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曲柳鎮一片荒蕪,連帶着商鋪都被衛淵遷走了,短短時間根本恢復不了元氣。整個鎮子中就只有許家幾座大宅還有生氣。
師爺帶着幾名隨從兵丁大搖大擺的來到了許宅前,就看到幾十名壯漢和家養武士正在清理旁邊區域的棚戶。
師爺就拉住了一個壯漢問:“這是要做什麼?”
那壯漢滿臉兇惡,兩眼一瞪,喝道:“你是什麼人,拉着你家大爺作什麼?”
這大漢生得兇狠,師爺手一顫,就鬆了手,然後自報身份。
壯漢聽是郡守府的人,也不敢造次,道:“家裡人多不夠住,家主就想要再建幾間宅院,派我等過來清理地塊。好在現在連個人的沒有,一把火燒了就行。”
“那壯士自便。”師爺帶笑揮別了壯漢,就向許宅大門去,走得遠了些,臉色馬上就陰了下來。西域這地多是亡命之徒,那壯漢一看就是手上好多人命的主,師爺覺得沒必要和他一般見識。
在許家大門前,師爺報了名號,片刻後管家匆匆而來,道:“家主正在花園裡宴客,勞煩師爺過去相見。”
師爺哼了一聲,道:“你家老爺最近是長臉了不是,敢要我過去?”
管家賠笑道:“家主正有重要客人,抽不開身。”
“行啊,我就看看是什麼人,有多重要!前頭帶路!”
師爺陰沉着臉跟着管家過了偏廳,來到花園處。一過偏廳就是撲鼻的香氣,頓時將師爺的饞蟲勾了起來。
曲柳鎮現在沒有一家商戶,破碎之域野味也極少,師爺跟着袁清言到任後連口新鮮大肉都沒吃上過,廚房裡有的全是肉乾這種軍糧。
走出偏廳,就看到花園中亭子裡設了一桌酒席,桌上已經擺了二三十道大菜,丫鬟們還在源源不斷的上着菜。
席上有十來個人,許驚風坐的還不是正位。最中央的位置上坐着那人戴着個玉色面具,面具異常美貌。席中其它人也都戴着面具,此刻都在靜靜的看着師爺。
師爺臉色一沉,邁着方步走了過來,陰陽怪氣地道:“好哇,外面百姓民不聊生,郡守大人一日三餐都只有清粥小菜,許家主這日子過得倒是奢侈!不愧是大家族,比郡守大人都好得多!”
許驚風端坐不動,微笑道:“原來是師爺。怎麼,上次我送的禮已經用完了,又被郡守大人給惦記上了不成?”
見許驚風根本都沒站起來,師爺哼了一聲,陰惻惻的道:“我上次是好心提醒你,看來許家主並沒有放在心上。我這次來就是要告訴許家主一聲,距離上一次送禮已經過去好幾天了,是不是該再表示表示了?許家主又是起新宅,又是宴賓客的,好意思看着郡守大人清粥鹹菜,衙門裡諸多同僚飢寒度日嗎?”
師爺說着,就拉開一張椅子,自顧自的坐到了席上,然後拿起筷子,就奔着當中一道主菜夾去。
但是他手剛伸出去,就被旁邊一位戴面具的女子抓住。那人一把奪過筷子,折成兩段扔在地上,還踩了幾腳。
師爺氣得渾身發抖,叫道:“反了,反了!這人是誰,許家主還不快派人將她拿下!”
那面具女子冷道:“想拿我?你也配?”
師爺更怒,指着那女子叫道:“好好好,等你進了大獄,我看你能挺得過多少手段!到時大獄裡上上下下,都是你的夫君!要是還不夠,可以再叫百來號大頭兵!”
坐在中央的面具人這時道:“想要拿人下獄,總要有理由吧?難不成理由就是開罪了你不成?”
師爺冷笑:“郡守府拿人下獄,還需要理由?”
許驚風望向中央那人,見他微不可察的點頭,臉色就陰沉下來,作了個手勢。
隱藏在暗處的許府護衛現身,凶神惡煞一樣來到師爺身後。師爺帶來的隨從兵丁本來還想阻攔,被護衛一把推了個跟頭,就明智的躲到了一旁,不再作聲。
兩名護衛都是道基修士,如同拎小雞一樣將師爺提了起來,甩到了亭外。師爺雖然也是道基,但屬於最文弱的那種道基,和許府這些打殺出來的護衛不可同日而語。
師爺惱羞成怒,跳着腳的叫:“許驚風!你好大的膽子!這是何意?”
