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下達命令後,帥破地便不再說話,而是坐在了椅子上,閉目養神。楊草這些俘虜靜靜地站在下面,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喘。
過了一大會,天色漸漸灰暗下來的時候,上百個身着血狼軍鎧甲的男人被押了過來。
帥破地只是朝他們掃了一眼,便手一揮,輕描淡寫的說道:“砍了。”
那些被押解的軍人們個個面面相覷,幾乎沒有喊冤的機會,就一個個被斬殺。
直到格殺乾淨了,帥破地才站起來,對部下們嚴厲的喝道:“我們血狼軍是一支有紀律的軍隊。作爲軍人,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服從命令。我沒有下令,你們就不允許擅作主張!這一百多人和我出生入死,我視他們爲兄弟,但他們觸犯了軍紀,就只有死路一條!你們明白嗎?”
“明白!”臺下的血狼軍齊聲高喝。
“很好,現在我下令,今夜你們在城中盡情狂歡!只要不因爭利而自相殘殺,任由你們搶-劫,奸-淫,逍遙快活!”
“哇吼!!帥將軍萬歲!!”血狼軍大聲高呼,一個個臉上都綻放出興奮的笑容,眼睛裡都射出瞭如野獸般的慾望之光。
而和他們形成鮮明對比的,就是聚集在廣場上的這些被俘虜的日升城男性難民了。
帥破地朝這人山人海的廣場掃了一眼,大聲道:“在攻打日升城之前,我曾提出過允許你們有條件的投降,但你們不接受,並頑強抵抗了一個月。這一個月,耗費了我血狼軍多少財力,犧牲了多少兄弟?本來算這一筆賬,我是非屠城不可的!不然,我軍怒氣難平!”
帥破地雙手反在背後,轉過身,話鋒一轉,語氣柔和了些,“但念在進城後你們還算配合,所以這筆帳應該算在楚雲雪那頑固不化的蠢蛋頭上,所以我就饒了你們性命。從現在開始,你們被編入血狼軍,你們每個人,都將成爲血狼軍前鋒營的一員!”
帥破地此話一出,人羣中每個人的臉色都不一樣。有的在慶幸自己保住命了,有的臉色鐵青,有的則是直接暈了過去。
這時趙無忌已經從人羣中擠到了楊草身旁,小聲道:“我們不用死了?而且還加入了血狼軍?並且是前鋒營?我沒聽錯吧?楊草。”
楊草以同樣的輕聲回答道:“趙無忌,你知道這前鋒營是什麼嗎?”
趙無忌搖搖頭,“我不知道,難道你知道?”
“這還用說嗎?你也知道的,你冷靜想想。”
趙無忌沉思一會,最後驚道:“你的意思是,這個前鋒營其實就是炮灰營?”
楊草點點頭,苦笑道:“炮灰營,的確可以這麼稱呼。”
趙無忌臉色頓時大變,垂下頭。
以爲脫離了龍潭,其實已進了虎穴。
這時,帥破地身後一個虎背熊腰的將領向前走了出來,向臺下大聲道:“帥將軍饒了你們性命,你們還不快讚美你們的救世主?”
無奈之下,臺下響起了並不整齊的感謝聲。
“怎麼如此勉強?”帥破地厲聲道:“我血狼軍軍紀嚴明,賞罰分明。只要你們勇敢、努力,就能獲得身份和財富!本將軍決不會計較你們以前的身份!”
“是,謝帥將軍!”
在一部分率先跪倒的俘虜的引導下,楊草和趙無忌也隨着人羣伏下身子,只是嘴中沒有說一個謝字,心裡早已把血狼軍辱罵了無數遍。
“願神降下一道天之罰,讓你們早日完蛋。”趙無忌跪下後,實在難忍心中的怨恨,嘴中小聲的嘀咕,並朝楊草望去。
他愕然的發現,楊草微微擡着頭,臉上平靜的出奇,但那雙眼睛,卻充滿了令人窒息的銳利目光。
他不會知道,此時在楊草的心中,已經發下了驚人的誓言。
“帥破地,帥破地。是你發起的戰爭,是你攻破了日升城,我爹的死,家人的死,都是因爲你。我楊草終有一天要取你性命,用你的人頭和血祭奠日升城的亡靈!”
