麼說,你是知道了殺害趙青的兇手是誰了?”李振華倍感欣慰的說道:“這的確應該讓黑擎聽聽啊……不過也沒辦法了。哎?要說你知道誰是兇手也不合理啊?茫茫人海,殺害趙青的日本特工是誰你怎麼會知道呢?”
“因爲她不是被日本特工殺害的,就這麼簡單。”
“什麼?!!”衆人再度被震撼,薛紫辰也心滿意足的繼續道:“我知道大家會感到異常詫異,畢竟這是六十年前的案件,啊,也可以形容爲案件吧?畢竟有人被殺了嘛……我們都是通過別人的講述才瞭解到案情,所以很容易受到講述者主觀意見的影響,但是恰好李振華先生離現場太近了,他是親身經歷了這件事所以記憶也相對的真實、客觀的多,我就放心的就此進行分析,從而得出了趙青系被自己人所殺的答案。”
“自己人?難道是指黑擎!!!”
“不不,黑擎先生當時根本不在現場,按照當事者的回憶他當時應該協助美軍完成任務,雖然是通過不同的人的講述我們才瞭解到那個故事,所以時間方面有可能貼合的不是很準確,但是基本上應該八九不離十了。我認爲,黑擎先生要想繞過美軍的眼光而返回哈爾濱市內殺害趙青是完全不可能的,所以趙青一定是被當時和她近在咫尺的人所害的……”
“我明白了!你指的是……”
“沒錯,就是歐陽欣!”薛紫辰以不給周圍人評論機會的語速,利落的分析道:“大家想想看當時和趙青在一起的只有趙青的父親、李振華和歐陽欣三人,而且歐陽又是第一個發現現場的人,理應是最大的嫌疑人!你們之所以這麼多年都沒有懷疑過他只是因爲李振華先生在衝進房間後從窗戶觀望真的看到了有人在逃跑!所以就認爲兇手一定另有其人,但這是錯誤的邏輯。的確有人逃跑了,逃跑的人也的確是日本特工,但是不見得就是那個人殺的人!他也許只是來接頭的,等待歐陽殺害趙青之後……”
“天哪!也就是說六十年前那個陰魂不散的奸細難道就是……歐陽!”
“就是他!李先生。看來您也是沒有想到吧,其實您所描述的現場早已非常清晰的告訴了我們最有嫌疑的人是誰。您說房間左側書櫃旁邊的地板上躺倒着趙青的屍體,一把匕首深深地插入了她的胸口之中。屍體的手邊地面上散落着幾本從書架上拿下來的書,書的封面上也沾染了斑斑血跡。除此之外房間內空空如也,對吧?房間的佈局您也給我們講述的很清楚了,進門正對着的小門就是通向秘密閣樓的通道,右邊的小門就是洗手間,而進門左側就是書櫃,裡面是大廳,大廳最裡側是通向臥室的房門,此外大廳另一側還有一扇窗戶,就是這麼一個小小的房間,如果將佈局圖畫出來的話我們就可以清晰的看出,趙青是在取書或者是將書放回書架上的時候被人殺害的,但不管怎麼說,大廳是個一目瞭然的地方,無論是從大廳裡側的窗戶翻進屋內還是從臥室的窗戶潛入的,要想在那個位置刺趙青一刀都得經過大廳,那樣的話一定會被趙青看到的!試想一下有誰會在看到一個持刀者向自己走來的時候還會想要先從書架上取書呢?!很顯然根本不是有人潛入而是兇手早就在這個房間內!”
