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樣跟着我,打算跟到哪裡?”龍在野開口道,頭也不回,閃身到一處屋檐下站穩。
街上烏黑一片,藉着淡淡的天光,勉強能看清街心一片白,空無一人。
清風落葉無人。
“還不出來。”龍在野順着屋檐往後方走了幾步。
有人搖着扇子,腳步悠閒地從巷子口轉出來,“你是說我嗎?”
對方一身悠閒的打扮,妖豔的臉上掛着幾分笑意,現在手中正揮着一把中宋常見的文士扇。
“風公子這麼晚還在街上晃盪?”龍在野的口氣不是很好。當然如果有幾個大幫派的老大在等着你,而你卻被一個莫名其妙摸不清楚底細的人纏着,想必誰的心情都不會好。
“哦,哪裡哪裡,只是長夜漫漫無心睡眠,龍老爺是京城人士,想必對京城很熟悉,於是在下就跟着到處走走。想必龍老爺不會介意吧。”風公子毫不介意地四處打量,好像真的是在四處遊覽一樣。
一入夜,等一家人差不多都歇息了,龍在野從龍府出發去赴一場早就該赴的宴,可是一出門他就發現有人跟蹤。稍稍一觀察,竟然還是府裡的人,跟就跟吧,龍在野在街上轉了幾個圈,他還是跟着,而且慢慢明目張膽起來,最後發展到龍在野覺得如果再不“發現”他,自己就是瞎子的地步了。
龍在野看着他一臉誠懇的樣子,嘴角掛上一絲笑,“風公子說哪裡話,只是在下現在有點要事要去處理,風公子如果要逛的話,就跟在下的幾位朋友一起逛逛吧。”他拍拍手,“啪啪!”
街道上無聲地了出現了幾個黑影。“帶風公子好好逛逛午夜的京城吧。”龍在野緩聲道,又衝風起拱拱手,“夜深露重,風公子記得早點回家啊。”
風起正準備說些什麼,那些黑影一下子擁過來,“風公子,請。”
龍在野聽着身後的嘈雜,腳步加快,在巷子中左轉右轉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而被幾人像押送犯人一樣護送着的風公子咬着牙攥緊了扇子,真是失策,早知道就不去管那一船的人了,把影子全調去抓那些叛逃者,現在想偷偷地知道龍在野的行蹤都困難了。他的臉色暗了一下,兄弟幾人中自己可真是一事無成,育神之職爭不到,做個小小的巡外使也做不好。
當初接任巡外使的時候還信心滿滿,自己一定能把所有的太清人都安全帶回太清,接受他們應得的懲罰或獎賞。可是這個原本自己以爲肯定能手到擒來的龍在野都搞不定。他到底在想什麼。從一開始旁敲側擊,他的態度就非常堅決:決不肯回太清。他想不明白,太清物華天寶、和平自由比中宋這些小國不知優越多少倍,爲什麼他不願意回去呢。難道真的爲了那兩個小鬼?太清有千千萬萬比他們俊秀可愛的少年。更何況他可是祭子啊,太清人雖說不看重榮華富貴,但應該沒有人輕易放棄應得的財富與權位吧。
“我回去了。”風起一甩袖子,轉身大步走開,理也不理幾個面面相覷的黑影。
龍在野出了那個隱蔽的宴會,身後跟着宇佳宇優兩兄弟。
三人一行飛快地走着。
龍在野一言不發,宇優一會兒看看他的臉色,一會兒示意示意大哥,臉上似乎嬉皮笑臉的,卻不發出聲音。
宇佳衝他皺皺眉,搖搖頭。
宇優卻哼地一聲扭過頭,個個都是膽小鬼。現在京城幾大派都願意結盟,推舉龍爺做盟主,他不知道爲什麼卻不願意,那麼當初把自己跟大哥安排進最大的兩大幫到底又是爲了什麼?好好的機會就那麼溜了,如果自己有武功這個機會肯定不會放過。
“我不明白。”他越想越氣不過,停下腳步,問着前面的人。
“宇優。”宇佳低聲責備他。
龍在野也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直接回答他,“我們有什麼?金錢、人手、根基?金錢,兩個大幫在乎的早就不是錢了;人手,你還是我;根基:幾個月前我們來這兒,幾大幫在太平幾十年。”
