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田玉城有始以同北軍打得最漂亮的一場仗,以前,只要能堅持到救兵來援就已經是最大的勝利,可這次不同,北軍向後撤退的陣營對田玉軍來說就是絕對的勝利和無上的榮耀。看着身邊一張張歡呼雀躍的臉,實在無法理解他們能將眼前的屍橫遍野當成是一種勝利和榮耀。昨晚的戰鬥讓我體力徹底透支,再聽到原地休息的命令後,連師兄招呼我去吃早點都顧不上了。順便在城牆找了個陰地方蹲着,頭一歪,懷抱殘劍立刻人神不知。
接下來的幾天裡,駐紮於北城外的龐大敵軍沒有任何動靜,田玉城所有官兵都草木皆兵地小心防衛,絲毫不敢鬆懈,連對面軍旗飄擺的方向略微有了些改變都會報告給師兄。與此同時,我和他們一樣也在翹首期待朝廷援兵能早日抵達,結束着提心吊膽的日子,我這脾氣,寧願衝出去和敵人殺個有你沒我,也不願像塊砧板上的肉一樣等待着別人來切割。
等救兵的這段日子我也沒閒着,一有時間便練習重劍和弩馬。師兄說了,我手腳身形雖然靈活,但到戰場上大都是近身搏殺,光靠靈活是遠遠不夠的,要想活的比別人長,就得學習如何利用兵器在敵人近身前先一步殺死對方。而武器中劍和刀無論從重量還是攻擊力道來看,都是武器中的上品,但他的師傅,也就是那個死了的神仙爺爺不喜用刀,所以我師兄也不會用刀,從而導致他的兒子們也同樣不用刀,於是,我習劍!
我練的劍不似電視上大俠手中拿的那種體形瀟灑輕薄、宛如水蛇般的長劍,我用的都是些笨重鋒利的大劍,這種劍附和上自身的重量,不管是刺、削、砍、劈!其殺傷力都是極強的。而且劍的兩刃都是泛着寒光、極其鋒利的殺人工具,這樣一比較,的確比只有一個韌口的大刀要好用多了。
我本來就不笨,加上見識也比他們多,一來二去不但很快上了手,還把陸繼教的劍招去蕪存精,丟棄那些花哨的,只留下殺傷力最強最直接的招術。練了這麼多天,我手腳越來越利索,只要手上有劍,我連過五人那也是沒問題的。特別是在受到旁人的誇讚後,更是有些得意忘形,一時間還真想找幾個敵軍來同我過上幾招。
不知不覺七天已過,朝廷那邊仍然沒有動靜,師兄陸道塵派去求援的人馬一入到京城便失去了所有消息,彷彿從這個世界消失了般。
六公子陸繼在陪我練劍聊天時曾無意提到,太子和他父親之間早有間隙,這次太子得知田玉城遭遇大難肯定不會爽快派兵來援。不僅如此,他還很有可能借刀殺人,待田玉城被攻陷後再派人來救援,到時,如果他父親已站死殺場,太子就算是撿了個現成;但如果他父親還活着,太子大可用個疏忽職守的罪名滅了他們滿門。所以,目前田玉城和陸家上下十幾口的境遇是相當的尷尬,所謂生也不是,死也不是,只能靠自己,在戰場上多拼一日就多活一日了。
這天,直練到日落西山才和陸繼回去將軍府。一到陸府就發現情況有點不大對勁,使女僕役們匆匆忙忙,連跟我們打聲招呼的空閒都沒有,好容易在人羣中看到一個熟人,陸繼立刻高聲叫住。
“陶管家,這怎麼了?”
“哎呀,少主子,易公子,你們可算是回來了,剛纔老奴我派人到處找你們都沒找着啊!”陶管家擦擦額上的汗水,看到我們回來終於鬆了口氣。
想到自己的一時好玩竟給他添了這麼大的麻煩,心裡有些過意不去,趕緊跟他解釋:“哦,我看今天天氣好,所以拉了陸繼到附近的山上練劍去了,難怪你沒找到了。誒!這些人怎麼了,忙成這樣!”
