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琴斷口的第二天,從驚慌失措的盟軍中得知,北王大軍已擺好陣勢,準備隨時對盟軍進行合圍絞殺。盟軍雖不團結,但好歹也有十幾萬的人馬,和北軍的三十萬前鋒鐵騎要真拼鬥起來,不見得會輸,只是,他們都已無心戀戰,他們的膽都已經被北軍的彎刀嚇得喪魂失魄。
北軍圍了我們整整一宿,黎明到來時,終於發起了結束性的總攻,他們已經沒有耐性在等下去。看着前方黑壓壓的人羣,不知爲何,有些莫明興奮,龍骨劍柄被我緊在手中,指頭在上面有節奏地不耐煩地彈點。高騎在白馬上,靜靜感受着大地顫動的聲音,終於來了,終於來了,都他媽的見鬼去吧!等這一切都結束,等黃土埋了我的臉,和龍烏鴉之間也能就此瞭解吧!不管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已經不重要了,至少,至少我還可以想象……
黑鴉不知歇在什麼地方,我看不到它,有些急噪,我想告訴它,告訴它的主人,我的母親很美,在我父親死後,曾有人勸她再嫁,這對她來說一點都不困難,可我的母親沒有,我問她爲什麼。她告訴我:一隻風箏,一輩子只爲一根線而冒險,線斷了,風箏也會失去它應有的……一個人,一輩子,真愛只有一次,愛情的花也只會開一次,花謝了,心也就碎了……龍鴉,愛情本來就沒什麼道理可講,我被你煞到,心甘情願……好了,就這樣了,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拉緊繮繩,做好了必死的打算。高舉彎刀的步兵,還有更多的騎兵正向我們衝來。我不想告訴那些無法看到前方敵軍數量的士兵們實情,這樣會讓他們提前崩潰。如果你知道將面對的敵人是你再也殺不完的數目,那你握刀的手就很難堅定。
我身在陣營,後退無路,揮舞手中龍骨寶劍,竟是出奇的順手好使,衝到我跟前的彎刀武士,還沒來得及向我惡吼,那隻還緊握着彎刀的手就飛到了半空。
現在,唯一沒能被北軍截斷的退路便是琴斷口百餘丈寬闊的河面。盟軍將士的腦袋似乎集體被門板夾了,紛紛準備撤退到水中,在他們的思維中,騎馬打仗漸漸成爲一種荒唐的事情。所以盟軍穿的都是些厚重的,表面看上去華麗,實際上卻中看不中用的鐵甲,跳入水中時,全都會因這些盔甲太重而溺死。
有些將士很快明白到這一點,在跳入大河時,在狼狽的奔跑中扔下了一身重甲,可這樣一來,他們的身體立即被埋伏在四周的弓箭射穿。
陽光燦爛日,微風浮面時,誰說美好的日子只能用於談情說愛!戰場撕殺可從不挑日子,只是今天這麼好的日子,一定很適合出殯。
太陽照亮了整個大地,我清楚的看到琴斷口的河水變紅了,仗劍立在危岸邊緣,染血的黑色的長髮被風遮住了眼,心跳和殺人的節奏越來越契合,彷彿應着某種詭妙的旋律!血濺原野的雄壯,我感到胸堂中涌動着不可思議的霸氣與野性,野獸般嗜血的雙眼看着四周,手中的龍骨劍越是飲血就越是英勇——戰甲已被血染成鮮紅。
多年後,那人回憶起當年的場面,仍然激動得不可抑制。說: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彷彿被註定了,爲陽光和鮮血下的人驚豔…… 年輕,強壯,不可駕御的殺氣與野性!持劍立於高處,像只高傲而孤獨的獸,面對如同洪水猛獸的敵人,卻是完全的蔑視與視而不見!
我無法控制自己,狂躁的熱血在我體內翻騰,手中龍骨似與我結成一體,我握着他,體內就有用不完的力量,鮮血,從未如此的讓我激動過,連心臟都在爲之發狂。
又一個倒下了,龍骨劍斬斷掉他半個身體,熱血噴了我一頭一身,腮邊有鮮血淌下,滴在龍骨劍上,立刻像海綿吸水般吸了進去,剛纔還沾滿粘紅血液的龍骨,一下又回覆到從前的慘白冷冽。還不夠嗎?我咧嘴問向龍骨,我看不見自己的笑容,只看到周圍的士兵臉上的恐懼神情。
“快走,那邊有船!帶着小澗先走!我墊後——”師兄硬是殺出一條血路,衝過來同我並肩而戰。
“你先走!”一把推開師兄,他已是疲憊至極,我們又在河牀邊緣,他一下沒站穩,差點被我推到河裡。
“我不走,我要清點他們的屍體,我要讓他們知道,我易少生不是好欺負的,我還要……我還要取得一場更大的勝利給他們看看,看他們以後還敢騎在我頭上拉屎!小澗。你快看,這都是些拿彎刀的人,他們跟廟裡的人一樣,你殺呀,你殺呀!怎麼不動手……”
下巴被結結實實的捱了一拳,是小澗,他,竟然打我,他不是因爲谷尾拍了我肩膀,都能咬下谷尾一塊皮肉的小澗嗎?他不是一向最維護我的嗎?可是現在,他竟然打我?
“過來!”小澗大喊撲到我懷裡,將我撞到河水裡,在水裡嗆了幾口,又被小澗勒着上半身,硬是拖到隱藏在河牀底下的木劃上。
谷尾和魚頭也找時機帶着陸老太爺跳了下來,只是師兄,他還在上面。怎麼能把他丟下。我們在木筏上順流而下,眼見師兄在岸拼命爲我們阻擋想要用弓箭射穿我們的敵軍,任憑我們怎麼喊他都只有一句話,快走!
漸漸的,他不行了,一個人物,終於倒下了,手中還握着劍。他想要保護的人,已經隨着木筏去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們都不做聲,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我還不能接受師兄已經不在的事實,他剛纔拼命回頭想再看一眼的人,是小澗,而小澗也一直看着他,他緊抱着我的同時瞪大雙眼,一直盯着岸上他的父親看,眼見他父親慢慢倒下的全部經過。陸老爺已經快不行了,沉默着,偏着腦袋,不敢看向岸上。
師兄啊師兄,你走好啊,你說過,你出生在殺場,現在又從殺場上離開,你會甘願嗎?你見過和平的世道是什麼樣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