宇優被他嚴厲的口氣驚住了,但還是不服氣地道:“現在兩大幫,一個聽我哥的,一個聽我的,你在幾大幫中威望不低,有錢有勢。周大將軍是你的好朋友,元國舅跟你關係匪淺,九王門下也有路子……這麼大好機會……”不要以爲他是繡花枕頭,除了沒有武功,他什麼都懂。
“第一,我從來沒有想過做什麼盟主;第二,今天他們說得那些絕對只是客氣話;第三,如果我今天沒有推別人,那麼也許我們就很難走出那兒;第四,你太沉不住氣。”
“我……”宇優還不服氣,宇佳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什麼沉不住氣,我們兄弟兩個在江湖上跑了這麼多年,做了多少大單子。宇優拉着哥哥的手。
“不管你們以前做了什麼單子,都是打一槍換個地方,至多招惹招惹一些土匪惡霸,這幾大幫豈止是個幫派那麼簡單,背後的勢力比你看到的大。”龍在野沉聲道,“並不是一個人武功厲害如何聰明就能控制住的,金錢、後盾、人脈、背景……”
宇佳放開捂着弟弟的手, “我會勸他的。龍爺。” 宇優扭過頭。
龍在野點點頭,轉身消失在夜色裡。
“我們真是看錯了人。他根本沒有膽色。”宇優恨聲道。
“那你就錯了。”宇佳理理弟弟稍亂的衣服,“他只不過是比我們看得更深。”
宇優根本不聽,拉過衣角,扭頭就走。
宇佳笑笑,“如果今天他真的去爭那個位子,不管爭不爭得上肯定會得罪人,你以爲那些人真心推舉龍爺,我看只不過是試他。而現在他把一切推給虎幫,雖說會得罪別的幫派,但卻結了第一大幫的情,而且現在看來虎幫做這個盟主做定了。他的好處又怎麼會少。”
龍在野回到龍府,果然心情不錯。剛來太平的時候,龍在野就跟當地的黑幫掛上了勾,後來又把宇氏兄弟安進兩大幫,他並不想壓這些地頭蛇,只是蛇有蛇道,蝦有蝦路,多一些朋友,總會多一些路。
龍在野從後牆一翻而入,一眼就看見有人坐在屋頂上。過去一看,果然沒猜錯,又是那個神秘先生。
“風公子,屋頂的風景是不是很好?”龍在野雙手背在身後,看着屋頂摟着一個酒罈子的人。
風起的反應是又喝了一大口酒,仰倒下去。
龍在野猶豫了兩秒,踩着欄杆順着柱子一下子躍上去。
“你什麼時候回太清?”龍在野剛在屋頂坐下,風起就口齒清楚地道。看樣子這傢伙一點也沒有醉。
龍在野撇了他一眼,不說話。
“實話跟你說,我是受你的桑媽與爹爹所託來找你的。你的底細我一清二楚,你還反抗什麼。難道因爲他們的一點點小錯,你就怨恨他們一輩子。就算他們真的不可原諒,那太清呢,那總是你的國家,你的人民,你也不管了。你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身份?”風起手緊摳着酒罈,嘴巴里清晰地吐出這些話。
龍在野看着黝黑的天幕,疑惑地皺起了眉頭。什麼跟什麼?
“龍在野,一句話,什麼時候回太清?”風起左手拍上龍在野的肩膀,鷹般的雙眼盯着獵物一樣。
“你認錯人了。我在中宋過得很好,這裡有我的家人,我不會去太清。”龍在野丟下一句話起身便走。
風起沒有再說,只是右腿直擊龍在野後背。
龍在野感覺背後生風,立馬彎腰,就地一個翻滾,已離開攻擊範圍。可也到了屋檐邊。
龍在野毫不思索,躍下屋頂。而風起看着院子裡冷冷看過來的人卻沒有追上去,坐下,繼續喝酒。
龍在野並沒有做什麼反擊,他只是回房、休息。
有時候龍在野也會想,自己是不是變了?以前如果有人攻擊他,不管什麼理由,對方都不會有好果子吃。可這個風起幾次三番地挑釁,自己卻並沒有生氣。有時候他那隨便無視的態度還會讓龍在野有種錯覺,這個人與自己好像是一家人一樣,有種兄弟之間親密無間的隨意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