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界域,衛淵將少年們帶回新城,死去的安葬在城外,受傷的加以救治,一切重回正軌。
這一戰,三萬纔剛入融血境的少年們死兩百,傷一百餘,死多傷少。而一萬北疆鐵騎全軍覆沒,倖存者恐怕還不過千,能活下來今後也上不了戰場。
大戰之前,恐怕除了衛淵之外誰都想不到會是這等戰果。嶽晉山一共只有六萬鐵騎,生平從未大敗過,卻沒想到在試探界域實力時折損了整整一萬,損失比過往任何一次大戰都重。
如同一匹孤狼,想要咬獵物一口試試實力,卻不想崩掉了滿嘴的牙。
爲了這一戰,衛淵查閱了所有北境鐵騎的戰例,蒐集了能找到的全部情報,自己還親自潛行去偷偷觀察過。
少年們所受的訓練全部是爲了換彈更快,射擊更準,槍和彈柱也經過多次改進,最後總算達到一吸到底、裝填絲滑的要求。衛淵又以自家騎兵模擬了多次,最終使少年們能在從騎兵進入射程到衝到面前的短短几息內,打空全部五發備彈。之所以是五發,是因爲打不出更多了。
他們不會恐懼,沒有動搖,哪怕是敵人刀槍已經刺進身體也不會停下預定的動作。也只有他們,才能在鐵騎全速衝來的恐怖壓力下打出六槍。所以當初衛淵才說,這些少年是鐵騎的天敵。
如若沒有他們,那麼衛淵就得以千餘道基騎士和上萬鐵騎硬撼,左右以無面武士用蜂巢飛劍掩射,雖然也能打贏,但那是靠境界和數量壓人,嶽晉山未必能服。
這一場大戰下來,需要總結的東西還很多,比如拋射的鋼筒就出現了很大問題,二十餘發最終只有兩發爆炸。
又比如現在裝填換彈的速度已經接近極限,並不是誰都能象餘知拙那樣手動前裝實現六百射速的。
可要將前裝改爲後裝,就要重新設計整把槍,不可避免的要填加許多機械結構。而許文武能記得的槍械結構除了扳機槍托,就只有一個槍栓,槍栓也只記得露在外面的把手。
如果不加換彈結構,而是改用後裝塞入,再加個底塞堵住的簡單辦法,那前裝後裝的速度其實差不多,前裝還少個零件,更加堅固。
太初宮諸修商議之後,一致認爲先不急於徹底設計一把新槍,而是應該先將已經成熟的鋼管槍普及。彈柱也打光了,需要重新生產。
衛淵將一應事務交給衆人,自己則是匆匆忙忙來到青冥界石旁邊開始潛修。
此刻他道基中,黑水翻滾得越來越厲害,如同沸騰,衛淵也隱隱感覺到戰慄,似乎水下有什麼東西正在掙扎着想要浮出來。
自從諸界之門打開後,它所在的黑潭也變得越來越詭異。有時衛淵站在潭水邊,根本就看不到底。以神識感知的話,就算深入幾百丈,也還是沒有底。可是從玉山的尺寸看,就算晉升中期後它已經變成十丈高下,可潭水深度也不應該超過兩尺。
衛淵有種直覺,一旦跳入潭水,恐怕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
潭水越翻涌越是厲害,只有藉助青冥之力才能將它勉強控制在一個範圍內。潭水之下,明顯有個什麼東西在不斷掙扎,似要破殼而出。
它讓衛淵的元神都感覺到了壓力。
這個東西似乎還在不斷變化,同時吸收了周圍一切可以吸收的概念。詭異的是,它吸收最多的是衛淵關於修煉法和天地規則、氣運一類的知識。如同一個剛剛降生的嬰兒,在好奇中學習着關於世界的全部知識。
它掙扎得越來越是激烈,轉眼之間衛淵藉助青冥之力也無法壓制,潭水猛地炸出一道浪花,一道黑影破水而出,穩穩的立在萬里河山上!
這是一個人,高有九尺,手持斬馬長刀,面容冷硬如鐵,盡顯剛猛霸氣。
他頭頂浮現一個騎士,騎士全身重甲,頭盔下的雙眼燃着火。胯下戰馬亦是全身鐵甲,甲上全是鋒利刀刃,鼻孔中不斷噴出火星,如同神魔!
衛淵認不出這個騎士,但這是法相無疑。從黑潭中掙扎而出的,竟是法相修士!?
當日徐離來襲時,衛淵共計滅殺四千餘人,其中只有一千戰死,餘下三千都是生擒。那一千戰死者最終化成了二十個無面武士。
而和嶽晉山一戰,別人不知道,衛淵卻因爲諸界之門已開,看得分明,所有戰死騎士的魂魄都沒有消散,而是一一進了諸界之門。
近萬騎士的魂魄,最後化爲這個法相戰士。雖然還不知道他的法相是什麼,但一看就知擅征戰殺伐。
看着面前不動如山的法相戰士,衛淵忽然有些無語。仙途艱難,自己耗費十載時光,用去無數資糧,好不容易纔修到道基中期,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到蘊神。
結果現在自己道基裡已經多了個法相戰士。這法相究竟是自己的還是不是自己的?自己又算什麼?
如果那法相戰士是道大餐,難道自己是那裝菜的盤?
又或者按天外世界的通行說法,自己現在是0.25個法相?
正頭痛之際,衛淵忽然心有所感,從靜室中飛出,仰首望天。
此時界域天空起了層薄雲,如絹似紗,陽光透過薄雲透射下來,將一塊塊山巒林地照亮,如同仙境。
空中飄起絲絲細雨,雨中有沁人心扉的靈氣,許多人都是放下了手中的活計,走出屋子,愕然看着突然下起的靈雨。
大地生機盎然,靈雨不分貴賤高低,所有植物都在生長。
相比之下,凡米所需極低,哪曾有過靈水澆灌的待遇?此際天地同力,於是節節瘋長,轉眼間就從剛破土的小苗長到了尺許高。
紀流離出現在衛淵身旁,也在看着突出其來的靈雨,片刻後道:“這天地饋贈,從何而來?”