許驚風冷冷地道:“我讓你上桌了嗎?你一個下人,也配入我許家的席?”
師爺一張老臉脹得通紅,怒道:“好好好,你給我等着,郡守大人不會放過你的!”
許驚風冷笑:“本少又不出門,在這府裡有我許家祖靈護佑,袁大人要是敢進來我隨時歡迎,就怕他進得來走不了!”
師爺知道今天踢到了鐵板,轉身就想走。這時席間居中那人道:“就這麼讓他走了?”
許驚風省悟過來,一咬牙,喝道:“來人,打斷他一條腿,然後扔出府去!”
“四條。”居中那人淡道。
許驚風立刻改口:“四條腿都打斷了!”
師爺殺豬般的叫了起來,又是求饒又是威脅,可許家護衛們在破碎之域也橫行慣了的,每個手上都沾了不少血。既然家主有令,那下起手來就一點都不含糊,喀喀嚓嚓的扭斷了師爺四肢,順便還捏碎了好幾根小骨頭,痛得師爺殺豬般叫。
這還不算,許驚風又讓他們把陪同來的兵丁四肢也全打斷了,然後全擡到鎮外扔進了爛泥塘裡。
礙眼的清理了,席上衆人摘下面具,正式開席。
居中坐着的自然是衛淵,其餘的就是他這次帶出來的世家少爺小姐們。
衛淵有心事,吃不下太多,少爺小姐們可是餓得狠了,一個個吃得沒心沒肺的。過去這些天,他們在界域裡就差要吃土了。青冥裡什麼都沒有,能吃的就只有各種純糧,要麼就是比糧更難吃的肉乾。他們差點都要忘了美食是什麼味道。
許府的廚子還是相當不錯的,分家這邊食材也是庫存豐厚,應有盡有。許驚風現在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見了衆人發着綠光的眼睛,早就悄悄吩咐廚房加菜,拿手的菜儘管往上端,頓時讓一衆少爺小姐們對他充滿了好感。
此時衛淵道:“看來咱們的郡守大人日子過得不太好。這樣吧,你以後隔三岔五的就擺擺宴席,就擺在正堂,讓外面的人也能看得見。你是家主,能吃多好就吃多好。”
那袁大人還不得想殺了我……許驚風心裡這麼想着,問:“可是擺席得有由頭吧?”
衛淵道:“理由還不好辦?比如說你今天心情,比如說今天起得晚。實在找不出,他們幾個可以輪着來陪你吃。”
許驚風立刻就心中有數,這位爺是打算激怒袁清言啊!
不過許驚風也是年少氣盛,上次袁清言收了禮物就趕他走的一幕至今記得清清楚楚。難得衛淵指示可以狠狠的氣一下袁清言,他自然是要報復到底。
衛淵又問:“你剛纔說,府中有祖靈護佑?”
許驚風忙道:“這事原本只有家主知道,我開始也是不知。後來是本家來人,正式任命我爲家主後才告訴我的,然後帶我做了認主儀式,我纔有資格驅使祖靈,在必要時請祖靈出戰。您要是有興趣,我這就帶您去看看。”
衛淵點頭道:“也好,現在就去看看。”
兩人出了主院,來到偏宅。許驚風來到一座看起來沒什麼人住的偏僻院落,推門而入,向着院中的一株老樹深深一禮,口中頌念過咒語,然後道:“老祖宗,驚風帶朋友來看您了。”
老樹似是被許驚風的咒語喚醒,樹幹一陣蠕動,浮現出一張蒼老的臉。
看到許驚風,老樹就露出笑容,說:“不錯不錯,修爲又有長進,難得的是氣運也好!你這孩子很給我們許家長臉。你的朋友在哪?”