“朝廷的特使方大人帶着援兵和聖旨回來啦,老爺正忙着招呼他們吶!兩二位主子也趕緊去吧,老爺都等了你們一下午了。”
聽到這話,和陸繼相視一愣。我跟他想的一樣,奇怪太子這次爲何如此爽快地就把援兵給派來了?趕緊到客廳瞧個究竟。
果然,那上座之人不正是幾天前從後門偷偷逃走的方含之——方大人麼!看他端坐在那兒一副浩然正氣的假摸樣,在心裡狠狠唾了他一口。真是個孬種!堂堂七尺男兒臨陣脫逃也就算了,如今還有臉回來道貌岸然地接受我們這些人的禮遇,真他媽的不要臉。但轉念想了想他帶來的兵馬的確是幫了我們個大忙,於是這股自氣也就不好發作在顏面上了。
人數到齊,一切進入正題。我也終於知道陶管家剛纔爲何急着到處找我們,原來在方含之帶來的聖旨裡,竟然也有提到我的名字。不僅是提到,還是個主角。
因爲在上次的圍城戰役中我表現英勇,守城有功,朝廷竟然冊封我爲距此田玉城西行二十里外,洪口關的守城大將軍!媽的,這件事朝廷怎麼可能知道,突然,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方含之那晚並沒逃走,或是根本就沒有走遠,我估計他一定是在南門外的流民營裡邊躲難邊觀望。我獻計火攻的事情被士兵們一傳十,十傳百,他也一定是知道這事後纔回京城。不好!萬一他發現我和陸大將軍的交情,那這次冊封的事情會不會是另一場謀殺的引線?!
想到這裡,我開始不安起來。瞥眼瞧見了陸家人的表情,除了陸繼他大哥那顆不成人形的豬頭讓我看不出任何表情外,所有人都表現得那麼自然,簡直就是一團和氣,融融洽洽啊!特別是我師兄還特地回頭給了我個‘不用擔心’的眼神,想必他已經探得方含之對我們的關係並不知情吧!但即使如此,我還是不放心。
“易將軍,陸大將軍,請起!”方含之笑眯眯地念完昭書,招呼我們時,竟把我的名字放在了陸道塵的前面,這要是個二愣子一定不會察覺有什麼異樣,只道自己是比陸大將軍的身份還要尊貴了。可我即不二也不愣,方含之這招挑撥離間計用的可真是低級。
“方大人,我……”
正想拒絕這次的冊封,怎知纔剛張嘴就被方含之搶道:“易將軍,正所謂一國不容二主,一個軍隊又怎能有兩個主帥,如今太子殿下得知你英雄過人,在此次的圍城之戰中立下大功,特封你爲洪口關守城大將軍,你還不趕緊謝恩!”
沒想到事情越來越複雜,他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要我怎麼回絕。心中暗叫不妙,偏又無計可施,那種任人操縱的感覺確是泄氣至極。
師兄陸道塵在一旁不言語,我知道他是怕被方含之看出了我們的關係。沒辦法,一臉假笑地迎上去謝了恩,領了旨,還順便承受了方含之那夥人違心的一通馬屁。本以爲方含之還要在田玉城多留幾日,沒想到他連晚飯都沒吃便連夜回京了。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快的我還來不及細想到底是怎麼了。臨走時我特意跟出來送了他一程。等到四下無人時,方含之拉住我小聲叮囑:“記住自己的任務!太子殿下對待人材只有兩種態度,一是爲我所用,二是立殺無赦。我知剛纔易兄拒絕遠任是擔心應付不來,這點你大可放心,太子殿下讓你去自然有他的道理,易兄你也要考慮清楚,是打算爲我主所用,還是——”
剛纔是他搶了我的話,現在也輪到我了,“方大人你不用嚇唬我,我一個山裡人雖然不知道當官到底要做些什麼,但我也知道當官是有油水可撈的,既然你讓我撈,那我去撈就是!”
聽他剛纔那麼說,我估摸他還不知道我反水了,乾脆在他面前做個無知砍柴夫好了,想到此又繼續同他說道:“方大人放心,以後我聽你吩咐便是,只是我一走那麼遠,那刺殺陸道塵的事?”
方含之神色慌張,左右一瞧確定剛纔的話沒人聽見後,將我的身體拉得更近,“小聲點!刺殺的事就先放一放,現在還有用得着他的地方,派你去洪口關就是要變相的監視他,只要他有個風吹草動,你定要速速回報!知道了嗎!”
說完,鑽進馬車放下幕簾,馬伕一手中長鞭,一行人絕塵而去,融入在茫茫的夜色。
卑鄙小人!老爸還在的時候就對我說過,你媽攤的煎餅不是這世上最厚的物體,這世上最厚的東西是人臉。只是沒想到我還能遇到如此卑鄙且厚臉皮的人。當初逼着我刺殺我師兄的人是他們,現在改變主意的也是他們。看來這個太子殿下肯定不是什麼好鳥。他對我師兄的政策是,人是要用的,但用完了也定是要殺的。我現在都能看到,如果自己真投靠了太子,我的未來會是個什麼結局,一定又是一個倒黴的陸道塵!
回到廳堂,見他們還在裡面皺着眉頭等我回來,就想把太子那羣人的真實意圖全倒給他們聽。哪知還沒說話,師兄一擺手,一副我早知道的摸樣叫上我便直朝後院行去,說是他爹——陸老太爺要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