此時天已黑,但楊草眼中的光,宛如潛伏在黑暗中的猛獸的血瞳,猩紅的猙獰。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此時的眼睛已變成了紅色。
這個仇恨的夜晚,註定未央,難眠。
……
……
第二天,楊草和趙無忌被分發了軍服,進行編制之後,便被分配到一起進行城池內的戰後清理工作。他們在橫七豎八的死屍中穿梭,兩人一前一後,將一個個屍體疊在一起,然後一塊燒掉。這是上面下達的命令,他們不得不從。
血狼軍領導層放這些剛剛收編的俘虜獨自工作也不用擔心他們會跑掉。畢竟城池外一圈都駐紮了守軍,雖說一隻蒼蠅還是能飛出去,但一個大活人是逃不出去的。有些心存僥倖並且進行實踐的人都在意料之中的被斬殺了,給予了很多心存同樣想法的人以警示。
楊草自然不會去冒這個險,他也不願這樣做。因爲他已下定決心,就留在血狼軍中,一步一步的接近帥破地,想辦法殺死他。
當然,他這種志向趙無忌是體會不到了,所以這位兄弟一邊搬運屍體一邊報怨,讓楊草滿耳朵的不清靜。
“該死的帥破地,遭天譴的血狼軍,你們不得好死,神遲早送你們下煉獄。”
“趙無忌,我勸你最好不要嘀咕了,你聲音再小,總有一天也會被他們聽見的。到那時候,下煉獄的就是你了。”
趙無忌滿臉的怨氣,恨恨的說道:“我不罵出來,心裡就像刀絞一樣。”
楊草勸道:“慢慢適應吧,我們現在也是血狼軍的一員了,你罵血狼軍就是在罵自己。”
趙無忌詫異的望着楊草,疑問道:“你還真把自己當做血狼軍的人了?楊草,如果神沒有剝奪我回憶的權利,那麼我記得你不是這麼軟弱的人。”
楊草攤開手,苦笑道:“這不是軟弱不軟弱的問題。我爹曾經說過,真正的男人要能屈能伸,而不是一直都是硬邦邦的。忍忍吧,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活下去。只有活着,纔會有無數個可能在未來發生。”
趙無忌翻了翻白眼,不再說話。雖然保持沉默,但沉默卻正好證明了他認同了楊草的話。
這時,在嘈雜聲中傳來一陣尋歡作樂的聲音。這陣聲音格外刺耳,吸引了楊草與趙無忌的注意。
一聽到這些聲音,楊草就嘆道:“又有女人被糟蹋了,這些畜生,昨天折騰一夜還不夠嗎?”
趙無忌順着聲音來到一個破屋前,向楊草招了招手,小聲道:“來,在這裡。”
於是,兩人倚着窗戶偷窺。
屋子裡的畫面自然不言而喻。三個下半身裸露,雙腿間挺着駭人兇器的男人和一個衣衫被撕扯的幾乎全裸的女人在地面上翻來覆去。男人嚎笑着,女人哀哭着,這樣的畫面昨夜在日升城已上演了太多太多。
對於楊草而言,已經麻木。
對於趙無忌來說,也應該習以爲常。但令楊草詫異的是,趙無忌居然取下背後剛分發的短矛,就要朝屋子裡扔去。
“趙無忌,你這是幹什麼?看見他們這樣,我也很憤怒,但你不要衝動!”
“什麼不要衝動!那是馨兒,我最愛的馨兒!”趙無忌咆哮道。
好在破屋裡比屋外更吵,裡面的人並沒有聽見趙無忌的咆哮。楊草頓時明白了趙無忌爲何如此憤怒,原來是自己的心上人正在被這些畜生強暴。
但楊草,還是一隻手抱住趙無忌的腰,一隻手抓住他的手腕,勸道:“你現在動手,你就全完了!”
趙無忌惡狠狠的瞪着楊草,喝道:“你放開我,難道你不相信我的投擲術嗎?我一短矛就能射爆他的頭!”
趙無忌的箭術和投擲術在日升城的少年圈子裡是公認的第一,這一點也讓他在少年中頗有名望,就連那自稱“頭兒”的楊樹也對他很客氣。可儘管如此,楊草還是冷靜的勸導這位摯友:“你殺的死一個,能同時殺死三個嗎?”
