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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齊達終究是看着庾隱離去。他大概可以猜出庾隱想要的是什麼樣的回答,可是他給不出,也不敢給。

所以,他只能眼看着庾隱就那麼絕然的走出小院的垂花門,如同很久以前那樣,留給他一個絕然的背影。

不過,和以前不一樣的是,這一次之後,他再也不能見到他了。

齊達搓着臉,苦笑,原本他還以爲,就算別的不成,一輩子的朋友總是不會落下的。可是現在,是自己太遲鈍太優柔讓他終於忍不住了嗎?

也許不止吧!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閃過,第一次趕集買東西時候他無意中的幫助,後來狼狽的見面,然後一起到書院裡讀書,一起練字——還記得那時候庾隱還成握着他的手一個字一個字的教他怎麼寫,然後一起趕考,還教他怎麼在考場上取巧,甚至還幫他寫了幾篇萬用策論幫忙;還有後來到了京城的種種幫助……

那麼長時間的情誼,還有後來……現在,一句“再也不要見面”就全部丟棄了嗎?

胸口一陣陣的刺痛,齊達苦笑,他總是太笨了而弄不明白周圍人的心思,要是張華在這裡就好了。他一定就可以明白。

因爲在廂房裡的耽擱,等他回到正房的廳堂,李度已經拉着曹窅走了,只留下一地狼籍,與一臉驚恐的齊又左成二人——至於何西,一回到這裡,他就搬回去和他的父母居住去了。

低下頭慢慢收拾東西,雖然大件的行李老何他們都收拾好了,但這世上總有些事情是誰也幫不了的,一定得自己動手。

“哥哥,”在齊達把手裡的書整理好了分類的放上了書架,旁邊的齊又才擁着左成開口,“男子也可以懷孕嗎?”

齊達一臉茫然的轉過頭來,“你說什麼?”

齊又臉上的茫然比起齊達只有過之而無不及,“我是問,男子也可以懷孕生子嗎?”

“不可以,”齊達搖搖頭,可是看看齊又的神情,又加了一句,“應該是不可以。”

“可是——”齊又不甘心的喃喃道,“剛剛李度哥哥就說對鳳王爺說他有了身孕。”也許是自己也覺得自己說的內容太過荒唐,齊又的聲音到後面越來越小。

齊達皺起眉看着齊又,然後低下頭看看用力點着小腦袋以證明齊又所言不虛的左成,心頭忽然涌起一種“我也許是在做夢”的感覺,不過還是板着臉對齊又道:“不要胡說,春闈就幾個月了,你有把握中麼?還是趕緊把今天的策論做了吧!”關於科考,齊達唯一可以拿得出手的經驗就是勤能補拙。所以他要求齊又每天至少做一篇策論。

齊又也覺得自己聽到的內容實在太荒謬了,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再次向兄長求證,“男人真的不能懷孕生子,對吧?”

齊達陰沉着臉,“等你哪天生出來了,再來跟我說這個話題!現在先做了你的策論再說!”

齊又放下左成,一溜小跑的離開了。

齊達對着一屋子的亂紙,還有坐在一邊用拳頭握住已經禿了的毛筆在桌子上蘸着灰塵寫字的左成,突然覺得心頭一陣溫暖。不管怎麼樣,他總還不是真正的孤孤單單一人。

因爲李度來訪時候的失禮,齊達第二天在前往司農寺報道之後,就選了些在秣陵臨時購買的一些南方土物作爲禮物前往李府道歉以及看望李希。

李度不知爲什麼不在府裡,還好李希在。

問候過後,李希就興致勃勃的抓着齊達問那雜交水稻——他說的是“交州稻”——的事情。甚至從自己家的倉庫裡取出了一些穀子,拿出來讓齊達看看,然後說說和雜交水稻有什麼不同。

可惜的是,李希本人雖然說起耕種稅收之類的頭頭是道,可是他畢竟只是個不曾真正下過地的書生,雖然還不至於不辨菽麥,但是也僅止於此了,所以對於齊達的講解也就難免不得其意了。偏生他又是個求知若渴的,拉住了齊達不弄明白就不肯放行。齊達沒可奈何之下,只好帶他到李府後花園有水有塘有草有木的地方去,扯了一把草當做道具給他細細講解。

正說得興頭上的時候,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喂,那個交州稻到底有什麼好,爲什麼你們一個個都在弄這個?”

