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楊草和塗大先生到達了玉京城。
一進入玉京城,楊草就被嚇到了。在他這十六年的認知裡,還從來不知道一個城市居然會有這麼大,這麼熱鬧。人來人往,人山人海,車馬絡繹不絕的意思以前楊草是不太能夠領會的,但現在他懂了。
尤其是進入國公府後,他更是震驚感嘆了許久。他甚至敢毫不誇張的說,國公府的面積,怕是要和整個九龍鎮旗鼓相當了。
九龍鎮趙家,蘇城的張家,也就是小到幾進幾齣,大到十幾進十幾出的樣子。可國公府,已算不出是多少進多少出了。準確的說,它已經不能用進出來計算,因爲它本身就已是一個龐然大物,大到無法用進出這種計量單位來計算。
國公府的旁邊,還有一個大到讓人無法呼吸的皇宮。光是遙望那森嚴寬廣的外牆,就足以讓人窒息。
楊草的心情從複雜到震驚,從震驚到好奇,最終還是從好奇歸於平靜。
因爲一進入國公府,就有一頂“規矩”的帽子落在了他的頭上。
進入國公府,搖身一變成爲國公府的少爺,那就有許許多多的規矩變成了枷鎖,約束你的行爲。
楊草是清晨到的國公府。塗大先生給他安排了一個管家,然後就去楊居正那裡覆命了。國公府很大,光管家就有十幾個,然後一個總管管理這些管家,管家則被塗大先生支配,塗大先生再直接聽從楊居正的命令。塗大先生在府上的時候,除了楊居正和卞夫人,其它任何人都要以塗大先生的指示辦事,因爲塗大先生就代表着楊居正的意思。若是塗大先生不在,那麼國公府總管就是奴僕之中最大的官了。所以這幾個月來,國公府總管倒是狠狠威風了幾把,撈了不少油水,也藉機培養了不少親信。
國公府上上下下里裡外外有上千人,別說是總管,就是一個管家都是非常有權勢的人物。別說在國公府裡逞威風,就是在外面,一般的朝廷官員都要給幾分面子。
塗大先生給楊草安排的管家是一個和藹的中年男人,也姓楊,看上去和塗大先生關係很不錯,對楊草非常熱情。
中午的時候,楊草以爲自己能見到楊居正了,但楊居正卻沒有召見他。楊居正不召見,那麼他就算是想見楊居正也是見不到的。楊管家親自給楊草送來了午餐,然後安排楊草沐浴。
楊管家安排的沐浴,並不是楊草一個人的沐浴,而是派來了兩個小丫頭,將楊草領到沐浴間,然後把楊草的衣服脫光,兩人分工協作爲楊草清洗身體。
從小到大,楊草還從沒受過這種待遇。雖然一開始的時候不習慣,但他知道,初來乍到,凡事都要忍一忍,於是他忍了。兩個小丫頭把他的衣服脫了,他也不多說一句。兩個小丫頭伸出手撫摸他的肌膚,他也不多說一句。兩個小丫頭清洗某些連他自己都很少接觸的地方,他也不多說一句……
忍嘛,就要忍得徹底一點。
沐完浴,楊管家又親自帶楊草去了爲他佈置的書房。書房很大,足足有上百個平方,三面都是書櫃,存數有近千本。楊草平時就很喜歡讀書,對這個書房倒是比較喜愛,於是和楊管家說上幾句,便打發楊管家走了,自己躲在書房裡看書。
轉眼間,就已到了傍晚。
天色灰暗。
楊管家再次來到書房時,帶來了楊居正的指示。
召見楊草。
聽到這個消息,楊草合上書本,隨着楊管家離開書房。
楊居正的召見地點是在客廳。楊草走進去的時候,客廳只有兩個人。楊居正坐在涼椅上,塗大先生駝着背佇立在楊居正身後。
楊草進來後,塗大先生對楊草微微一笑,神情很親切。
楊草對塗大先生輕輕點頭,表示回禮,然後朝楊居正走了過去,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父親。
楊草心裡清楚,眼前這個人不僅僅只是自己的父親,還是國家的頂樑柱,內閣的首輔,靖國的鎮國公。
這種宛如神話中的人物,今天得以相見,楊草卻突然說不出話來。
直到楊管家走後,楊居正才先開口說道:“你叫楊草?”
楊草點點頭。
楊居正問道:“你多大了?”
“十六歲滿了,今天十七。”
“很好,還是可以培養的年紀。”
“你是我爹?”
“你覺着呢?”
“我覺得不是。”
“爲什麼?”
“因爲我們不像。”
“聽老塗說,你哥哥和我很像。”
楊草仔細的打量着楊居正,最後點了點頭,道:“是很像。”
楊居正反問道:“那你和你哥哥是親兄弟嗎?”
