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揚的走和他的來一樣, 都很徹底。
那日梅夕出去開着車找了整整一天,晚上回家給電話本里所有的朋友都掛了電話。
但是仍舊杳無音訊。
那麼大的人說不見就不見了,擔憂的梅夕甚至想要去報警。
可談戀愛被拋棄, 要警察去找他回來, 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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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 車, 這些韓揚憑藉努力一點一點換來的東西, 像是真的瞬間沒了主人。
梅夕以爲他會像從前那樣氣消了就會回來,但是整個禮拜過去,事實卻告訴了他另外的答案:就算癡情如韓揚, 也不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對象。
或許是他長大了吧,不再會像小時候那樣懷抱着幼稚的幻想, 對愛情, 也看得比過去清楚許多。
梅夕明白, 假如是自己,也絕對忍受不了面和神離的相處。
他不明白的是, 自己的靈魂到底去了哪裡?
那程然無緣也無意收留的靈魂,如今身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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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還是無人接聽。
深更半夜,梅夕坐在書房的皮椅上,滿目茫然。
他漸漸地變得有些害怕,害怕韓揚的任性換了堅持的目標, 從守護, 變成拒絕。
雖然誰也沒有義務成爲感情的犧牲品。
但是從前聲稱無條件屬於的忠誠, 在毫無預兆的情況下不再存在, 心裡就像猛地空掉一塊, 充實隨着驕傲一同土崩瓦解。
梅夕微微的嘆了口氣,放下手機, 隨手打開了旁邊的抽屜,想要看看有沒有韓揚去向的蛛絲馬跡——他們雖然住在了一起,但是依舊保持着各自的隱私,從前絕對不會去翻看彼此的東西。
不出意料,就算是被藏起來的生活內容,也和韓揚的性格一樣坦蕩簡單。
幾張與朋友的合照,一疊讀者的來信,還有些零落的文件。
梅夕緩慢的翻過,才又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韓揚真的是個好人,或者說他在很努力的想成爲自己需要的好人,努力地有些傻,卻非常可愛。
微笑着瞅了瞅韓揚在大學時和外國教授的合影,梅夕又隨手打開了個文件夾,他疑惑的呆了片刻,而後徹底的愣在了原處。
這個文件夾裡,有着各式各樣的信紙,寫着的都是信的開頭幾行字,收者都是梅夕的名字。
但不知道爲什麼,卻也都沒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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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我到美國整整一週了,不知道你好不好,這裡的飯太難吃,我的胃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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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你好嗎?我很久沒回家了,聽說我媽做了手術卻沒告訴我,感覺自己對她的痛恨有些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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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今天有個中國的女孩和我告白,我拒絕了。但是卻覺得,男女之間的感情真是容易,如果我們也可以結婚,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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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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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我投稿的小說終於被出版了,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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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記不清已經有多久沒見到你,你還在哈爾濱嗎,那裡的雪,還是那麼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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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我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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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今年夏天大學畢業。我回國去過西藏,卻沒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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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傍晚有個擦肩而過的男人,很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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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我竟然在心理網站上搜到了你講課的照片,你沒有變,要是我坐在講臺下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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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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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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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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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隻寫過開頭的信,都是這些瑣碎的片段,甚至有的只留下了名字,筆跡的末端洇了重重的鋼筆水印,卻沒有寫下去,難以想象當時韓揚在想些什麼。
梅夕忽然停止翻閱,猛地合上了文件夾。
他坐在那兒,擡頭看到的依舊是熟悉的書房,卻不禁感到有些暈眩,呼吸困難。
看到這些,心裡的感覺遠遠要比當時看到那封措辭完整的信件難受的多。
這些都是並不完美的真實。
在此時此刻,韓揚的模樣忽然變得很清晰,梅夕意外於自己在漫不經心的同時記住了那麼多,同時又在嘲笑自己如此做作的漫不經心。
在這個世界上,有的人傷害起來只是糾葛,但有的人傷害起來,卻是殘忍。
梅夕真的,想要站在韓揚的面前,看看他乾淨的眼睛,再好好地說聲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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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門聲在午夜永遠都是最突兀的噪音。
本來孫雯已經準備要入睡了,卻猛地被這動靜嚇了一跳。
她小心翼翼的跑去在貓眼裡看到個高挑美麗的男人,認出來身份,纔開門皺眉道:“這麼晚了,有事嗎?”
梅夕知道韓揚無論如何也不會拋棄工作,所以他只好找到他的編輯,禮貌的問:“你知道韓揚……”
話還沒說完,孫雯就不耐煩的打斷道:“你要我講幾遍,我不知道,拜託你找到他以後讓他趕緊交稿!”
話畢就要關門。
梅夕伸手扶住門框,認真的問:“我是真的很着急,我想和他好好談談,你告訴我我好嗎?”
畢竟能對他那美麗的眼神無動於衷的人還是少數,孫雯冷哼着打量了片刻,刻薄罵道:“現在知道着急了,以前怎麼跟眼裡沒他這人一樣?”
梅夕尷尬的笑了笑。
孫雯即是韓揚的編輯,也算他的朋友,抱着手又道:“你要是稍微明白半點他是有多愛你,就不會反反覆覆的不把他當人看,其實我也不願意看着你們在一起,拜託你眼神別那麼差,好好看看韓揚什麼樣的人找不到,吊死在你這兒圖什麼?”
梅夕說:“我是對不起他,我會改的。”
孫雯道:“那你就先慢慢改吧,反正我什麼都不清楚。”
說完她就使勁推開梅夕,關上了防盜門,而後又在屋裡撇了撇嘴。
梅夕愣愣的站在走廊,等着感應燈恍然熄滅,纔回神。
他甚少被這樣對待,他沒想到自己也成了惡人。
也是,難道之於韓揚,自己還真的是天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