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州,千秋城。
又一次從夙夜堂走出的範東和,回頭看着那座方方正正,深黑色的高大建築,沉重的嘆了口氣。許多人都在暗中傳說夙夜堂就象一口棺材,只要進去了遲早都會變成屍體。
幾天以來,執事們翻來覆去的問那幾個問題,只要範東和答錯了一個字,就會被揪住不放反覆盤問。或者有別人口供中牽扯到了範東和,哪怕是再小的事,也要解釋一個時辰。
連續幾天下來,範東和覺得自己道心都要崩潰,幾次想不顧一切,直接切了對面幾個執事。也有時候,範東和覺得自己要不還是屈服算了,那些人無非是想讓他拿些錢來過關。
可是就算他想,家中早已把值錢的東西都賣了。
許仲行入獄後,過去親信許多都被許春元以種種藉口抓了起來,送進夙夜堂的也有不少。爲了營救他們,範東和早已變賣了全部家產,現在輪到自己,卻是拿不出什麼錢了。
範東和遲疑片刻,終於換了方向,片刻後就來到東城一座大宅院前。
通報之後,片刻後門房就將他領進一間暖閣中。暖閣上首坐着一個盛裝婦人,看起來只有三十不到,姿容罕有匹敵。
不過範東和卻知道眼前這位修爲距離真君只有一步之遙,且還有突破可能,所以才能以女子之身執掌許家十一房。放眼整個許家,她也是有數的實權人物,沒幾個人敢得罪她。
範東和坐定,還是遲疑了一下,方道:“有人託我遞話問如果讓那位回不來,願意付出點什麼。”
女人微微一笑,道:“範將軍還是心繫家族,不想折了位長老,過了這麼多天才來找我。”
範東和心中一凜,道:“你都知道?”
女人端起茶碗輕飲一口,道:“這又不難猜。那衛淵是個石頭裡都要榨出油來的狠角色,拿了許春元又不殺,顯然打算換一筆資糧。許家這麼大,就算衛淵不知道我和許春元有仇,也肯定有人不希望他回來。所以你一回來,我就等着你來找我。但你今日纔來,說實話,我是有些失望的。”
範東和苦笑道:“不到萬不得已,範某實在不想讓衛淵謀劃得逞。”
女人淡道:“範將軍是個好人。好了,此事我知道了,接下來的事我自己會處理。此外從明日起,夙夜堂不會再找你了。”
“我那些老部下……”
女人擡手,止住了他下面的話,然後道:“你傳話的價值,就只有這麼多。”
說罷她就端茶送客。
等範東和走後,屏風後轉出一個英姿過人的年輕人,道:“母親,這是個大好時機,爲何不收了他?”
看到這年輕人,女人臉上浮現笑意,道:“他要是一回來就來找我,或者始終不來找我,我都會考慮收了他。可他隔了幾日,實在沒辦法了纔來找我,說明即看不清形勢,心底又有些可笑的原則和堅持。
用人要麼用其忠,要麼用其能,只得其一即可。但那些位於兩者之間的,用處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麼多。這範東和就是這樣的人,真要收了,就會發現用起來沒那麼順手。”
年輕人若有所思,然後又道:“母親,我想去一次青冥。”
“你去那裡幹什麼?”
年輕人露出憤憤之色,道:“那衛淵好生狂妄,竟敢說我許家法相都是垃圾!這不是把您也罵了進去?我想去會會他,看看大家同是道基圓滿,他憑什麼那麼大口氣!”
“胡鬧!”女人臉一沉,喝道:“來人,帶少爺下去,面壁七天!另外是誰給少爺嚼耳根的,找出來,杖斃!”
兩個體態嬌柔、年輕貌美的侍女款款走了過來,一左一右架起了年輕人。那年輕人拼命掙扎,卻怎麼都脫不出侍女的雪白小手,被生生架了出去。
他猶自不服,不斷叫道:“那衛淵說了要單打獨鬥,我怕他作甚?!”
