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方又有巫族軍隊出現,列陣衝入了界域。
衛淵本是心中一凜,隨即發現這支軍隊陣容有異,看似數量驚人,但實際上只有周圍一圈有士卒,中心處全是空的,只有幾十巫族力士推着的一座樓車。車上插一杆大旗。大旗不斷施放軍氣,將衆將士籠罩在內。
遠遠望去,這是一支起碼十萬人的大軍,但一進入界域,衛淵就知道了他們的虛實,至多隻有一萬人。
但雙方廝殺到了這個地步,這一萬生力軍也足以改變整個戰場的局勢。
衛淵神色凝重,他雖然知道真正的決戰恐怕是在穹天之外,但地面上的決戰還是要靠自己打的。別到時天上真君得勝歸來,地上凡人卻已死絕。
又一名巫族隊長升高了軍旗,接過指揮權,他是這一戰的第八位主將了。
升旗之後,巫族軍中號角聲響起,還在陣前廝殺的巫軍開始緩緩後退,回到本陣,等候援軍到來。
衛淵看看左右。此時一萬主力已經只剩三千餘,陣後還躺着千餘傷者。崔聿所率的一千五百精銳修士現在只剩下六百,百餘名道基隊長刻下活着的還有三十。衛淵自己統領的鐵騎尚有七十,十三位少爺小姐們倒還算周全。
憑着這幾千人想要和對面兩萬有餘的巫族大軍對戰,沒有剎那衆生,幾無可能。
一線可能就在衛淵自己。看着個個帶傷的部下,衛淵習慣性的道:“沒事,這仗好打!我先衝一輪,你們看着……”
忽然地面開始震動,周圍一隊隊人族士兵出現,轉眼間竟是成千上萬!
待行近時,才能看出來的絕大多數都是凡人,個個衣衫襤褸,一個個根本沒有盔甲,手中拿着的多是農具,少有刀槍。陣中不只有壯男,也有老人、女人和半大的孩子。
一個老翁一聲吆喝,各個隊伍中都走出無數鬢髮花白的老人,人人手持尖刀,裝備倒是比壯男都好。
那老翁人高馬大,雖然上了年紀,卻很有氣概。他手中尖刀一揚,高聲道:“衛界主,我們商量好了,年過五十的先去和巫族拼個同歸於盡!如果還有仙人之力,到時麻煩給我等加一加,三息足夠!等我們這些老傢伙死光了,大傢伙再上!”
巫族主將已經和援軍合兵一處,但看着周圍突然多出來的幾萬凡人,也是臉色凝重。雖然這些人看起來就只是普通凡人,可是血戰中他已經不只一次看到凡人突然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頃刻間就能讓精銳的北境戰士死傷慘重。
這支天下精銳以多打少,居然還折損了近四萬人。巫將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剩下這兩萬多不能再折損了,否則將來沒了骨幹,這支部隊再難重建。反正大人的謀劃已經成功,這邊戰場已經無足輕重。
一念及此,他吹響號角,巫軍收攏陣型由進攻轉爲防禦。隨即十餘隊巫族士卒出陣,在戰場上開始搜尋已方還沒有死去的戰士,一一擡回。衛淵也不想再打,於是一揮手,已方也有一些小隊出動收撿傷員。
片刻後巫族大軍轉向,撤出了界域。
沉寂片刻後,整個界域都響起歡呼,無數人歡喜雀躍,更多的是喜極而泣,伏在地上親吻着飲飽鮮血的土地。
衛淵識海中忽然下起朦朦細雨,凝聚成一道道青氣,更有許多進階青氣生成。
忽然衛淵識海震動,團團雨絲向一點匯聚,最終化虛爲實,變爲一滴渾圓的青色水滴。這也是氣運,且比粗大青氣更高一級!
衛淵有些好奇,稍稍感覺,發現這滴青色氣運居然來自於崔聿。衛淵有些愕然,這傢伙平日眼高於頂,怎麼還有這一面呢?
雨繼續下,青氣也越來越多,許多朦朦青氣彼此融合漸漸化爲進階的青氣。這時候,青氣已經分辨不出來源,只是源源不斷的涌入識海。
此時崔聿將餘下部隊一分爲二,一部分警戒,以防巫族捲土重來,另一部分則是打掃戰場,救治傷員,一切有條不紊,漸有名將風範。
此時天穹之上,虛空中突然溢出流火雷霆,老道和叔離、風葉從虛空中滾出,俱是狼狽不堪。老道兩道長眉燒得精光,道袍稀碎,露出兩根肌肉虯結的臂膀。
老道一臉黑氣,怒道:“你們兩個好歹也算是有名有姓的人物,怎地如此不講武德?以二打一也就罷了,居然對老道眉毛下手,還撕人衣服,實是無恥之尤!”
叔離哼了一聲,冷道:“誰讓你非要以一敵二?玄月老賊,我等雖然拿不下你這老雜毛,但你也沒煉到仙軀的地步。打不爛你的肉身,還拔不了你的眉毛?你壞我巫族大事,這些只是小有懲戒罷了。對了,你這身道袍品質低劣,法相都不樂意穿,哪經得起我等交手?這打爛了也能怪我?”
