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大旱,第二年大澇,第三年蟲災。
李世民很鬱悶。
似乎他的好運走到了頭,剛剛登基,老天爺就給了他三悶棍。
大唐剛剛纔從戰火中走出來,說起來還沒有完全擺脫戰爭的陰影。記得元年的時候,頡利打到了渭水邊,自己恐了好幾個庫蒼纔將
這頭豺狼給哄了回去。
這外患還在身邊擺着,內憂就給他來了三年。
他真的覺得很鬱悶,很心力憔悴。
治國和打仗完全不一樣,打仗他可以拼命,只要想着如何剿滅敵人。他的敵人就在眼前,拿着刀,大家一起面對面的打殺一場,強
者才能生存。
可這個朝堂。。。。。。他有時候真不知道這些朝臣們到底是他的助手還是他的敵人?
行軍打仗元帥怎麼說,將軍就怎麼傳,士兵就怎麼做,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可治國,頒佈詔令,執行下去怎麼就這麼難?
這些朝臣的心思一個比一個多,他們想的事情和自己完全不一樣。他們。。。。。。他們甚至還能指着自己的鼻子罵。
當秦王,當天策上將的時候都沒這麼憋屈過。可他。。。。。。忍了。
這做陛下比做秦王可真累多了,憋屈多了。
爲了求雨,他穿的像個耍雜戲的,披着五色麻在圜壇裡烤了整整一天。
爲了治蟲,他生吞了一隻蝗蟲,也不管這蟲子會不會在他肚子裡亂爬亂咬。
皇后擔憂的哭了一晚,自己其實也有些後怕,不過已經過去了。
這三年,他真的一直在忍,有時候都忍不下去了,但只要想到屁股下這個位置是自己爭來的,不能後悔,只能前進,他就硬生生的
繼續忍下去。
回想起來,武德年最黑暗的日子也就是三年,他也忍了,然後一擊壓倒對手,反敗爲勝。
現在,他也等着反敗爲勝的機會。
但以前是和人鬥,現在是和天鬥,他還真不知道有沒有勝算。
天,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
天恩,雷霆雨露皆是天恩。天若有恩,那比必也有懲。老天爺的恩典和懲罰都是爲了什麼呢?
如果是爲了降罪給暴君,那又關老百姓什麼事?比如楊廣是個暴君,但爲了一人之過,受苦的是千千萬萬的老百姓。這到底是懲罰
誰呢?
所以,無所謂天恩天懲,天就是天,一個神秘莫測的存在。
摸不透,猜不着,人吶,只能在他的翻雲覆雨中苟且偷生而已。
貞觀四年,老天爺的心情終於好轉,天下人的日子乃至於李世民的日子也終於好起來了。
大唐迎來了第一個重大的豐收,糧食,天下萬民的根本,這豐收可比打勝仗還要令人高興。
豐收,意味着老百姓有飯吃。老百姓有飯吃,就意味着他們可以生兒育女,可以桑種耕織。桑種耕織了,天下的財富就開始流通起
來。天下的財富躲起來了,賦稅才能源源不斷的流向國家的庫房,庫房裡的錢財織物糧食多了,國家就可以建立強大的軍隊。有了軍隊
,他李世民的主心骨纔算又硬起來了。
回想一下,他不禁莞爾,原來自己的心還是一顆將軍的心。他還是想着軍隊,打仗,拼殺。
可惜,現在他屁股坐在朝堂最上首的龍椅裡,成了陛下。這個大唐誰都可以當將軍,唯獨陛下不能。
他,永遠和戰場無緣了。
感覺真的很遺憾,很寂寞。以前,他是跪在廟堂上等待受封的行軍大元帥,身披黃金甲,跨着駿馬,威風凜凜的領着大軍從金光門
開出。
現在,他成了釘在御座上不能動的一個雕塑。
那風光已經屬於了別人,自己再也享受不到那戰場上的疾風吹拂過自己臉頰的感覺咯。
李靖和李世績帶走了他大唐最精銳的部隊,開始對突厥的最後圍剿。這個每年都要來打秋風的強盜鄰居,終於要收拾一下了。
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也該是他大唐抖抖威風的時候,本來嘛,他李世民就不是個甘居人後的主。
每夜,他都睡得很淺,半夜總是會突然醒來。
皇后總以爲他擔心戰場上的局勢,每每說一些寬慰的話。
其實他一點也不擔心,李靖是大唐難得的將才,論領兵打仗的本事,其實他這個天策上將也比不上李靖。這個人老成實在能幹,無
可挑剔。他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至於李世績,雖然比不得李靖,但畢竟也是的大唐僅次於自己的少年將才。如果只是李世績一個人去
,恐怕確實要擔心是大勝還是大敗,但跟着李靖,就無憂了。
他不擔心,他只是。。。。。。只是一睡着,耳邊就能聽到戰馬的嘶叫,將士的呼吼,疾風的呼嘯,還有那隆隆的馬蹄,刀戈撞擊
的鏗鏘之聲。
這些聲音,圍繞在身邊,怎麼也揮不去。
這些聲音,讓他興奮,讓他激動,讓他。。。。。。情不自禁。
他不得不醒來,只有醒來,他才能擺脫那些聲音,然後告訴自己,現在,他不是將軍,是皇帝。
皇帝,不能馳騁,只能站在廟堂上,運籌帷幄,指點江山。
雖然,那江山只能擺在地圖上。
他握住了這個至高的權力,就必須忍受這至高的寂寞,放棄自由馳騁的心。
得失得失,有得必有失。
只是不知道自己這次得到的又將失去什麼呢?
貞觀四年二月初八,李靖在陰山擊破突厥頡利可汗,殺敵一萬餘,俘虜男女十萬餘,牲畜十萬餘。義成公主死,兒子施疊羅被俘。
李世績在績口攔截住了頡利本人,俘虜了五萬多人,也是大勝而歸。
消息一路傳到長安,他竟然很平靜的聽完了,然後告訴中書省,下詔大赦天下。
這確實是個好消息,一個足夠讓大唐所有人高興的好消息,值得大赦。
大赦天下,那麼,那個待罪之身是不是也可以回來了?
他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懼。
他大赦了天下,這個朝堂能不能赦他一個小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