等年輕人被帶走,女人來到桌案前,鋪開一張信紙,開始給衛淵寫信。
千秋城宮城內,一處清幽池塘前插着柄沉重巨劍,一個年輕修士盤膝坐在劍前,正閉目以心眼觀劍。
“耀武兄!耀武兄!”院外傳來呼聲,然後一個高壯漢子不等通報,就走了進來。
年輕修士並未起身,而是原地轉身。這時才能看出,他竟是凌空坐着的。
“你聽說了沒?衛淵那小子放出話來,說我許家法相都是垃圾!還放話說誰要是不服,只要是單打獨鬥,他都接着!”
許耀武寧定道:“自然聽說了,怎麼,你想去會會他?”
高壯漢子皺眉顯出猶豫,道:“他能以一敵多還拿下春元族老,我恐怕不是他對手。”
“這不就得了。”
高壯漢子顯出忿忿之色,道:“我是不行,但耀武兄你可以啊!你不是剛剛練成了那一劍……”
許耀武眼中突然射出兩道隱隱劍氣,聲音中也帶上了殺氣:“誰跟你說的?”
高壯漢子大吃一驚,後退兩步,後背撞在了院牆上,艱難道:“有一次喝酒,我,我看你眉心中浮上了一枚劍印……”
許耀武徐徐收了眼中劍氣,默然片刻,方道:“此事絕不能對旁人說起,否則我有性命之憂。”
“這,這不是好事嗎?好吧,你放心,我絕不會說出去的。你我是生死之交,我怎麼會害你?”高壯漢子連連起誓。
等他告辭離開,年輕修士方自嘲的一笑,自語道:“還是做不到心狠手辣,唉!看來大師說得不錯,我早晚得死在這上面。”
青冥界域此時夜深人靜。
衛淵坐在修煉室,面前立着一個高大凶厲的武者。他高達丈五,在這修煉室中頭頂已經觸到了天花板。這武士身軀周圍景物都隱隱有些扭曲,顯然法軀強悍得不可思議。
他的面容奇異,如同龍首與人面混合後的產物,頭上生着數根尖角,望去如同飛揚的頭髮。
此時武士從內而外的一切都映在衛淵心中。
一隻五趾的龍爪隱藏在武士識海中,周圍隱現風雲山川,時時變幻,且可隨心意時刻外顯。這就是武士的法相,赫然已是後期修爲。且龍爪自帶山川雲風,在法相中也屬極品。
時隔多日,龍鷹終於從潭水中走出,化爲新的龍衛。他與前兩名龍衛截然不同,後期修爲外加極品法軀,雖然不及活着時的龍鷹,但也非普通法相後期可比。
當日範東和走時還對衛淵的單打獨鬥頗有微詞,但他不知道的是,衛淵實際上已經很是保留了,還有龍鷹和少女陰陽沒有說。且衛淵身在青冥,戰力提升幅度極大,誰要是以爲衛淵只有三四個法相的戰力,悍然殺至,那就有意思了。
此時萬里河山中生機盎然。沃土中靈植萌芽,人們開始忙碌着規整田地,劃出塊塊田畝。四顆仙蘭也已移入萬里河山,於是凡人們又分出四個團體,分別膜拜四株還沒來得及發芽的仙蘭。
衛淵研究了一會龍鷹所化的龍衛,就將他送回萬里河山溫養,然後自己盤膝坐定,準備做一個時辰的功課。現在他修煉雖然已經不會再提升靈力,但可以打磨道心,提升道基靈性。
剛要物我兩忘衛淵忽然被道基中的一陣爭吵聲打斷。
衛淵被吵得一陣莫名煩燥,於是進入萬里河山查看,就見兩羣人正在吵架,而且越來越是激烈,竟有要動手之意。
兩方分別是月桂仙樹和冰璃神木信徒,吵架的足有幾百人,冷眼旁觀的還有幾千。
在外人聽來,兩羣人就是哇哇亂叫,但實際上他們之間主要是靠神念交流,一句哇呀呀就能包含豐富含義,例如我家仙樹豈是你家野木可比?你若不信,且聽我道來……
對面則還以一句呀呀呸,意思如下:你家野木才進這方世界幾天?看她形狀,不過是棵茶樹罷了!
這一方衆人大驚:你們怎麼知道我家仙樹根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