齊達差點一頭栽進面前的池塘,後面的齊又的招呼聲說明了來人的身份把,“鳳王殿下?”

齊達爬起來,李希已經跟身後的說上話了,“殿下怎麼到這裡了?衡之那小子呢?”

齊達對着曹窅一個深揖,“下官見過殿下。”

“他出去很久了!”曹窅對着李希欠身回了一禮,然後轉頭看向齊達,“齊達,你昨天跑哪裡去了?”目光飛快的轉到齊達手裡的草上,“這就是交州稻嗎?”

齊達張了張嘴,曹窅永遠有一張口就讓人無力的本事,“回殿下,下官昨天在廂房。”頓了一下,眼看着曹窅馬上又要張嘴,齊達飛快的加上,“這個不是交州稻,交州稻不是這個樣子的。”

“哦,那是什麼樣子?”

“就是普通水稻那樣子。”

“普通水稻什麼樣子?”

齊達確實被問倒了,想了一下,“殿下若真想知道,明年秋我可以帶你去皇莊上去看。”

“真的……”

“不準!”

曹窅欣喜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李度否決了。

“你憑什麼不準!”曹窅憤怒的揮舞着拳頭跳腳。

“小心——”李度連忙衝到曹窅面前扶住曹窅,任由曹窅並不怎麼有力的拳頭落到自己背上,“這園子裡到處都長滿了蒼苔,很滑的。你現在情況不同,怎麼還能這麼不小心呢?真生氣了打我一頓就是,我又不會跑。這樣亂跳,萬一把自己摔倒了怎麼辦……”

齊達驚奇的看着一向以萬花叢中過片綠不沾身的花花公子自封的李度碎碎念着扶着曹窅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離開,什麼“情況不同”?聯想到昨日齊又的問題,還有那時候上馬車時候傳來的那一聲“公主”,現在想來分明就是李度的聲音……

齊達心頭靈光閃過,突然轉頭看向李希,恍然大悟的問:“鳳王就是寧華公主?”

李希詫異的看着齊達,見到齊達眼中的肯定,喟嘆着點了點頭,“正是。衡之這個不肖的……”不過馬上又笑了開來,“也虧得陛下恩重,肯將公主下嫁……”

後面的話齊達都聽不見了,他開始在心頭一一回想自己與鳳王相識以來做的事情,數數有沒有做的出格的。嗯,帶去西市是公主所請,應該,或許,大概不會算。其他的,也就是逛街而已,見識人情世故之類的,也不算!

……

一邊的齊又,此時也長舒了一口氣,“原來是女扮男裝啊!”

因爲皇帝這裡要求儘快看到交州水稻的成效,所以齊達在司農寺報道的第二天就往交州那邊發了消息,要求交州那邊的農官儘快把這一期的種子送過來。

而且,爲了滿足皇帝的要求,齊達還特意要求,交州只要有的谷種都要送來,每一樣至少送一石。畢竟,他也怕萬一皇帝突然心血**想要檢查一下所有稻穀的口味呢。

消息發出去後,齊達暫時沒有事情做,於是每天上衙門應卯之外,就是在家指導——準確說其實是監督——齊又何西兩人看書,順便給左成啓蒙。

偶爾時候,田雨也會帶着他妻子過來一起聚聚。只是大家都默契的不去提以前的事情,偶爾提到從前,也都儘量一語帶過。

日子就這樣安慰平靜的慢慢度過。偶爾上朝的時候——齊達不是一部長官,所以就算上朝,也只有大朝的時候纔去——遠遠看到庾隱,也真如庾隱說說的那樣,保持着陌路的狀態。

日子就這樣慢慢捱到了春闈的時候,而齊達要求的種子,也從交州送了來。

種子交接是司農寺卿康澤完成的,齊達倒是後來康澤使人報知才知道的。趕回倉庫看了一回,因爲還不到下種的時候,齊達又指點了一回種子的放置要求,然後才慢慢回家。

進門的時候,前來應門的是齊又,小臉眉飛色舞的,看到齊達,還神神秘秘的道:“哥哥,家裡來客了!”

“誰啊?”

“你猜!”

齊達擡起頭,不用猜了,客人已經自動出現在垂花門下的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