“這個歐陽也曾提到過……不過那也無法證明歐陽就是兇手啊?畢竟也有可能是這個交通站的其他聯絡人叛變了,正好是在當天殺害了趙青奪取了情報和密碼本然後和歐陽撞上了也說不定啊……”
“呵呵,看的出您很相信歐陽先生,說實話畢竟是六十年前的案子,我只是聽您講述也並沒有看到過現場,所以推理起來的確有諸多瓶頸,要我拿出實物證據證明此事更是天方夜譚!但是通過對現場情況的推理演繹,我還是能發現一個小小的細節:趙青小姐是胸口中刀而死的!各位,剛剛我也說過,從現場可以判斷出,趙青仰面躺倒在書櫃前,手邊有一大摞書,很顯然是要從書櫃上取書或是放書時被人從背後殺害的,但是從背後殺人的傢伙爲什麼要將匕首特地從前方,也就是死者的胸口處刺入呢?難道這個時候不是直刺對方的後心更加隱蔽且有效嗎?合理的答案只有一個,兇手不想讓自己的身上濺滿被害人的血液!因爲如此一來,就算長了成百上千的嘴也說不清楚了!所以他寧可冒險捂住對方的口鼻持刀反手扎向死者,以此來結束對方的生命。在日軍已經將此地秘密包圍的時刻,而特意需要這樣去做的人,只剩下歐陽欣一人了!他有繼續潛伏跟蹤你們的任務,所以情報的傳遞無法靠他來執行,他纔會約見另一位間諜,讓對方代替他將到手的機密文件帶走。我是不知道他是用的什麼手法通知的日軍情報本部,但從結果上看,既然日軍特工能配合默契地等在趙青公寓的附近,那麼這應該是進行了周密的部署纔是。至於李振華先生後來在閣樓密室桌子上發現的最後一封密文,我想大家都應該對此抱持懷疑的態度吧?爲什麼把屋子翻了個底朝天的兇手,卻沒發現這個重要的信息呢?如果真的發現了的話,通知日軍部隊到你們會合的地方埋伏都是絕佳的計策,可是後來事實證明這種事沒有發生。也就是說那個兇手真的只是在着急地搜索着有利用價值的密碼本時因爲歐陽的忽然介入而慌不擇路纔沒有發現那封密件的嗎?我認爲這是不可能的,作爲一名間諜,進入密室之後最關心的首先應該是桌子上擺放的通訊器材,而後纔會想到要搜索周邊的書櫃和秘密資料,一個訓練有素的特工,怎麼可能沒看到連當時身爲老百姓的李振華先生都一眼就觀察到的密件呢?!只有可能是他故意留下的,很顯然因爲歐陽欣的任務還未完成,他是奸細的話,就必須得繼續留在黑擎及美國人的身邊,時刻監視着他們這一羣人才行!如果因爲包抄了這個情報站就要與黑擎等人失去聯繫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如果假裝和李振華等人一起被抓,而後再被放出來或者說逃出來,再和黑擎等人會合的話,恐怕會被心思縝密的黑擎懷疑,那樣也不便於今後的潛伏。因此,最終歐陽欣的選擇也只有和李振華二人竭盡全力出演一場生死大逃亡的戲碼!在這場戲中,作爲陪襯的李振華先生既是歐陽欣的證人,也是這場戲的一位演員,雖然他本人完全不知情……”
“竟然……竟然會是這樣……”
“當然啦,這也只是我的推測,至於具體情況,還有待調查。”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線索能留得下來啊……唉……”
“死亡記錄啊。”薛紫辰笑着說道:“如果歐陽欣真的如我推理出的那樣就是日軍的奸細的話,那麼當初他在火車站就一定是假死!那也是演戲!因爲就當時的情況來說,本來搜捕美軍已經是甕中捉鱉的行動了,所以他也自然可以退場。將殲滅任務交給日軍行動部隊,自己則在一聲槍響中完全撇清了犯罪嫌疑。讓所有人都不曾對他產生懷疑,畢竟對‘死人’來說,被懷疑的可能性最低。”
“不過,就算他是間諜火車站的那一幕也有可能是意外啊,當時的情況雖然可以用甕中捉鱉來形容,但最後鬼子還是讓我們逃了啊!我們沒有按照預定路線行進也是順利逃脫的原因之一。對於歐陽欣,的確還有繼續跟蹤監視我們的必要啊,那個時候就退場,不是過於草率了嗎?萬一是真的日軍執行部隊的人不知道他就是奸細,而開槍誤殺了他的話……”
“呵呵,也的確有這個可能,那樣的話他就是天底下最倒黴的人了!不過我還是認爲不會是這樣的。畢竟作爲一直在搜尋美國人的日軍部隊來說,好不容易生擒一個舌頭,在對方毫無反抗能力的時候不選擇活捉而是開槍射擊,怎麼說都像是故意給你們聽的。再者說來,你們也的確沒有一個人看到歐陽欣確實被射殺了吧?”
