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迷人的景色,六一已完全沉醉其中,胸口微微的疼痛也不復存在。極目遠望,山浪峰濤,層層疊疊,其間雲霧繚繞,一座座山峰如同仙帶飄飄的含羞少女,又若懸在雲海之上的島嶼,若隱若現,讓人胸懷開闊,感喟蒼天之神奇。及至近處,綠樹青山,鬱鬱蔥蔥,殿房亭榭偶現其中,更有些珍禽異獸不時飛走其間,確實人間仙境。
此地便是隱仙門的修行之地,在中國西南方的羣山之中,在修真界稱之爲“隱仙山”,有一谷三峰十一洞。谷爲“飛昇谷”,乃隱仙門歷代高手修士飛昇之地;峰爲“風雷峰”、“日月峰”和“無極峰”;十一洞則分佈在這三峰之中,爲隱仙門弟子生活場所,雖名“洞”,實爲房舍。按修爲高低,未達練氣化神者居“風雷峰”七洞,練“風雷瑤草丹”以助練精化氣;未達練神化虛者居“日月峰”三洞,練“日月龜剺丹”以助練氣化神;境達練神化虛者居“無極峰”一洞,練“無級丹”助度劫飛昇。
當日,六一重傷暈死後被易山帶至“隱仙山”,安置於“日月峰”的“素月洞”。 此洞有“金烏西落,玉兔東昇”的勝景,而陶淵明曾有詩言“白日淪西阿,素月出東嶺”,故此洞名爲“素月”。
此時晨曦初照,雖無“金烏西落,玉兔東昇”之景,但因霧氣尚濃,盡顯氤氳矇矓之美。景美地靈,確爲修行福地。只是自己卻無緣久留,六一心中不由暗歎,一是因爲自己非是隱仙門弟子,更重要的是自己與龍虎宗有些瓜葛,如果讓他們知道,必然讓隱仙門爲難,所以還是早走爲妙。再想想自己目前的情況,實是修真史上的異事。
自古以來,佛道修行雖是殊途同歸,然修行法門卻是大不一樣,故各行其道。無論涅槃成佛或是飛昇爲仙,都是脫離世間幻象,得歸生命本源。二者都強調精神念識也就是所謂“元神”的修行,只有“元神”達到一定程度才能夠最終涅槃或飛昇。但是,由於人出生時,元神和肉體是一體的,如要修煉元神必然要涉及到肉體。佛門與道家的不同,正體現在對待肉體的方式,可以說二者是截然相反的。
佛門修行,一開始便要將肉身與元神分開,忘卻肉身而專修元神。但元神不夠強大前是無法單獨存在的,必須要寄於肉身之中,而肉身都是有一定壽命的,所以當肉體死掉時,便輪迴轉世,以新的肉身繼續修煉元神,到涅槃時便撤底拋棄肉體。而道家恰恰相反,是先將元神和肉體一起修煉,以肉體來培養元神,但因二者是密不可分的,在元神足夠強大前不能離開肉體,故道家要鍊金丹玉液來延長肉體的壽命,等到飛昇時再強行將元神剝離肉體。所以,佛門與道家修行的區別就是先練後分還是先分後練。
無論佛道,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將元神與肉體分離開來,也是最爲困難的一點。道家是將神識和肉身同時修行,得丹藥之助,入門容易,且進境神速,但壞處則是神識與肉身一損俱損,如果肉身受損則神識也隨之而亡,只有達到飛昇地步,練出成形元神方能脫離肉身。而且由於肉體與元神同修強化,飛昇時將元神剝離肉體時所需能量巨大,要借天地之力,便會出現所謂的“天劫”,一旦掌握不好則神消體滅。所以道家修行是先易後難,越往後兇險不越大。
對佛家而言則相對是先難後易,神識和肉身一開始便要分開修煉,必須以無上信念和定力,忘卻肉身專修元神。一旦入門後,肉身便只是修煉元神的爐鼎,元神一般不會受到肉體生死的影響,故肉身對佛家來說只是一副“臭皮囊”。但是,由於元神不能與肉身合一,則進境較慢。當然,修佛亦絕非坦途,兇險主要在輪迴轉世,必須保證轉世後能繼承前世所修煉的元神,否則便功虧一簣。另外還有一點,由於佛家不煉肉體,肉體不受元神影響,同時肉體也無法操控元神施展神通。所以佛門另闢一徑,通過因果業力來施展靈力神通。業力主要來自累世輪迴中所行善事以及度化衆生等功德,根據所積業力大小可得不同果位,依次爲比丘,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阿羅漢,菩薩和如來亦即是佛。
