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盈盈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女,衛淵完全不想多看一眼,心煩意亂地離開了識海。
房間還是離開時的樣子,一縷陽光從窗戶透射進來,光柱內有一粒粒飄浮的灰塵。陽光照到的地方自然是溫暖的,但是陰影處就格外的陰寒,衛淵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然後把自己挪到了陽光下,這纔算好了點。
書桌上放着一片銅,衛淵隨手拿起,用手輕撫兩下,銅片就被道力磨成了一片光潔銅鏡。衛淵拿起鏡子照了一下。
鏡中出現的是一張完全枯萎的臉,血肉緊緊貼在骨頭上,如同骷髏,兩個空洞的眼眶中不斷流着血水!
衛淵轉了轉臉,鏡中的影像也隨之轉動。
衛淵放下銅鏡,扯下自己幾根頭髮,用道力點燃。頭髮燃燒得十分遲緩,冒出的火焰是幽藍色,升騰的青煙中透着絲絲血光。
衛淵不動聲色地看着頭髮燒完,然後揮手將灰拂去。桌上還有一筒卦籤,兩塊用作龜甲卜的不規則木板。這些卜算工具都是常備的,每到重大行動之前,衛淵都會好好的卜算一下運勢。
不過現在衛淵覺得沒必要再算了,結果已經顯而易見。
衛淵定了定神,再度進入識海,望着那個靜靜站立的少女。少女四目緊閉,退化成兩個小黑點的眼睛也是閉着的。
她的身材比捉來時要高得多,但在人族中依然算是偏矮的,只是到衛淵的胸口。不過外形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本質。
她只是外形如人族的少女,實際上是一個特殊的道基,人形道基。
人族道基數量成千上萬,但是人形道基極爲罕見,就算有也只是形似,根本不是真正的人。而站在衛淵眼前的少女給衛淵的感覺卻極爲特殊,如果不是仔細分辨,衛淵時不時的會錯以爲她是一個真正的人。
她本身似是介於元神和道基之間的一種特殊存在,只不過現在如同空殼,並沒有自己的意識。
但讓衛淵頭皮發麻的是,她居然有自己的道基!
就在她眉心之後,有一黑一白兩道細細的氣息正在彼此環繞,緩緩轉動。
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衛淵就離開了識海,出去冷靜冷靜。在檢驗過自己的氣運狀態後,衛淵已經有了心理準備,這才重新回到識海,認真的看着那兩道細細氣息。
陰陽二氣!
在人族漫長曆史上,萬千道基一路向上攀援,最高曾經有過四方聖獸的完整形態,最終每一位都是橫壓一時的仙君。
再往上有成就純陰或是純陽的,但都止於傳說,並無切實記載。少陰少陽相對多一些,也有明確記錄,但這等道基實際上較四方聖獸略有不如。
但現在完整的陰陽二氣就出現在衛淵面前!
這等道基已經無限貼近大道,如果放在太初宮萬相殿裡的話,星河中心都不足以安放,它必然會放在整個星河之上。
如果某一個人能夠成就這等道基,只要順利成長,橫壓當世是板上釘釘之事,很可能也是人族萬古以來的第一人。
問題是,這個擁有陰陽二氣的少女是衛淵從幽寒界抓的一個巫士轉化而來的。
大道自有平衡,山雞絕無可能憑空變成朱雀,這是亙古早已證明的至理。上古時期修士們曾熱衷點石成金,最後發現所耗費的道力比金子貴多了。
衛淵本來只是打算抓幾個普通的巫士巫女,實際上他也以爲自己抓的是一個普通巫女,頂多算是個小天才,就是比天語天賦好一點,聰明個七八倍的樣子。
但現在看到轉化出的陰陽二氣,衛淵意識時不時就會空白一下,明白自己錯得離譜。
作爲集中授業時期當之無愧的第一學霸,門門功課幾乎都是滿分的衛淵心裡很清楚,別說一個普通的連大巫都不是的小巫女了,就是把方圓十萬裡內所有巫族、人族乃至一切生靈全都揉在一起獻祭了,都不可能轉化出陰陽二氣!
衛淵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現在用天語那腦袋想都能知道,那個小巫女的身份絕不簡單,不簡單到衛淵根本不願意去想的地步!
此時此刻,連一向囂張的月桂仙枝都不動了,彷彿自己只是棵假樹。
少女所站之處,周圍一切都在極緩慢地發生着變化,但誰也不知道最終會變成什麼。
衛淵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是此時此刻卻深爲後悔自己不該從地下伸那一爪子。
巫族最可怕的咒法不是能詛咒所有有血緣關係目標的血脈大咒,在此之上還有一個因果大咒,此咒可以咒殺所有和目標有因果的對象。
當初集中授業課上老師們在講解因果大咒時曾說,這就是誅九族和誅十族的區別。而因果大咒甚至比誅十族更進一步,連仇人也一起殺。
衛淵心知自己氣運道基都很特殊,因果大咒落在自己身上的話說不定自己還死不透,但咒法延伸的下一個目標絕對是張生,連衛有財都得往後排。
衛淵離開了識海,推門出屋,來到張生的房間前,輕輕敲了敲門。
“進來。”門內響起張生的聲音,寧定、溫暖、純淨。
衛淵推門而入,就在張生坐在窗前,手裡捧着一本湯史。見衛淵進來,張生將史書放下,微笑道:“此次收穫不小?”
衛淵站得筆直,低着頭,小聲說:“老師,我……闖禍了。”
張生道:“是因爲那個大巫嗎?你殺的是哪個幽巫的兒子?”
衛淵苦笑:“可能比這個嚴重。”
張生雙眉一軒,眸中戰意開始燃燒,道:“那是天巫的兒子?”
“可能……還要嚴重一點。”
張生嚴肅起來,道:“仔細說說。”
衛淵就把事情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然後那少女他不敢具現出來,怕被這方世界某些精於推算的大能感應到。他只取了一點受陰陽二氣影響的泥土,放在張生面前。
張生定定地看着那點泥土,良久不動。直到日光有所偏斜,張生方道:“其實此事認真說起來也不算什麼……”
聽張生這麼一說,衛淵心中瞬間安定下來。一直以來,老師就是他最大的後盾和精神支柱。
看着衛淵鬆了一大口氣的樣子,張生面無表情,淡道:“……畢竟也不可能更糟了。”
張生起身,在房間中來回踱步,雙眉越鎖越緊。看到他這個樣子,衛淵的一顆心又懸了起來。
若是隻有自己,衛淵自是無所畏懼,但巫族因果大咒實在無理,有關的無關的都會被衛淵牽連。不止天青殿,寶芸、紀流離、曉漁這些人都難以倖免。至於衛家上上下下,都是凡人,會死得無聲無息。
不知走了多少圈,張生終於站定,緩道:“你這是生生扭動兩族大運。此事若是處理不好,就不是清理門戶的問題了,而是天青殿這門戶很可能被你給清理了。”
眼見衛淵目瞪口呆,張生忽然莞爾一笑,道:“怕什麼,有爲師在,自然不會讓你有事。”
衛淵卻是不信,張生就算已成真君,恐怕也擋不住巫族因果大咒。自己這老師什麼都好,就是死都不肯輸嘴。
張生自然知道衛淵在想什麼,淡道:“你想什麼呢,爲師當然不是無所不能。”
衛淵忽然明白,張生的意思實際是:當衛淵真出事的時候,他應該已經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