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躲在屏風後面, 心想,他奶奶的!還真有氣派,歪着腦袋從縫隙裡仔細一瞧, 只見坐上之人冷眼旁觀, 望向衆人的雙目裡射出森寒戾氣。此人, 身形偉岸不凡, 皮膚黝黑, 眼精目靈,額角寬廣,相貌堂堂, 只是眉宇間透着股殺氣,脣也太薄, 顯得越發無情。
“……那些不知所謂的人, 不要去計較, 找出正主纔是,我看中原的皇帝也活得夠久了, 等到下個月圓之夜,就是我們……”
他話還沒說完,帳篷突然一陣晃動,大家都擡頭上看,只見帳篷頂端被劃開了一個大口, 幾個身穿黑夾的士兵從上面飛下襲來, 目標直指上座之人。
手持長矛的侍衛和站在正中央的將領們, 一下慌神了, 刷拉拉的抽出彎刀, 與刺客鬥成一團。
“有刺客!有刺客!”
裡面的騷亂引得守在外面的士兵們應聲魚貫而入,外面火光四起, 越來越多的火把亮了起來,越來越多的士兵也衝進了帳篷。還好帳篷夠大,容納二三百人沒問題,眼看混戰的一羣人就要朝屏風這邊壓過來,我索性,趁着混亂,抽出彎刀跟着衝進來的士兵一起喊‘有刺客!有刺客……”
反正我穿的是北軍士兵的鎧甲,混在裡面也沒人發現。刺客我認識,不是別人,正是和我一同執行刺殺任務的高手,只是,來時十幾個,現在只剩下五個了,好再他們身手了得。姓良的沒有騙我,果然是百裡挑一的高手。
“有刺客……護駕!……護駕!……”
耳邊充斥着各種各樣的喊叫,我跟在裡面,越叫越興奮,開心啊,唯恐天下不亂!最好都死光了,我回去也就好交差了。
帳篷中央,被衆人圍在裡面的兩撥人鬥得難分高下,要不是在人家的地盤上,高手們就贏定了。
看得熱火朝天的當頭,手腕突然被人一抓,轉頭一看,我的奶奶啊,竟然……竟然,是谷尾!!!
“有刺客啊!”谷尾拉着我,難以置信得看着我眼睛直放光,難後,又衝我眨吧眼睛,意思是說‘狗日的,你怎麼來了!?’
我也興奮得大叫一聲:“有刺客~!”,然後,用眼神告訴他‘老子來看你們死了沒有!’
谷尾眉開眼笑又高喊了聲“有刺客~!”,衝我連連點點,意思是,‘我們都沒事,也知道你早晚要來。’
我無奈的大叫“有刺客啊~!”朝攤攤手,‘沒辦法,收到你來信了,能不來嗎!’
谷尾笑了笑,拍拍我肩膀,大喊:“有刺客~~!”;‘好兄弟,夠意思!’
一翻白眼,可不夠意思嗎?連命都不要了,對了,大喊一聲“有刺客~!!”瞪大雙眼看着他,擠了擠眉毛,意思是:“小澗呢?陸繼呢?他們都還好嗎?’
谷尾爽朗一笑,趕緊止住,他看到一時高興,竟忘了我們正身處險境,壓低聲音喊了聲“有刺客~~!”然後,朝我一擠眉毛,又指了指外面,‘都好!在外面呢,我看情況不對,進來看看熱鬧!’
我哦了聲,點點頭,繼續喊:“有刺客~~!”;‘那我就放心了!’
谷尾拉着我,東看看,西瞧瞧,邊高聲喊着‘有刺客!’邊拉我踩着空隙步步朝外退去。
就在此時,我們已經退到帳外了,呼聽一聲硬物撕裂的聲響,整個帳篷竟然飛裂開來,裡面的刺客和北王將領們均是一愣,一票撕鬥人等全都暴露在了月光下。
擡頭看着空中的明月,白色的月亮什麼時候竟似一輪血盤映在天空,照得整個大地都成了紅色。大營裡頓時鴉雀無聲,都被這詭異恐怖氣氛驚得呆掉。只聽北風中傳來冷冷一聲輕哼,黑暗中似潛伏着什麼東西,正無聲無息地朝我們靠近。
突然,一聲龍嘯撕破沉沉夜空,一道寒煞劍光化爲一道昊天長虹,朝人羣中直劈而下,一劍貫底,招式如此簡單,卻又是如此有力,不容抗拒,北風、月色、乃至天地間的萬物,似乎都被這一劍劈開!
高手們連哼都沒來及哼一聲就倒下了。看着我心裡陣陣發毛,太可怕了,到底是何方聖神有如此能耐,竟能千里之外取人首級!
