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你看,這玩意有趣。”李元吉手托起一座白玉美人雕像,伸手朝李世民招了招。
李世民皺眉。
“除了女人你能不能看點別的?”
“確實是好東西呀,雕得多好。這美人要是真的,我一定要弄到手。”李元吉不以爲然,對着玉像嘖嘖稱讚。
忽而有湊近用鼻子聞了聞。
“嘿,還有香味呢。”他叫起來。
李世民覺得腦子裡有根筋開始抽搐了,心裡懷疑自己帶這蠢貨來是不是正確的。
“真的有香味,不信你聞聞。”李元吉卻來了興致,把玉像遞到他面前。
一股清雅香味撲鼻而來。
“嗯?怎麼會有味道?什麼珍惜玩意做的?”他也疑惑起來。
跟着一起來的隋朝庫房管事急忙躬身上前伺候,踮起腳看了看。
“怎麼會有味道?這就是玉呀?”老管事伸手結果仔細看了看。
“莫不是別的東西上蹭來的?齊王殿下哪裡尋得的此物?”
“就在那兒。”李元吉蹭蹭幾步過去,指着一個匣子,裡面亂七八糟得還放了許多東西。
老管事搖搖晃晃過去,彎腰看了看,又用鼻子嗅了嗅,然後點了點頭。
“嗯,好香的味道,怕是有什麼寶物在裡面。”一個個翻檢過去,最後提溜出一個小綢緞包,打開往手心裡一到,是個手鍊。不知道什麼東西做的,大棗子一般大小的橢圓珠子穿成。
“這什麼東西呀?”李元吉一把拽過,在手裡翻來覆去看了看,用鼻子嗅了嗅。
頓時滿身清香,讓人心定神怡。
“這是伽羅楠做的手珠,算不得什麼特別稀罕之物,只是清香宜人,最是安神。若是二位殿下有什麼多夢失眠傷神,佩戴此物即刻安然入眠。”老管事躬着背搖頭晃腦道。
“這東西好。”李元吉掂了掂,順手抄進自己懷裡。
“怎麼?難道你晚上睡不着?怕是酒喝太多了吧。”李世民看他一眼。
“可能吧,誰知道呢。”李元吉隨意敷衍他幾句,然後踱步到處亂看。
找到一處妝盒裡有許多串珠玉項鍊,他提溜起來左看看右看看。
“二哥?你覺得哪個好?”伸手給李世民看。
李世民走過來。
“弟妹喜歡這些?”
“不知道?女人都喜歡這個不是嗎?”
“弟妹不是送了你象牙梳子做定情物,你怎麼不找把好梳子也回贈她一個?”李世民打趣道。
“二哥你別說笑。”李元吉突然臉紅了紅,埋怨得瞥他一眼。
醜八怪也會害羞!李世民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李元吉不理會他,把這些挑揀不好的項鍊捲包。管它呢,喜歡哪個讓她自己挑去。
不過,他心頭還是爲二哥方纔的提議動了一動。
是啊,該還大哥一把好梳子纔是。
六月下旬,天氣大熱。長安琉璃瓦被大太陽烤的吱吱作響,空氣中熱浪一波又一波。
東宮承恩殿院子裡,知了在樹枝上聲嘶力竭的叫着,讓人心煩意亂。
屋子裡薰了薄荷香,擺了冰塊。
素衣宮人擺弄着手裡的琵琶,調好弦,輕輕波動。
朗朗珠聲滾過,夾雜着知了叫聲,聽起來怪怪的。
李建成倒是悠然自得閉着眼,斜靠在圈椅裡聽着這知了和聲的琵琶。身上只穿了淡紫鑲金邊的單衣,整個人顯得有些清瘦。
褐色素衣的內侍在門外跪了。
“太子殿下,薛將軍到了。”
李建成敲打着憑几的手指停了停,然後擡起朝門外招了一招。
內侍起身,轉身去請薛萬徹。
裡頭李建成繼續和着琵琶敲擊着憑几。
一路快馬而來的薛萬徹纔在外邊脫下厚重盔甲,穿着一身是汗的青絲單衣拎着一大包東西蹬蹬蹬跨進承恩殿。
一到裡面,琵琶聲,薄荷香,搞得他急忙剋制住,慢吞吞掂手踮腳小心翼翼,生怕打攪了太子殿下的雅興。
李建成撩起眼皮,看到他進來,身子微微坐起,嘴角裂開一抹溫和笑容。
“薛將軍,快過來,不用拘束。”說着,修長手指揚起,招了一招。
“殿下。”薛萬徹呼吸一重,急忙大步上前,噗通一下跪地。
“薛將軍一路幸苦了。”李建成急忙一步上前,扶住他雙臂。
“不負殿下囑託,薛某萬死不辭。”擡頭仰望這大唐儲君之面,薛萬徹每次都覺得自己心噗噗跳的厲害。
“別說這些,將軍一路幸苦,快請起來落座。”李建成扶起他。
旁邊宮人立刻擺了瀾草墊子。
薛萬徹卻並不理會,而是將手裡的包裹往李建成面前一推。
“殿下,東西到手了。”
李建成卻不着急,接過東西擺在身邊。
“來,薛將軍路上一定口渴了,且先喝一杯冰鎮的酸湯吧。”說着,把自己案上的那一碗酸湯遞了過去。
“殿下,這可使不得。”薛大老粗立刻紅了臉,急忙擺手。
“不就是讓人喝的酸湯一碗,有什麼使得使不得的。”李建成不由分說塞過去。
