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身上痛,沒興趣。你這麼想幹活的話,等過兩天的。你要是實在等不了,我去找二嬸和五姑母過來。”女人道。
衛淵忙道不必。
晚上篝火熊熊,女人脫了衣服藉着火光縫補,反正衛淵也看不見。
她順帶將風乾了一天的狼皮縫在一起,給衛淵作件新的皮衣。衛淵則是在房中摸索着處理雪豹。他具現出幾把小刀,分別剝皮拆肉,然後將豹筋抽出,用道力處理過,再切削木料,作了把手弩,然後扔給女人,教她怎麼使用。
衛淵現在感覺和女人愈發親近,也就不藏着掖着,只想着儘快恢復,早點離開這個地方。
不過屋內暖意融融,祥和寧靜,似乎一直這樣過下去也不錯。
衛淵忽然問:“森林中有什麼?”
“一座神廟。”
“我們明天去看看?”
“好。”女人這一次答應得很爽快,應是對衛淵有了信心。
按照女人的說法,在林中走上小半個時辰就能到達神廟。但需要在午時過完之前退出樹林,否則就會遇上不死怪物。
第二天午時剛到,兩人就進了樹林。今天衛淵又恢復了一些,速度已經能完全跟上女人。女人牽着衛淵左手當先領路,一路穿過樹林。
樹林中的狼羣和一頭雪豹已經被獵殺,這一次就格外順利,沒有遇上阻礙。不過這對衛淵來說不是好事,他現在眼睛看不見,神識也探不遠,只能靠猛獸自投羅網,那些鹿什麼的根本追不上。
兩人很快穿過樹林,來到了神廟處。
所謂神廟其實是一個天然巖洞,洞口處被村民們用石塊和木頭搭了個門樓。前兩天進入樹林時,衛淵就隱隱感覺到這裡有什麼東西在呼喚自己。現在到了神廟入口,那就感覺就更清晰了。
進入神廟之前,女人點燃了火把,然後問:“你又看不見,來是想看什麼?”
衛淵就是一怔,是啊,自己什麼也看不見,這麼急着來幹什麼?不過他自然不會這麼輕易露怯,淡定地道:“我可以摸。”
女人默然,然後說:“算你運氣好,這裡的壁畫是刻的。”
進入神廟後不遠,空間就變得開闊。兩側巖壁上刻着一幅幅壁畫。衛淵細細的摸着,石刻刻工十分原始、幼稚,根本就沒有技巧,很象是衛淵自史書上看到的上古壁畫。
第一幅壁畫畫的是頭巨大怪獸,剛剛死去,身軀化爲多塊,從天空掉落。
第二幅壁畫上,火流星自天而降,落在地面上就化成了一個個生物,有人型,也有獸型,甚至還有詭異異形。
第三幅壁畫,則是這些自火流星中的誕生的生命開始大打出手,戰敗的被吞噬,勝者則是變得更加強大。
第四幅壁畫上,一個從火流星中誕生的生命格外弱小,它躲在山林中,躲在溪谷裡,也躲在了獸羣中。
一路躲藏,讓它活過了最初混戰的階段。但是很快最終的勝利者就找到了它,無論它怎麼逃跑、躲藏,追獵者始終離它越來越近。
衛淵撫摸石刻時,竟然感覺到了那弱小生靈的絕望、無助以及懊悔。如果它能夠在最初就參加戰鬥,追獵者也不會強大到這種地步。
衛淵怔了一怔,心有觸動,然後才向下一幅摸索。
這一次他摸到了一隻手,一隻修長、消瘦、骨節寬大有力的手。
衛淵也是學過君子六藝的,琴棋書畫略懂皮毛,這一摸就有些放不開手了。
他細細摩挲,心中讚道古人果然也有高人,這從壁畫轉到浮雕,毫無斧鑿痕跡,而且雕功簡直是鬼斧神工,每一個細節都是經得起最細緻的檢驗,皮膚上那些乾硬、粗糙的紋理簡直就和真的一樣……
女人一聲驚呼:“別摸了!那是不死怪物!”
衛淵瞬間頭皮發麻,遲來的危險感覺此時方纔炸裂,瞬間察覺自己已有性命之憂!
女人一把拉住他的手就向外跑,但是身後沉重的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女人忽然道:“抱我!我指路!”
衛淵當即一把將她抄起。
“向前十丈……不要跑,跳!”
衛淵當即改成單腳跳,一跳兩丈,果然速度大增。
“左五,前十三,右四……”女子不斷報出方位距離,再加上衛淵神識也能掃出周圍輪廓,兩人終於從山洞中逃了出來。
衛淵身後響起一聲尖銳痛苦的號叫,那不死怪物被正午的天光照到,全身嗤嗤冒出白煙,又退了回去。
兩人逃出生天,驚魂甫定,衛淵道:“你不是說不死怪物午時出不來的嗎?”
“我怎麼知道?平時它們都是躲在神廟深處的,今天不知爲什麼突然出來了一個。原本它沒有動,可是你總是拉着他摸……”
衛淵思索了一下,說:“今天先回去,作些準備,明日再來。”
“你爲什麼一定要到神廟裡去?”