從黑暗的最深處,一個白色模糊的人影慢慢走了出來,此人身影乍看十分熟悉,雖白布蒙臉,但眼中寒光閃爍,滿天光華也蓋他不住,只見他微提手中長劍,頓時聽得龍吟一聲,長劍竟化爲五條五色長龍,向剛剛我們站的地方呼嘯而去。就在一剎那間,五色神龍突然一震,竟瞬時匯爲一體,在幾個士兵周圍同時炸開!定睛一看,竟然也是幾個埋伏在暗處的黑衣刺客!只是,並不是與我們一道來的那幾個罷了。
天空中盛極的紅月,越發讓我覺得寒徹骨髓,如果剛纔谷尾沒把我拉走,那麼,現在被劍氣炸成焦炭的就是我們了。
白衣人何許人也,本來我是不知道的,可是,我無意中看到了他腳上的那隻鞋,那是這世上僅有一隻的鞋子。頓時如五雷轟頂,在當他從黑暗中完全將自己顯露出來,扯掉臉上白布,露初青灰色的面容。所有人的,就連剛纔在帳篷裡高坐在毛絨大椅裡,跩得跟二五八萬的北王都伏地跪在了地上,連頭都不敢擡一下。
谷尾拉我隨衆人跪下,伏在我耳朵旁小聲嘟囔:“誒,這不是上次你帶我見過的那個‘美人’嗎?他到底是什麼人啊?看那架勢比北王都大!”
我想都沒想脫口而出:“北王他爹!”
“屬下無能,主上受驚了!”
龍鴉傲世萬物,連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衆人,徑直朝剛纔被他劍氣炸焦的黑衣人屍首走去。稍稍擡起頭,看到他持着龍骨寶劍,刺穿了一名黑衣人的腦袋,然後舉起長劍,看着劍端上掛着的已被燒得面目全非的人頭,鬼囈般的喃喃自語道:
“中原禮樂大夫良少卿不是泛泛之輩,伺候了兩朝中原皇帝,可惜,他本可以被我族厚葬的。可是,沒有人會來給他收屍了!竟敢前來行刺。”
聽着稀裡糊塗的,忍不住又瞅了瞅他,他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在北軍中竟有如此地位。
龍鴉沒有理會衆人,提着戳着人頭的龍骨劍,在衆人的跪拜中邊走邊說,像說鬼故事一樣,那語氣那聲調,是他特有的,讓人聽了夜裡都會做噩夢!
“良少卿一生中唯一愛上過的男人,卻背叛了他。一塊石頭,一木繁花,一條毒蛇都懂得忠誠,只有人會背叛。我將你安插在中原皇帝身邊,沒想到,你卻對老皇帝身邊同樣身爲男寵的人動了真情,你在背叛我族的時候,可想過,自己也會遭人背叛?!”
“陛下,他已經知道錯了,臣祈求陛下看在良將軍是先帝遺妃所生的份上,賜他入土爲安吧!”
什麼!剛纔北王叫龍鴉什麼?叫陛下!這……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被龍鴉一劍刺穿的焦黑人頭是良大人的嗎?良大人是北族先皇遺妃所生的孩子??那他不就是北方的王子麼?腦子裡亂成一團,我剛剛沒聽錯吧!龍鴉他到底是什麼身份???
看看谷尾,他也是一臉驚奇的看向我,我們都一樣,被剛纔所聽到這一切驚得無措至極。心中有個不確定,也不敢確定的想法,需要進一步的證實。
龍鴉鬼魅般令人膽寒的臉上露出絲陰狠,但這讓他看上去更有氣勢了。
“不,他沒有錯!他來刺殺朕想要爲他所愛之人報仇,朕可以看在他是皇子的份上留他一個全屍讓他們合葬一處;可他竟絞殺了朕潛伏於京城的黑鴉,讓朕的心腹愛將至今音信全無,生死不知,朕豈能饒他!”
龍鴉的狂躁之氣嚇得他皇兄趴在地上頭都不敢擡,匍跪在地上,再不敢爲良少卿多言半句。
龍鴉怒斥完了,看着空中紅月漸漸平復下心緒後,冷哼一聲道:“下月初一,踏平中原最後一城。朕要這天下,只朕一人之天下,朕要讓他知道,食吾肉,吞吾骨,必生世爲侶!無論他逃到哪裡,都是逃不出朕的眼睛。”
“那戚家堡的那些人放了,把黑鴉也一道放出去。”龍烏鴉說完,長袖掃過一陣勁風,轉身離去。
“遵旨……”
匍匐在地上的將士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直到龍鴉白色的影子,虛無飄渺地隨着北風消失的無盡的黑暗中,再也看不到了,趴在地上的將士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收拾殘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