而目前六一的情況非常特殊,簡單來說就是他並非單純的修道或是修佛,而是先修道後入佛,修真界以前從未有過類似的修行。六一原本修道已近於飛昇的境界,在“扶搡魔劫”中肉身被毀,元神卻僥倖逃脫,但此時若無新的肉身供其寄存,結果終是大劫難逃。但是,所謂天無絕人之路,適時恰逢布達拉宮活佛,得其以藏佛至寶“蓮花樹”護住元神,此寶乃開創藏佛的大阿闍黎“蓮花生大士”涅槃前所用的法器,具有無上神通,六一才逃脫大難。不過,六一當時元神修爲極高,普通肉身難以承受,在“蓮花樹”內一待就是四十餘年。直到二十年前,由活佛親自以“中陰度亡經”加持,轉世投胎於七世行善之家。
雖然六一出生時便是“須陀洹”果位,但比起當年近於飛昇的修爲實在是天地之殊,而且空有強大的元神靈力卻無法施展,鬱悶之情可想而知。事已至此,只好一心修佛,奈何如今行善不易,更難度化衆生,甚至寺院和尚亦非真心向佛,何況普通的凡夫俗子,如無足夠功德業力,又怎能修成正果。
想到這些,六一不由一聲長嘆。
卻聽一聲輕笑從身後傳來, “師兄有何不快之事,如此長嘆?若是敝派有怠慢之處,還請見諒。”
六一聞言忙轉過身來,見是如今隱仙門的第三代大弟子明易丹,拱手笑道:“哈哈,明師兄嚴重了,我只是一時感傷,讓明師兄擔憂,實是罪過。”
明易丹頭束道冠,一身道人打扮,看起來只有三十上下的年紀,實際上今年已近五十,不過由於修爲深厚,且精於金汞之術,故顯得年輕許多。明易丹是空明子的大弟子,易山的師兄,而空明子則是長乙山人的首徒。隱仙門如今掌教雖是長乙山人,不過他已是飛昇在即,基本上門派所有事務都交予空明子來處理。
六一來隱仙門後曾見過空明子兩次,一望便知其修爲已接近練神還虛的境地。空明子一臉長者慈祥,對六一噓寒問暖,甚是關照,而對六一的出身來歷則是不提不問,六一不由大生好感。
“不知師兄有何難解之事?或許在下可略盡綿薄之力。”明易丹望着六一微笑道。
“呵呵,也沒什麼,只是看眼前勝景,感老天之神奇,又不由感愧自己的藐小,倒讓明師兄見笑了。”六一略作解釋,又問道:“不知明師兄到此是路過,還是有事相告?”
“實不相瞞,在下確實有事而來。”明易丹聞言正容道,“請問師兄與龍虎宗有何關係?”
六一心嘆,看來龍虎宗的人已然知道自己在此地了,道:“區區確實與龍虎宗有些關係,不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明易丹顯然對此已有心理準備,嘆了口氣道:“不知龍虎宗從何處得知六一師兄在敝派的消息,剛纔龍虎宗掌門人‘飛龍道人’親自前來,說是師兄涉嫌偷學龍虎宗的符籙之術。”
說罷,明易丹望了六一一眼,但六一面上毫無異色,頓了頓又道:“師尊和我雖不相信他們的說法,但也不清楚其中曲折,所以一時頗感爲難,故想聽一聽師兄對此有何意見。”
六一心知對方所謂聽一聽他的意見只是客套之語,他們絕不會爲自己一人而得罪龍虎宗,輕笑道:“區區在此打擾這麼長時間已然過意不去,豈敢再陷貴派於兩難之地,請明師兄帶路,見過龍虎宗的人。”
明易丹眉頭稍皺,道:“師兄若不想去見他們,兄弟倒也有個辦法。”
六一聞言不由感到驚訝,看樣子他們確實想幫自己,否則應該就坡下驢纔對。
明易丹一看六一面露疑色,忙道:“雖然與六一師兄接觸時間不長,但師尊及敝派上下都認爲你絕非偷學他派技藝的卑鄙之徒,這中間當有些許誤會,解釋清楚便是。只不過龍虎宗的人目前正在氣頭上,尤其‘飛龍道人’脾氣火爆,你此時前去,恐怕會難以善了。不如你在此暫避,由敝派居中調和化解。”
六一自是知道“飛龍道人”脾氣火爆,而且前幾次龍虎宗幾次圍捕都被他逃脫,更添其怒氣,所以此番親自來隱仙門要人。如果此時去見他們,肯定會動起手來。如果有隱仙門居中調停,說不定真可解決此事。想到此,六一點頭道:“如此有勞貴派費心,只是如果我不前去的話,你怎麼向龍虎宗交待?”
明易丹笑道:“此事不難解決。”說罷,向前一步,走到六一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