薛萬徹屏着呼吸從那清瘦白皙的手指裡接過酸湯,小心翼翼端着。
“坐坐。”李建成擺擺手招呼他坐,自己也回到圈椅裡。
薛萬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然後端起銀碗咕嚕嚕一口氣喝光了。
“來來,再給將軍添上。”李建成伸手指了指。
一旁宮人立刻取了銀壺給他重新添滿。
見薛萬徹急促的氣息平緩了,李建成這才慢條斯理的打開了包裹。
裡面是一大摞賬本似的東西,好些還有燒過的殘缺痕跡。
“這是從王世充手下人那裡搶過來的,當時他們正燒的歡快,幸虧我們趕得及時。”薛萬徹手背一抹嘴巴,急忙解釋道。
“這終究該是我們的東西,天意。”李建成微微一笑,伸手拍了一拍,結果拍起老大一陣灰。
薛萬徹急忙放下自己手裡的銀碗,上前揮袖子趕灰塵。
“殿下小心,別嗆着了。”
李建成掩了掩鼻子擺擺手。
“沒事沒事。”
翻檢了幾下,招來內侍擡下去交給王珪韋挺他們研究。自己則和薛萬徹閒聊。
他隨意問起了王世充,竇建德的近況,薛萬徹說沒事,這老巫婆活着呢。估計是要等着陛下處理。至於竇建德,也活着,聽說秦王許他不死。
李建成哼笑一聲,不予評說。
又問起了王世充竇建德手下那些將士謀臣怎麼樣了?薛萬徹一口氣喝了兩碗酸湯,渾身舒暢了,嘿嘿一笑。說王世充那邊死了大半,竇建德那邊沒怎麼死。
李建成有些好奇,說難道王世充那邊的人不如竇建德那邊的厲害?
薛萬徹哈哈一笑,說不是呢殿下。王世充那邊段達、單雄信、朱粲等都是被秦王下令處死的。竇建德那邊沒怎麼殺。
這是爲什麼呀?李建成十分好奇。
薛萬徹說誰讓單雄信他們挑了秦王,還侮辱了秦王,王世充還譏諷他是童子,要不是因爲他是鄭王,秦王連他一塊兒殺。
李建成輕輕一笑,說自己這個二弟是這麼個脾氣,呲牙必報,絕不肯受一點屈。
那齊王如何?他轉念一想又問道。
薛萬徹挑了挑眉,知道太子殿下比較喜歡這個四弟,心裡有了些數目。
說齊王這次表現不錯,和當年不可同日而語。秦王出征虎牢關,齊王殿下圍着洛陽,愣是沒讓王世充突圍成功。就連這一大包裹勞什子,齊王殿下也是謹記心頭,還沒進城就吩咐大家做好準備,第一時間搞到手。
李建成含笑點頭。
那秦王和齊王相處如何?他又問。
薛萬徹想了想,說好吧也不算好,說不好吧也不算不好。
“怎麼說?”李建成不解起來。
“說剛開始齊王就爲了馬的事情差點和秦王打起來,秦王的颯露紫不肯輕易讓旁人騎,齊王非得騎,結果秦王就發怒了。不過回來的時候似乎兩人和解了,看起來似乎打過,但沒怎麼厲害。”薛萬徹說道。
“這兩個人呀。”李建成嘆氣搖頭。
“欸,殿下不必擔憂,男兒不打不相識。這一場打是好事,秦王后來和齊王相處就好多了。秦王前去虎牢關之前,還特地囑咐了齊王殿下一番,看得出還是兄弟情深的。”薛萬徹勸解道。
“但願吧。”李建成信心不足。
“兩位殿下私交還是不錯的,聽說秦王殿下挺喜歡齊王殿下的象牙梳子,還拜託他回去問齊王妃再弄一把,回頭送給秦王妃呢。”薛萬徹呵呵一笑說道。
“象牙梳子?”李建成臉上的微笑僵了僵,手一把握緊憑几。
薛萬徹不知所以,急忙點頭。
“沒錯,聽說齊王帶着王妃送她的定情物一起出徵的,呵呵,想不到齊王殿下和王妃如此深情。哪像我這麼個大老粗,一打起仗來還哪裡記得老婆。”
李建成不說話,臉漸漸沉下去,眼皮微微斂下。
薛萬徹好一會才察覺到他的異常,偃了聲看他一眼。
“殿下?”
“沒事。”李建成擡起手指搖了搖。
“只是外面知了有些鬧。”
“知了?我去給殿下捉下來,看它還鬧騰。”薛萬徹自高奮勇道。
“不必不必。”李建成擺擺手,身體微微一仰靠在圈椅裡,眼皮一撩,看向門外守候着的內侍。
那內侍點了點頭,躬身退下。
不多時,樹上就沒有了知了的叫聲。
薛萬徹摸摸鼻子,看看李建成陰沉的臉,想想知了不再叫,終於明白太子殿下似乎生氣了。
“殿下。。。。。。”他心裡有些慌,生怕是自己惱了這個清瘦儲君。
“不礙事,只是突然心裡有些煩燥起來。打下了洛陽,收服了王世充和竇建德,二郎是越發的如日中天。”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平靜說道。
薛萬徹不響,有些明白這話裡面的一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