衛淵臉色凝重,慢慢搖了搖頭。
紀流離又道:“難道是那一萬鐵騎?”
“我覺得……可能是。”
“這事有些古怪,我這幾天回次宮裡,問問祖師是怎麼回事。”
兩個都沒有說破的是,此次靈雨範圍極大,覆蓋了整個界域,多到都有些不象是天地饋贈。認真說的話,倒是和巫族的祭天有些相近。
……
回到居處,衛淵總是有些心神不寧,幾次修煉都靜不下心來。於是索性起身佈陣。遇事不決問風水,這是每個太初宮修士的基本素養。
第一卦,衛淵以紅蓮菩提氣息爲引,得卦曰契機在東南。
但這卦有些不清不楚,佛門就是這點不好,喜歡打禪機,總是雲裡霧裡的,這麼理解也行,那麼理解也行,反正最後結果出來它們都對。
衛淵又以月桂仙樹氣息爲引算了一算,曰勝機在西北。
衛淵不死心,再以穢土白蓮爲引卜算,結果是起在東北。
至此衛淵終於明白,仙物有靈,各有各的想法。
衛淵忽然心中一動,反正算都算了,萬里河山可還有一個品階更高的少女。他來到少女身前,並沒有刻意去看細節日益豐富的身體,伸手在她身上摩擦了幾下,蹭了點氣息,然後出了萬里河山。
正要開壇作法,衛淵忽然一怔,才發現手中多了根寸許長的髮絲。這是剛纔從少女身上蹭下來的?
她怎麼還掉毛?
道基陰陽渾然一體,通身如一,斬一處即是斬全部,一身各處其實都是一處。以修仙常識來說,就算是張生第四把仙劍,也不可能斬得斷少女一根頭髮,只有一劍毀滅這一種結局。但想要毀滅陰陽,怕不是真君能辦得到的。
當日對決布衣劍士許十七,少女陰陽一劍滅之,緋夜誅仙劍頂多只能佔一成功勞,九成其實是陰陽道體碾壓。
但現在,一根髮絲就停在衛淵手心,明明白白是陰陽氣息,似是在嘲笑衛淵無知。
衛淵此時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這根髮絲當用於何處。仙物有靈,就是想用在別處也不行。
於是衛淵佈下風水陣法,將髮絲投了進去。風水陣法自行運轉,位格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然後得出了一個非常清晰、沒有絲毫歧義的結論:
緣在極北。
至此衛淵終於明白,仙物絕不苟同。
以後若是有更多機緣,萬里河山中仙植更多一點,怕是八個方向都不夠用。
只是卦算到這種程度,等如是沒算。
衛淵雙眼微閉,潛心推算,最後憑本能覺得東南方應該有事。
東南方即是曲柳鎮方向,那邊或許本來無事,但既然衛淵靠直覺推算出那邊應該有事,那沒事也能整點事出來,否則豈不是顯得衛淵卦術不精?
西晉都已經試探過自己實力了,那自己怎麼都得做點什麼,畢竟來而不往非禮也。
衛淵就走出居處,召喚來青駒,同時召集部下。半個時辰後,大隊面具騎士出了界域,直奔曲柳鎮而去。
袁清言正在書房中枯坐。此時天色陰沉,鉛雲密佈,房間內昏暗得如同夜晚,但他卻沒有點燈。
旁邊案几上擺放着一鍾羹湯。袁清言伸手端過來喝了一口,又默默的放回原處,還是沒有點燈。
湯早已經冷了。
書房外忽然起了騷動,下人們驚慌失措,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按照袁清言以往脾氣,早就開門責罵了,少不得再加幾鞭子。但現在他忽然沒了心情,連生氣彷彿都累得沒了力氣。
書房門輕輕敲響。
袁清言終於忍不住生了一點火氣,喝道:“何事!?”
書房門打開,管家戰戰兢兢的走進,說:“袁大人,大事不好!戰……戰天幫入城了!”
袁清言只是哦了一聲,道:“知道了,下去吧。……等等,去取我寶劍來!”
管家嚇了一跳,驚道:“老爺,留得青山在……”
“快去!”
管家不敢多言,片刻後捧來了袁清言的寶劍。
袁清言整理衣冠,正襟危坐,置劍於膝。他忽然覺得房間有點暗,這纔想起要點燈。
曲柳鎮此時一片死寂,空曠的街道上不見一個人影,只有馬蹄聲在不斷迴盪,都有隱隱回聲。
衛淵舉目四顧,不見守軍,不見衙役,彷彿這就是一個死城。至於百姓,現在都在青冥,這裡卻是沒有的。
曲柳鎮還是有些變化,原本的躺平客棧變成了郡衙,左近則是副將衙門,剛漆的大門紅得耀眼。
衛淵策馬,緩緩向郡守府衙門走去。入城之前,倒還曾看到零散守軍,結果守軍看到面具騎士瞬間作鳥獸散,行動之迅疾,讓人歎爲觀止。
衛淵來到郡守府大門前,用手中長槍輕輕敲了敲門。
大門沒有動靜,只能聽到門內牙齒打戰的聲音。
衛淵微微一笑,道:“看來袁大人不想見我們,走吧。”
大隊馬匪優哉遊哉,光天化日之下穿城而過。郡守有守土之責,結果大隊馬匪不光進了郡城,還在郡守府、副將府前招搖過市,衛淵倒是要看看這一回他還能怎麼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