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想過這麼容易便逃了出來,縱然心裡疑惑萬千卻也經不住這自由的誘惑。
從客棧出來便一路往偏僻的小路走,夜裡儘管有圓月照明但光線依舊不足,若是進了林子便更加黑暗起來,偶爾傳來陣陣野獸的叫聲以及不明的藍色火光叫人毛骨悚然。直到天色亮起,面對着一堆亂墳卻不知身在何處,看着漸漸升起的日頭,心裡一陣哆嗦又繼續往前走。
並未走幾步身後便傳來一聲嘆息,我心裡七上八下的,難不成這清晨還有鬼魂未歸?
還未等我說話,那聲音又道:“姑娘莫不是不識路?”聲音溫暖,話語卻叫我一陣尷尬。
尷尬之後這才下意識的警惕起來,目光在這亂墳崗上掃了一圈,只見不遠處的枯樹下站了一位白袍男子,卻不知一路跟了我多久。
“誰?”
那男子笑笑,從容的像我走來,三十歲左右的模樣,一身白袍就着秋風飛揚起來,端正的五官並不出衆,一對粗眉散發着英氣,他臉上的笑容如春日暖陽般叫人印象深刻。
“再下姓沈,單名一個沉字,姑娘這樣突然問再下的名字,是不是有點太突然了呢?”自稱沈沉的男子依舊一臉溫和無害的笑容,言語間卻略帶調戲之意。
我往前走幾步再沈沉跟前停下,從腰間摸出防身的匕首,趁其不備時直抵頸部,他也不反抗,反倒一臉壞笑道:“姑娘這是做什麼?”
“你是什麼人?作甚跟着我?”
“再下不過一個過路人,姑娘用不着殺人滅口吧?”
過路人,誰會相信一大早的在亂墳崗碰到過路人,不由得手中的匕首往他脖子上又緊了些,語氣不善的說:“說?不老實交代的話本姑娘就送你見這裡的孤魂野鬼。”
許是覺得我動了真格又或許是感覺到脖子上有了明顯的血跡,沈沉這才軟語:“姑娘別這樣,我還沒給我家孩子找到孃親呢,還不想死呢。”
“少廢話說不說。”
“我說,我說。”沈沉撇頭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又擡頭看了看我又道:“姑娘,這東西可不長眼的呢,您可得小心點。”
見他這麼多廢話,我又忍不住緊了幾分,沈沉渾身一顫忙到:“可不就是在客棧半夜起來如廁麼,突然聽到姑娘的廂房傳來尖叫聲便過去看看,不想姑娘放到了隨身的人跑了出來,這纔好奇的跟上來看看。”說着又朝我訕笑道:“姑娘,我真是路上,完全沒什麼惡意的。剛剛看見姑娘往那個方向走也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前面沒路了,全是懸崖峭壁。”
居然跟了我一路都沒發現,果真是我太大意了,心裡正琢磨要不要將此人滅口,卻又聽到他道:“姑娘,我真沒惡意的,而且前面真的沒路了。”
看了沈沉一眼,我這纔將抵在他脖子上的匕首放了下來,語氣冷硬的說:“我要去普寧,你帶我去。”唉,我從小就沒有辨別方向的才能,方纔他說前面沒路了,儘管我不
全信,但是也不得不說我目前真不知道自己在哪裡。
“啊?”沈沉捂着被我劃出血痕的脖子,有些吃驚的看着我。
生怕被拒絕一樣,我忙開口道:“我會給報酬給你的。”雖然口氣不甚很好,但是也沒見他有什麼特別強烈的反應。
沈沉上下打量了我一會,這才蹙眉的問我:“你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我低着頭在心裡翻找個能搪塞過去的理由,可半天卻什麼都說不出來,不由得便紅了眼,我想見皇甫御,想見朝陽跟梓曦,還有憶兒,我想普年的每一寸土地,很想很想,我知道自己並沒有太多的時間,所以特別想見到這些年一直想念的人。
“罷了罷了,我最受不了女人哭哭啼啼的,反正我也要去普寧找媳婦,看你今日手下留情便收留你罷了。”說完沈沉又伸手捂住脖子叫道:“哎喲我的娘哦,可疼死我了。”說完又轉身往我方纔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忙收住淚,擡起腳步跟了上去。如此走了好一會這才感覺是昨夜走過的路,心裡不由得忐忑起來。
“我們去哪裡?”
“自然是回客棧。”
“回客棧做什麼?”