衛淵從許驚風身後走出,向老樹施禮,說:“戰天幫許淵,見過老祖宗。”
老樹總算看清了衛淵,就露出思索和疑惑的神情,說:“他也姓許?也對,他身上好象有點萬古的氣息,是那一支失散在外的血脈嗎?來,走近些,讓我仔細看看。”
衛淵已經感知到老樹修爲深厚,恐怕已經到了法相後期。只是他狀態特殊,似乎是以樹身滋養着人族的元神,因此感知有些遲鈍,思緒也有些遲鈍。
應對這等老樹靈植,衛淵現在有的是辦法。他提了一點點月桂仙枝的氣息散發出去,又將當日許家六長老的氣息混了一點進去,然後才走到老樹前,隨時準備具現長鼎。
老樹仔細看着衛淵,又用力嗅了嗅,就覺得又有些親近又是莫名的敬畏,道:“不錯,相當不錯!這等天賦,理當認祖歸宗!我現在與你一物,你拿了它就到本家去,找長老院那些人。他們見了我的信物,自然會給你一個好安排。象你這樣的後輩,怎麼可以失散在外?”
老樹一邊說,一邊用力搖晃着枝幹,然後落下一根樹枝,落在衛淵手裡。樹枝上面還結着個發青的果實,一看就是剛剛長出來的。
“果實你可以吃掉,有益修爲。現在我……要睡會……”
結出這顆果實似乎消耗了老樹大量的精力,他慢慢閉上眼睛,面容也隱去,又變成了一株古樹。
許驚風看得目瞪口呆,然後神情就有些古怪,暗想這位主子不會真的姓許吧?要是他真有仙祖的一絲血脈,那之前雙方打生打死的,可就有些滑稽了。
衛淵自是知道他在想什麼,冷冷地道:“有一個詞,叫老眼昏花。”
許驚風趕緊稱是。
衛淵摘下那顆半生不熟的果子,隨手塞給了許驚風,道:“這果子對許家血脈有額外的好處。給你了。”
“給,給我?”許驚風差點沒接住。
“給你了。現在你先出去一會。”衛淵盯着廂房,將許驚風推出小院。
見衛淵神色凝重,許驚風沒有多問,出了院立刻飛奔主宅,去叫那些世家的少爺小姐們。
看衛淵的神情,許驚風就知道有什麼東西進來了。能讓衛淵如臨大敵,且樹老根本沒有察覺的存在,根本不是自己能應對的,必須得找幫手。
廂房的窗後,出現了一個嫵媚明豔的紅衣女子。她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本書,正看着衛淵。
她明明就坐在那裡,可是衛淵卻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而且許驚風根本就沒看到她。
紅衣女子穿牆而出,來到衛淵面前。她看起來明豔嫵媚,自有一種慵懶動人,可是衛淵從她身上感覺不到絲毫溫度,沒有一點真實血肉的感覺。
紅衣女子忽然一笑,說:“你居然能看到我,果然不愧是年輕一輩最出色的幾個人之一。我是昊天觀朱元謹,和你師公焚海有些過節。”
原來是師門長輩,衛淵趕緊行禮:“見過師叔祖!”
紅衣女子道:“許家這棵老樹有點道行,又積蓄了好幾百年,一旦讓它爆發的話威力可觀。所以我專門過來就近看着這棵老樹,一來不讓他察覺到異常,二來在最後關頭,你也能有個退路。”
紅衣女子說的輕描淡寫,可是能在最後時刻給衛淵一條退路,一身道法必定也是驚天動地。
“那什麼時候是最後關頭呢?”衛淵問。
紅衣女子道:“也許是明天,也許永遠都不會來。取決於你怎麼折騰。”
衛淵就有些心虛。他感覺如果自己認真折騰的話,恐怕今晚就得跑路。但折騰這種事,並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和氣運有關。衛淵也沒想到自己隨手一抓,就把一個可能是千年以來巫族最重要的天才給轉生了。
就在這時,許驚風帶着一隊人衝進院子,還沒看清情勢就是一聲叱喝:“何方妖孽敢闖我家老宅?速速把我主公交出來,還可饒你不死,不然的話,非要讓你真火煉魂,燒夠七七四十九日方死!”
一通話喊完,許驚風這才察覺不對,趕緊對衛淵道:“大人,怎麼只有您自己在這?剛剛那妖孽呢?它長什麼樣,是不是已經跑了?”
衛淵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紅衣女子就站在衛淵身邊,靜靜的看着許驚風上躥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