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測所用功法是考試的一部分,極易上手,無須提前修行,直接按照功訣運轉就行。這篇功訣幾百年來就變了三次,最近一百年根本沒有變過。
隨着功訣運轉,衛淵就感覺到身下的蒲團和兩座香爐漸漸與自身融爲一體。蒲團中不斷生成絲絲涼意進入衛淵體內,在涼意激發下,衛淵體內就有兩種無形之物浮現。
兩側香爐則是產生吸力,牽引住體內兩種無形之物。兩種無形之物清晰存在,明明彼此重疊,卻又涇渭分明。隨着功訣運轉,香爐的牽引力越來越強,形成兩條通道,把那兩團無形之物絲絲縷縷地引到了香爐裡。
左側香爐牽引的是根基,右側牽引的是氣運。衛淵的根基還算正常,但隨着功訣運轉,代表着氣運的無形之物居然如同浮出海面的冰山,越來越大,根本沒有停止的跡象。轉眼之間,這團氣運就擴張到超出衛淵身體範圍,並且隱約和冥冥深處有了聯繫。
衛淵也不知道道測中會發生什麼,只當這是正常現象,謹守心神繼續運功。
隨着功訣運轉,衛淵體內的氣運開始漸漸顯出龐大沉重,此時通道居然開始顯得狹小,已經不足以讓氣運順利通過。衛淵只能全力運轉功訣,如同扛起一座小山,再推着它一點一點擠過通道。隨着時間推移,衛淵只覺負擔越來越重,連帶着根基那邊都受了點影響。
衛淵全心運轉功訣,卻不知頭上殿堂裡早就開了鍋。
在評議眼中,衛淵的根骨光柱呈現赤紅,一直在緩慢上升,此刻剛過七尺,速度就開始放緩。這算是上等根基,但還不夠驚豔。但是他的氣運光柱粗如面盆、轉眼間越過九尺,且還在繼續攀升!
衛淵氣運光柱色作白灰,雖然極高極粗,但是質地卻非常稀疏,六位評議只有全力感知才能觸摸到一點。要不是這光柱就在眼前,不以感知見長的評議甚至會以爲那裡空無一物。
此時衛淵身邊的香爐中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浮出一絲黑氣,然後融入氣運光柱,光柱就會增長一截,但質地絲毫不見凝實。
六位評議還從未見過這種氣運,面面相覷之際,衛淵的氣運光柱終於超過一丈,又是一個超品。
中年儒生就望向道人,說:“扶風道長,這是你太初宮的家事,該如何處理?”
扶風道人眼角餘光似是不經意間看了看那張空着的席位,面無表情,緩道:“秉公。”
中年儒生頷首道:“自當如此。”
道人這麼說,其餘評議也就心中有數,目光又回到下方弟子身上。奇的是,直到此刻衛淵的兩根光柱居然還在緩慢增長,而片刻之前這一組其他考生的光柱早就停滯不動。
當!
一記蒼涼悠長鐘聲響起,衛淵身體一震,和蒲團香爐斷了聯繫,那些還未搬過去的無形之物也徐徐消失。衛淵只當本就是如此,於是站起身來,在殿內道人催促下快步走出大殿。
當衛淵起身時,根基光柱七尺九,氣運光柱一丈一尺。
下一組考生魚貫入殿,又一輪道測開始。磬音剛落,就見兩道玉色光柱沖天而起!兩道光柱凝實得如有實質,如果說它們的質地彷彿玉石雕成的巨柱,那麼剛剛衛淵的氣運光柱就是一道升騰炊煙。
衆評議向下望去,就看到一個粉妝玉琢的女孩。她寧定運功,小臉上居然浮起一層隱隱寶光。兩根玉色光柱中,各有一個龐大神魔身影隱隱浮現。
看清女孩面容,衆評議就心中有數:原來是寶家小姐。
這一輪沒什麼可看的,女孩一騎絕塵,一雙光柱直奔一丈而去,餘者碌碌,不值一提。
那名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修士打破了沉寂,說:“寶小姐評價應無異議,倒是上一輪那孩子如何評議,恐怕我們得討論個章程。”
年青修士向扶風道人望去,但扶風道人始終沉默不語。年輕修士就笑道:“看來扶風道兄想要避嫌,那就我們幾人討論吧!”
老儒劉思古回想衛淵的兩根醒目光柱。若按正常標準評議,衛淵分數還要超過李治。
不知爲何,當看到衛淵氣運時,老儒就莫名地心生厭惡,現在就更是如此。寶家小姐天資卓絕,早就名聲在外,道測超過李治乃是意料中事。這衛淵根底淺薄,也敢壓過書院內定魁首?