“自然是拿包袱了,你拿着包袱出走,我可是兩手空空。”
我心裡一緊上前擋住沈沉的去路一臉不悅的說:“你能有什麼貴重物落在客棧,回頭再置辦不就是了。”
沈沉看着我,一臉如浴春風的笑容:“自然貴重,那是娘子最後留給我的。”
他說得很隨意,彷彿再說一件與自己不相關的事情,可是看到他那落寞的眼神便不由得一陣心痛。
雖然沈沉看起來無害,但畢竟也不能完全相信,所以他回客棧的時候我並沒有跟上,而是尋了處隱秘的地方遠遠看着。
沈沉進了客棧並不多時間,收拾好東西下樓的時候正巧碰到天雲天鶴剛從外面進來,沈沉心裡暗暗咒罵幾句便又繞到二樓避了會,聽天雲天鶴小聲交談了幾句這才悄悄出了客棧。
遠遠看見沈沉從客棧後門出來,又尋了匹馬,躍上馬後他頭也不回的奔了出去。我心裡一驚,正想要不要追上去時便看見天雲天鶴也急匆匆的從客棧出來,往沈沉的方向追去。
待三人走出好遠這才反應過來,便又往沈沉相反的方向行去。從南漢到普寧走水路自然是順暢又快的,只是想着趙承軒必定會全面封鎖水路,因此也只能花一倍的時間走陸路,只是我一直擔心自己的身體不知是否能熬到到普寧的那一天。
因爲不知道沈沉是否會追上來,所以一路走來並沒有做任何消停,儘管自己一直挑偏僻的小路走,但在黃昏的時候還是看到沈沉了。他騎着一批棕色的馬,對我伸出一隻手,臉上帶着溫暖的笑,不知不覺竟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許多年前那個叫皇甫御的男人也曾這樣伸出手來,對我溫柔的笑,他的眼裡帶着無限的柔情與耐心,不急不躁的
看着我,就如沈沉現在的模樣。
見我愣了半響,沈沉這才戲謔的開口道:“本公子即使一表人才,姑娘這般直勾勾的看着我,卻叫我不好意思起來。”
我淺笑着遙遙頭,畢竟不是同一個人,剛纔那一瞬間只怕也是錯覺。
伸手搭在他那長滿繭的大手上,傳來陣陣暖意,讓人十分安心,沈沉稍一用力我便躍上馬背與他同乘一騎。同時他用力夾馬肚,一路小跑,天邊的晚霞越加耀眼起來。
夜裡尋了個山洞夜宿,由於這些年完全沒有野外生活的經驗,所以對生火以及弄吃的完全束手無措。沈沉見了笑着無奈的遙遙頭,尋來乾柴生起火,又去不遠處的溪邊打撈了兩隻魚架在火上慢慢烤起來。
我什麼都不會,也幫不上忙,只好坐在一邊看着沈沉細心的忙碌着,加上一夜未睡,又走了一整天,此時在溫暖的山洞裡竟有些昏昏欲睡起來。只是對於眼前這個剛認識一天的男人不甚信任,這才死撐着。
一邊翻動火上烤起的兩條魚,一邊用眼角餘光瞟我的沈沉又是無奈的搖搖頭,臉上卻依舊掛着讓人無比溫暖的笑容。
他說:“你的仇家必定到處追蹤你,這一路我們只怕甚少能住客棧了,不習慣也忍一下吧。”
雙眼盯着眼前不停跳躍的火苗,我應了一聲,這樣的狀況早再未出逃前便已經想到,對於野外生活我是不會,但是不代表不能接受。
似突然想起什麼,我擡起頭來看着沈沉道:“你爲什麼不走?”若說恰巧同行,我是覺得沒有太大的說服力的,只是不明白他明明可以不用調過頭來隨同我一起,偏偏又送上門來。
沈沉依舊搗鼓着手中的烤魚,頭也不擡的說:“你不是說會給我報酬麼?”
我一愣,不由的一笑:“你想要什麼報酬,金銀珠寶還是高官爵位?”
“還沒想好,等我想好再告訴你。”不等我回話他又道:“放心,不會違背道德倫常的,而且是你一定願意給的。”
我苦笑着搖搖頭道:“好。”我什麼都沒有,能指望我給些什麼給你呢。
魚很快便熟了,沈沉不知又再哪弄來些大樹葉,將穿在木棍上的魚取下放在葉上,又細心的剔去魚骨這才遞給我。
不知是真的餓了還是他做的魚確實美味,這日不僅將手中的整條魚吃了下去,就連沈沉的那一份也入了我的肚,這食量竟是這幾年都不曾有過的。
沈沉笑着調侃道:“姑娘這吃法只怕要將我吃窮了去。”
我尷尬的笑笑,這才發覺自己還爲告訴沈沉自己叫什麼,以至於一路上他都是喊我姑娘,其實也算不得姑娘了,相信梓曦朝陽已經憶兒也都好大了。
“我叫思御。”我對他說。
沈沉一愣,眼中的似乎有驚喜的情緒一閃而過,緊接着又道:“思御。”然後笑笑不再說話,只是這笑容與平日裡如暖陽的笑容不一樣,似乎帶着些許竊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