“這……”趙無忌噎住,但馬上又道:“那我去向帥破地舉報!帥破地不是說了嗎?沒有他的命令,下屬們不能胡作非爲。他只下令昨夜下屬們能任由逍遙,現在都已經是白天了……”
“不要再想了!趙無忌,你清醒點!”楊草搖晃着趙無忌的身體,喝道:“你去告訴帥破地有什麼用?就算他礙着面子,用軍紀殺了這三個人,但也會記着你,並且不會放過你。因爲是你,害他失去了三個下屬。你和這三個畜生同歸於盡,你值得麼?”
“可!可就這麼眼睜睜的看着馨兒被侮辱?”趙無忌瞪大眼睛盯着楊草,從他的眼中,楊草看見了滾滾熱淚。
楊草抓着趙無忌的腦袋,指着破屋裡,逼着他往裡看,道:“你看清楚,馨兒已經被侮辱了,她昨晚就已經被侮辱了,你救不了她!我們要做的,是好好的活着,用盡一切辦法活着。只有這樣,纔有機會去報仇,爲你的馨兒報仇!你現在看清楚,記清楚這三個人的模樣,以後要加以十倍的報復!”
“咯咯咯……”趙無忌拳頭捏的直響,額頭上暴起陣陣青筋,終於把那短矛插回背後。這時的他,兩行淚已經流淌下來。
“我要報仇,我一定要報仇!楊草,我決定了,從現在開始,我就是血狼軍的一員。我要努力活下去,並且要比誰都拼命,我要做血狼軍的軍官,然後將這三個畜生折磨的生不如死!”
楊草重重的拍打着趙無忌的肩膀,慶幸道:“趙無忌,你終於想通了。對,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血狼軍的一員了。”
“咦?這不是楊草和趙無忌嗎?”
正在這時,一個皮膚白淨的少年和一羣年齡相仿的少年走了過來。他們身上穿的是和楊草一樣的軍服。
楊草和趙無忌從破屋旁走出來,趙無忌上前道:“楊樹,劉超,是你們。你們也被抓了。”
“是啊!”楊樹嘆道:“被抓總比被殺死好啊!”
趙無忌也嘆道:“可呆在這個先鋒營,活着的機會也不大。”
“那也是。”楊樹點點頭。他身旁的劉超朝楊草望去,接着道:“機會再不大,也要比那個廢物大多了。”
衆人自然知道劉超嘴中的“廢物”是誰,楊樹等人冷笑起來,趙無忌不滿的說道:“別這麼說,大家現在都成俘虜了,都在同一條船上,都是自己人。”
“誰和他是自己人!上次在我腿上割了一刀,這筆帳還沒算呢!”劉超盛氣凌人。
楊草從趙無忌身後走了出來,平靜的看着劉超,淡淡的說道:“你想怎麼算?”
劉超冷笑道:“你往自己腿上扎一刀,我們就兩清了。”
楊草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看着劉超,道:“你腦子被撞壞了?”
“反正現在城都破了,我也不顧忌什麼了,今天就好好的教訓你,看你還敢不敢嘴硬!”劉超惱羞成怒,頓時單掌攤開,五指向上託着。漸漸的,一陣陣光芒由淺至深的在他掌中凝聚,最後匯聚成了一羣懸浮的小石羣。
他向前一推,那一羣小石羣頓時向楊草撲去。
趙無忌倒吸了一口涼氣,就連楊樹的神色也是無比緊張。他雖然自稱是少年們的頭兒,性格跋扈,但還不至於像劉超這樣對楊草下毒手。
劉超的舉動,是他始料未及的。更是楊草始料未及的。面對這團小石羣,楊草避無可避。隨後只聽見“轟”的一聲,那石羣撞擊在楊草的身上。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趙無忌也沒反應過來,來不及救援,不忍的閉上眼睛。
但下一刻,等到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竟發現那撞擊在楊草身體上的石羣已消失,楊草還是站在原地安然無恙。
劉超詫異的來回打量自己的手掌,自問道:“不對啊?不可能啊?怎麼會沒事?”
楊樹雖然也驚訝楊草怎麼會安然無恙,但怕劉超再下狠手,連忙道:“走吧,我覺得邪門,我們先走吧!”
“想走?總得禮尚往來吧?”說話間,楊草已抽出腰間的小刀,猛的向前一擲。
劉超正在納悶自己的魂術爲何會無效,根本沒想到楊草反手就是對自己一刀,慌亂間胡亂擺動雙腿,“嚓”的一下,那把小刀從他大腿側面飛過,割開了他的褲子與皮肉,鮮血直流。
和上次的情景一模一樣。
“可惡!”劉超想再次還以顏色,但被楊樹牢牢拽着,活活拉走了。不遠的前方,來了一隊巡邏的血狼兵。
“劉超,前面來人了,我們先走,這個仇下次再報!”