老儒把名單在心底過了一遍,確定衛淵不在任何名單之上,心中就有了計較。他撫着長鬚,一臉正色,道:“這孩子根基氣運都還算不錯,可惜質地虛浮,氣運中更是沒有分毫正氣。如果放於草莽,多半是個反賊。”
青年修士微微皺眉,道:“自古以來評價標準裡都沒有質地一說,氣運是否正道,更不影響評價高低。劉老這話,未免有失偏頗。”
其餘評委都微微點頭。自古以來,各宗收徒都是隻看有沒有氣運加身,有就是好事,誰管它是正是邪?
老儒也不爭論,只是道:“我只是一家之言,各位自行決斷就是。”
老儒說罷,也不理會衆人,直接提筆在名冊上寫下評價:地丙,二十!
其餘五位評議都是心中驚訝,劉思古給了這個分數,顯然是想把這孩子直接壓到福地去,連洞天的機會都不打算給了。
扶風道人目中精芒一閃,緩道:“劉老這評價,有些過了吧?”
老儒回望道人,絲毫不懼,道:“此次馮遠統考,意義重大。我等重任在肩,誰不是戰戰兢兢?我聽說貴宮那位此前失蹤了六年,但一回來貴宮就給了評議之職,這是何等恩寵?可是那人現在何處?可有將你我放在眼裡?可有將仙宗統考放在眼裡?”
道人向那空着的席位看了一眼,哼了一聲,並未多說。
中年儒生這時打圓場道:“劉老性子直率,說話直接了些,扶風道兄不要放在心上。話說回來,我們幾人肩上都是擔了責任的,究竟和那位不同,他不願意來也好。各位應該知道,此次統考頭名對惠恩公之子尤爲重要。如果是寶家小姐要爭,那大家各憑本事,我等輸了也無話說。但若是其他的人嘛,還是不要出變數爲好。”
衆評議於是心下雪亮,老儒突然下這重手,原來是忌憚衛淵,怕給李治帶來額外威脅。中年儒生的話也坐實了一件事,那就是四聖書院打算用統考第一爲李治蓄勢。如果真拿下第一,李治就能借勢一飛沖天,今後修行之路將無比順暢。
扶風道人面無表情,一點也看不出心事,但是其他評議對他的態度早有預料,知道他其實不會攔阻。扶風道人也是有任務的,衛淵如果真得了第一,李治不過修行路上小挫,但太初宮三個名額卻會被實打實地佔掉一個。那時扶風道人可就不好交代了。
仙宗名額早就瓜分完畢,就算是氣運之子也不例外,除非像和尚那樣再去要個名額。如果搞砸了名額這件大事,背後高門豪族震怒,眼前這幾位評議可是承受不住。他們雖然大權在握,但這權怎麼用,卻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扶風道人沉吟片刻,終於道:“兩位要如何下筆,貧道自是無法干涉。只是張師弟卻不是一個好說話的人,我太初宮的威嚴也不容冒犯。如果兩位看不起我太初宮,那貧道說不得,只好領教一下四聖書院的絕學了。”
中年儒生眼見氣氛不對,向扶風道人拱了拱手,笑道:“道兄且息怒!太初宮是太初宮,那位是那位。我等對太初宮自是尊敬的,而且平心而論,劉老給衛淵什麼評價都不會影響太初宮的大局。至於那位張師弟,別說和我等一樣都是道基,就算他是法相真人,我等也不好徇私啊!否則上面怪罪下來,怕是誰都擔待不起。”
這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書院兩儒只是要壓衛淵,並不打算插手太初宮內部名額爭奪,和扶風道人井水不犯河水。至於衛淵師父,大家同時道基,誰也沒比誰差了多少。
劉思古有恃無恐,道:“老夫已然落筆,卻是無法再改!”
中年儒生就笑道:“罷了,劉老嫉惡如仇,愛惜名聲,這圓滑之名就由我擔了吧!”
他提起了筆,在名冊上寫下評價:天丙,二十五。
衆評議就心道奸猾。
這中年儒生嘴上說得好聽,實際落筆一點也不含糊。天丙是舊制評價,放在這裡只是作個參考,以示對古制尊重,實際起作用的是後面的分數。這二十五分看似比劉思古給的高不少,但實際上距離洞天還差一線。六人中兩人給出低分,衛淵再想爬上洞天已是相當困難。
道測這裡挖下這麼大的一個坑,後面想要翻身難如登天。
此時下方殿堂新一批考生已經開始道測,幾名評議也就不再爭吵,各自寫下評價,於是石碑上多出一行字:
衛淵,地甲,三十。
老儒臉色就有些不好看,向其他評議望去,想看看是誰這麼不開眼,非要跟自己過不去。不過既然能當上評議,個個都是老奸巨猾之輩,哪能讓他從臉上看出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