“那些壁畫很不簡單,我想再看看後面的。或許它和我來到這裡有關。或許破解了這個秘密,我就能離開這裡了。”
女人怒道:“你果然想跑!”
衛淵忙道:“我走之前,一定會給村裡一個滿意交待的。”
“真的?” “真的!”
“騙人的天打雷劈!”
衛淵:“……”
回到石屋,衛淵雙手一揮,地上就多了一地碎石。他現在元神虛弱,進入萬里河山有些吃力,於是索性把石頭拿到外面來加工。
他拿起一塊碎石,隨手一捏,就是一把尺許長的飛劍。不過衛淵摸了一摸,覺得有些不夠大,於是添了塊石頭,變成了尺半。
然後衛淵就不斷操作,捏出一把把一模一樣的飛劍。這些飛劍只是有些金鐵之意,除此之外沒有絲毫特異,比大光明伏魔劍更進一步。
女人不知何時搬了個凳子過來,就那麼看着衛淵手搓飛劍。
轉眼間衛淵就捏出二十把飛劍,全都一模一樣,尺寸分毫不差。然後衛淵又拿塊石頭,注入鼎之真意,將它變成了一個長方形的雙耳四足鼎。
然後衛淵就將飛劍一把一把壓入鼎中,直到第二十把壓入,剛好填滿。
隨後衛淵又捏了四十把飛劍和兩個方鼎,然後壓滿兩個鼎盒。他凝思片刻,又將所在飛劍全都起出來,重新在劍尾附加了一個手指厚的小圓塊。
“伱在做什麼?”女人終於問。
“一個很有意思的小戲法。”衛淵又捏了一個圓片,不過只有紙片般薄,然後激活,他手中突然出現斗大的一個火球。
女人似是嚇了一跳,然後就看着衛淵繼續在劍尾加圓片。
等六十把飛劍重新壓入鼎匣,衛淵又具現出一塊大石頭,在手中慢慢捏成一根圓管,材質也泛起暗銀的金屬光澤。
這根圓管下方有一個開口,衛淵拿起鼎匣,往上一插,卡的一聲,裝滿飛劍的鼎匣就卡進了圓管中,兩隻鼎耳恰好掛住圓管內的卡口。
衛淵細細調整圓管的尺寸,直到和鼎匣嚴絲合縫爲止。
他端起這個奇怪的東西在眼前瞄了瞄,然後纔想起自己是看不見的。
“這是什麼?”
“明天對付不死怪物的東西。”
“我能試試嗎?”
“你用不了。”衛淵這麼說着,但還是將剛剛組裝好的武器交給了女人。
女人雙手一軟,失手掉在地上。這件裝備具現出來後足有百餘斤,女人就算筋肉強壯也捧不太動。
“睡吧,明天還有戰鬥。”
兩人相依而眠,衛淵忽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女人過了一會才說:“我沒有名字。”
衛淵沒有再問,而是自然而然的抱住了她,將鼻子埋進她的長髮裡,沉沉睡去。
天亮時分,衛淵醒來,感覺狀態又恢復了一些,左胸處也有些麻癢。他伸手一摸,原本空蕩蕩的胸口處長起了一層皮膜,下方血肉正在快速生長。
衛淵起身,推開房門走到屋外,迎着清晨的寒風,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萬里河山微微震動,從大地龜裂中噴出一道道蒼白色的火幕,熊熊燃燒片刻後才重新落回深谷。
衛淵眼前彷彿又看到了那無數因果之線,看到蒼白火焰順着因果之線延燒,將一個個活生生的熟悉的人煉化成劫灰。
被蒼火燒中,化作的是劫灰。那是燒盡因果後所餘之物,終將化爲虛無,不入輪迴,沒有來生。衛淵的諸界轉生也拯救不了。
此時衛淵甚至不敢想,如果再回到青冥,認識的人還能剩下幾個?
這幾天裡,一方面重傷未愈,昏昏沉沉。另一方面衛淵也實在不敢去面對現實。他就如一隻鴕鳥,想要先把腦袋埋進沙裡一會,這樣世上的不如意就都不存在了。
不過現在,隨着身體的恢復,衛淵準備直面痛苦,直面現實。
“還是太弱了、太弱了!……”衛淵想着。他下意識的咬着牙,忽然喀的一聲,一顆牙居然碎了!
劇痛將衛淵拉回現實,但是藏於心底的痛苦一點都沒有減弱。那面對絕對力量的無助,那飛蛾撲火式的最後掙扎,也許在上位者眼中是如此的可笑。
女人問:“你怎麼了?”
衛淵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說:“想起了一些朋友,不知道現在他們怎麼樣了。”
“你很痛苦。”
“那是剛纔的事,也是過去的事,以後我不會再痛苦了,走吧!”衛淵露出燦爛的笑,伸出左手,女人握住,兩個人再次奔向神廟。
既然沒死,既然上天又給了一線生機,衛淵打算從此直面世間一切,自此不再對敵人抱有任何幻想,不再對上位者有絲毫期待,遇到問題、解決問題,踏平前路一切阻礙。就算終焉到來、難逃劫難,衛淵死也要死在自己手上,在自己的決斷中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