玄月真君老臉微紅,岔開話題:“壞了你們什麼大事,說出來讓我也高興高興?”
風葉哼了一聲,道:“你知道了就笑不出來了。大人本意,是想要圍殺隱藏在此地的西晉成王,結果沒想到你這老賊戰力比傳聞更高,居然把我也拖進去了,原本我是要去圍殺成王的。”
玄月真君臉色漸漸嚴肅,道:“原來你等是想圖謀真君!”
叔離道:“成王不死,你那些徒子徒孫日子就不好過了。不過此次一口氣打掉你們七位法相,也算是大勝。大人得此天地饋贈,說不定能再進一步。老賊你還是好好轉轉運吧,祈禱下次不要讓大人捉到。”
玄月夷然不懼:“老道如今法軀圓滿,還怕你家那什麼大人?等他修成天巫,再放這大話不遲!”
三人早已打出了真火,此時各自怒目而視,心下權衡要不要繼續動手。此時遠方突然亮起一抹妖豔紅光,一顆青色流星從紅光中飛出,倏忽遠去。
隨後紅光中浮現兩道巍峨身影,並沒有繼續追。
界域中,衛淵正打算去孫宇小院治傷,走到半途,忽然停步。
寶芸正站在前路上,等着自己。
“師姐,你……”
寶芸轉身,恬淡的道:“我得走了。罵了老狗,事鬧得太大,所以家裡要帶我回去了。”
衛淵張了張口,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他看着寶芸空蕩蕩的衣袖,問:“你的傷要不要緊?”
寶芸揚了揚衣袖,說:“是有點麻煩,當時差點就死了。不過回去就好了,論仙家手段,我們寶家只會多不會少,放心吧。”
“嗯,那就好。”衛淵有些木然的點了點頭。
其實他知道寶芸遲早是要走的,身爲寶家未來希望,她自不可能長時候留在西域。青冥畢竟是以衛淵爲主,寶家怎會容忍自家最出色的後輩輔佐他人?
可是此時真到了分別的時候,衛淵才覺得相處的時間是如此短暫,好像纔剛見面,就又要分離了。衛淵忽然想起自己寫給寶芸的那封信,開篇是:一別經年,甚是想念……
此次一別,又要何年再見?
到了這個時候,衛淵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一身所學的華美文章,全都拋到了九天雲外。
寶芸忽然伸出右手,說:“來,抱一下!”
“啊?”衛淵腦中一片空白,機械的張開雙臂,和寶芸輕輕擁抱了一下。
寶芸道:“將來你有所成就時,記得去家裡接我出來。”
“我會的。”雖然不明白寶芸爲什麼會這麼說,但既然寶芸要求了,衛淵就正色承諾。
寶芸笑得很開心,開心得讓周圍都灑滿了陽光,然後她身影消失,空中一片樹葉徐徐飄落。
主峰上,紀流離輕嘆一聲,說:“終於有人走了。”
張生淡道:“仙途萬載,總有人來,總有人去。”
紀流離皺眉道:“行了行了,別酸了!求你了!你這修煉離殤時留下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
張生難得的臉色微紅,道:“這已經成了我道心的一部分,不太好改。”
紀流離忽然有些落寞,說:“寶芸走了,我纔想起來已經離開宗門這麼久了。還是當初一起揍徐恨水的時候開心,可惜,這樣的日子可能再也沒有了。”
“仙路還長,我們才踏出第一步而已。再說我們現在要揍徐恨水,他難道還能反抗不成?”
紀流離白了他一眼,說:“以後仗越打越大,要多動腦子了。怎麼樣,我這次虛張聲勢一計不錯吧?你留着最後兩劍不發,我用風水陣把你氣勢無限放大,這樣任何一個大巫接近都會有大禍臨頭的感覺。你看這次巫族幽巫來了四個,連聖巫都出來了,可是沒有一個大巫敢在界域裡現身。”
張生也不得不承認,有時候不出劍比出劍還要有用。可這一戰,他就真成了擺設,雖然起到至關重要作用,但擺設就是擺設。
張生一聲嘆息,道:“封禁仙劍,時候快到了吧?”
紀流離心中默算天機,片刻後展顏一笑,道:“恭喜你,只剩三天了。”
張生吐出一口濁氣苦難歲月總算看到了曙光。
此刻在北方,那兩丈有餘的神秘巫士目光掃過面前跪着的數名大巫,皺眉道:“你們真感覺到界域中央有一柄絕世仙劍在孕育?”
幾名大巫趕緊道:“千真萬確,我等願以祖巫發誓!”
“那倒是不能怪你們怕死了。嗯,絕世仙劍,絕世仙劍……人族果然狡詐。看來我們想釣法相,他們也想釣大巫,只是你們幾個太怕死,沒有釣着而已。”
他輕撫下頜,籌思片刻,道:“此事倒是不可輕忽。去,佈置祭壇,我要親自作法,再給那方地域再補一個仙劍禁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