轉眼間,一羣人就快步離去了。
趙無忌連忙打量楊草的身體,擔心的問道:“楊草,你真的沒事?”
楊草自己也覺得奇怪,摸了摸剛纔被魂術撞擊的地方,詫異的說道:“我沒事,真的沒事,一點感覺都沒有。”
“這就奇怪了,那可是魂術啊!”
“我也覺得奇怪。啊——”說話間,楊草突然感覺全身肌肉猛地收縮,讓他體內的器官猛地一緊。
“怎麼了,楊草?”趙無忌急忙扶住楊草的身體。
“沒事,又沒事了……”楊草嘴上這麼說,但心裡已進行了無數的猜測。“這是怎麼回事?我怎麼感覺身體怪怪的,和以前有些不一樣了?”
就在楊草身體突然出現異樣的瞬間,他的瞳孔猛地閃過一道紅色。只是,兩人都沒有發現。
……
……
九龍鎮只是一個小城鎮,沒有堅固的城牆,四周是臨時用泥土與尖木搭建起來的圍欄。雖然防禦力微弱,但這是帝國元勳劉子昂的最後一處領地。因此,他手下那忠心追隨於他的三千憲兵和在征戰過程中招募到的五千兵力都聚集在此。如此小的城鎮,卻有如此多的兵力駐守,那麼要攻佔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要付出許多鮮血與生命。
帥破地是一個不喜歡以命換命的人。當然,他不希望的是換他血狼軍正規軍的命。
相反的說,如果這些前去換命的是剛被編入血狼軍“前鋒營”的衆多性命,他倒是挺樂意的。
於是,楊草接下來要面對的,就是九龍鎮這一個戒備森嚴的城鎮。在楊草心裡,眼前的城鎮是一個惡魔的頭顱,那佈滿在城鎮四周向外凸出的尖木就像是惡魔的猙獰獠牙。此時此刻,惡魔張着嘴,亮出獠牙,等待着獵物主動送入嘴中。
“前鋒營!前進!”
傳令官一聲令下,那由一萬多人組成,佈置在血狼禁衛軍前方的前鋒營方陣頓時向前挺進。他們的軍服一樣,但武器不盡相同。有拿鈍刀的,有拿短矛的,還有拿錘子和圓盾的。步伐也非常混亂,只是一個勁的往前衝,根本不和前後左右的戰友進行步伐配合,方陣東倒西歪。讓劉子昂軍隊一眼就看出,這是一批來送死的炮灰。
炮灰雖是炮灰,但帥破地財大氣粗,出手就是一萬人。這一萬人,就是擺在劉子昂軍隊面前給他們殺,他們也要殺到手軟。
見炮灰們向九龍鎮衝鋒了,帥破地勾了勾手指,他身後的軍官頓時湊了上來,帥破地冷漠的說道:“小帥,命禁衛軍分成前中後三組,前組不動,中後二組秘密後退,在後面的低坡處分成左右兩翼,向九龍鎮的兩側緩進潛伏。在這批俘虜快被全殲的時候,猛烈衝擊,將城鎮打出缺口來,這時我會下令總攻,宣佈劉子昂的徹底完蛋。”在帥破地的口中,“前鋒營”還是“俘虜”,看來帥破地從來就沒把他們當做一回事。在他眼裡,這些人的作用就是去送死,給劉子昂軍隊屠殺,消耗他們的體力,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小帥認可的點點頭,道:“您說的非常正確!劉子昂的確離見冥君不遠了。楚雲雪都已倒下,更別說這個比楚雲雪差勁百倍的膿包。他在將軍您的眼裡,就只是一團會動的肥肉罷了。”
“劉子昂是個怕死的膿包,定然不會像楚雲雪那樣英雄氣概的自我了斷。我在想,當我進城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的表情一定非常生動。”
“恕我直言,依我看劉子昂的表情再生動,也比不上這些前去送死的俘虜。這些可憐的人,還把自己當做堂堂血狼軍的前鋒,卻不知只是即將變成一具具屍體的炮灰。”
帥破地鷹隼般的目光掃了小帥一眼,後者額際彌留着一片片陰雲。帥破地道:“你同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