楊草篤定的說道:“當然是親兄弟!”
“那不就得了。你哥哥像我,是我的兒子。你和你哥哥是親兄弟,那你不也就是我的兒子?”
“這倒也是。不過這麼多年你都沒有管過我和我哥哥。還有我娘!”
“我一直在找你們。”
“我不信。”
“現在不是找到了嗎?”
“……”楊草啞口無言。他突然發現,眼前這個中年人雖然是一副方正呆板的模樣,但說話一針見血,緊抓重點,不愧是朝廷的第一號大官。
楊居正喝了一口茶,聲音柔和了許多,頗有興趣的看着楊草,問道:“你娘和你哥哥爲什麼不來?”
“因爲他們不想來。”
“那你爲什麼要來?”
“因爲我不能不來。”
“你也不想來?”
“不想。”
“爲什麼?”
“因爲我根本就不認識你。哪怕你是我爹,我現在卻也是第一次見你。”
“既然回來,就要好好的。”楊居正又喝了一口茶,道:“他們現在不回來,遲早也是要回來的。”
“我不明白。”楊草道。
楊居正問道:“你不明白什麼?”
楊草道:“既然我們都失散這麼多年了,你還何必再找我們。我知道,你有很多夫人,也有很多兒女。”
楊居正忽然微微一笑,道:“血濃於血。我哪怕兒女再多,也捨不得其中任何一個。”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當然。”
“你覺得我能信嗎?”
“我覺得你能信。”
“爲什麼?”
“因爲你不能不信。”
“這就是父親嗎?父親都是威脅兒子的?”
“這不是威脅。這是規矩。”
楊草搖搖頭,道:“我討厭規矩。”
楊居正道:“你討厭沒有。進了國公府,就不得不守規矩。從今天開始,你還有很多事要做。你要開始學習,你要和你的兄弟姐妹見面,你要隨我去皇宮認識一些大人物。”
“你如此栽培我,就不怕我學成後棄你而去?”
“早些年我棄你們而去,是我的過失。那麼日後你棄我而去,我又有什麼資格去抱怨?”
“你真這樣想?”
“我有必要對你說假話嗎?”
“好像是沒有。”
“那你應該怎樣做?你現在已經是國公府的少爺了,見到我就不應該有所表示?”
“你的意思我懂。可我現在馬上就叫你爹,你自己會不會覺得很假?”
楊居正一愣,隨機不動聲色的微笑道:“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像叫我爹的人有很多。”
“我知道。但我不會這樣想。”
“爲什麼?”楊居正好奇的問道。
“因爲你本來就是我爹。”
楊居正再次一愣,然後站了起來,朝楊草走了過去,突然伸出手,愛撫的摸着楊草的腦袋。
“楊樹,楊草。樹,草。秦嶺她還真是想得出來。”
楊草挺起胸脯,道:“我覺得這名字很好聽。”
楊居正搖搖頭,道:“可你並不是叫這個名字。”
楊草疑問道:“那我應該叫什麼名字?”
楊居正雙手負後,來回走了幾步,道:“曾經我做過家譜。我的兒子要以‘文韜武略,精忠報國’來命名。以前我有六個兒子,現在加上你和楊樹,剛好有八個。按你們的年紀來算,楊樹排老六,他的名字應該叫楊忠。你排老八,你該叫楊國。”
還沒等楊草說話,楊居正又說道:“不過你我走失多年,造成了莫大的遺憾,這是我的過錯。那麼從此以後,你就不再叫楊草,也不再叫楊國,就叫楊過吧。”
“楊過?過錯的過?”楊草疑問道。
“嗯。”楊居正點點頭。
“不要。”楊草搖搖頭。
“爲什麼?”
“你的過錯爲什麼要算在我的頭上?還要我用這個彌補過錯的名字陪伴我過一生?”
“你想忤逆我的意思?”楊居正問道。
楊草理直氣壯的說道:“我只是實話實話。”
這時,一直未開口說話的塗大先生插話道:“少爺,國公決定的事是誰也不能改變的。國公是你的親爹,他給你取名字,也是天經地義的事。”
楊草微笑道:“我不管能不能夠改變,我也不管是不是天經地義,總之我就是叫楊草,這是娘取得名字!”
塗大先生搖了搖頭。他可是好心的提醒,但既然楊草不接受,那他也不會繼續貼冷屁股,於是不再說話。
“夠倔強!夠固執!像我!”楊居正忽然又微笑起來,但他馬上說道:“我不管你願不願意,也不管你有多麼強烈的反對的意見。總之楊過這兩個字,就是你以後的名字。你不承認也好,但我只認這個名字。”
“楊草,你聽好了,從現在開始,你就叫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