“嗯,的確。當時我們都不敢露頭,生怕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處……所以只是聽到槍聲,沒有看到他被射殺。我們也曾想過他是被擊中了腿部,但是一想到他當時本身就是一瘸一拐的,而且最後看到他時他是摔倒在地的,生擒他完全沒問題,沒必要再射擊了。那個時候鬼子要是再向他開槍的話只能是要他的命了……”
“所以你們就默認爲是歐陽欣犧牲了?呵呵,的確有點草率了,不過面對如此的演技,估計也沒幾個人會懷疑。啊,不,從您們的回憶中我也可以看出有個人懷疑過……”
“誰?”
“那個叫波利科夫的蘇聯人!他不是問過黑擎先生趙青死亡現場的事情嗎?不過由於不是親眼所見,再加上當時情況緊急所以黑擎並沒有說清楚這件事,但也足以看出波利科夫對於歐陽欣和您的歸來是持有懷疑態度的。他可真算得上一個奇人啊,您們當初的經歷以及之所以會和百武軍一有如此之深的芥蒂,其實也是拜此人所賜。如果沒有他,您們散亂的人生就不會有交匯點了……”
李振華也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低聲輕嘆:“的確啊……不過也正是因爲他,那份地圖和秘密才能留存至今啊!”
“這也沒錯。無論如何百武軍一隱藏秘寶的事情是一定會發生的,如果沒有波利科夫先生留下的圖紙的話恐怕真的沒有人能知道秘寶隱藏地點的事情了。呵呵,不過,要想知道隱藏的地點的確切經緯度,必須將兩張地圖合二爲一才能看到。既然一張是在彭珉文老人的手中,另一張理所當然是在李振華先生手裡了?”
“是的。就在今天,我還帶着這個東西。”李老喃喃說道:“就是爲了讓一切有個了結。”
望着李振華老人從衣袋裡掏出的另外半張地圖,諸葛千秋終於露出了笑容。
“好!好啊,沒想到案件得破,地圖也有了着落!小夥子做的不錯啊!這也終於是真相大白了!李老先生,您也要理解我們,這張地圖也必須交由我們保管,當然也包括另外那半張,那批秘寶作爲中國政府的財產是絕對不能夠被他人竊取的!”諸葛千秋話裡有話的說完,還以眼角撇了撇坐在一旁的上村哲也,不過後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根本沒有就這份財產的歸屬權再與他有什麼爭執。“畢竟這本來就是我們的財產嘛。呵呵呵,其實從這一點上來說,您也是有功勞的。只可惜這份功勞是不能抹殺罪過的。您的子女犯下的罪行必須由他們自己承擔……劉警官,您還愣着做什麼,真相大白,趕快結案吧!”
劉警官正一臉疑慮,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李飛卻已經做出了覺悟,頭一次,看到她眼含淚滴,以愧疚的語氣,面對無法正視的爺爺,低聲的道歉:“爺爺,對不起……對不起……”
“孩子……”宛如看着生死離別的親人般,李振華也愛莫能助,想要撫摸孩子額頭的蒼老雙手,也在空中緩緩地停留……
“這就是你最想看到的吧?”
一句莫名其妙的問話再次從薛紫辰的腦海裡浮現並不假思索的從他的脣齒間脫口而出。疑慮重重的衆人不由得將訝異的目光再度投向這位少年。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吧?”少年再次重複道:“百武軍一的秘藏寶物曝光,謀殺案的罪責完全栽贓到這六位被蠱惑的孩子身上,王海濤一夥被成功殲滅!所有的一切都一絲不苟地按照你的期望進行着……”
薛紫辰漸漸擡起低沉的頭顱,眼神中蘊含着一股不可小覷的光芒。
“給你留出的時間已經夠長了,無論面對怎樣的境況你都沒有招認的意思,哪怕是看到這六個孩子即將被以殺人重犯的名義起訴你也面不改色,看來面對你的冷酷,我也只能回以嚴肅了!”少年眼含怒火,瞪視着人羣中的一員,一字一句、一停一頓,無比清晰地高聲吶喊道:
“我會抽絲剝繭,一層一層的揭下你的面具,讓你在陽光之下無所遁形!你給我等着看吧――”
“――真正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