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樺德看着風若凌,緩緩地道:“這些年,你娘和你都在哪裡?”
聽到他的問話,風若凌毫無隱瞞地回答道:“濼歧國,遼陽城,國舅爺您跟我娘相識,應該知道我娘是濼歧國人氏。”
這話好像是勾起了宇文樺德的回憶,他的視線朝上方移了移,口中道:“是啊……我知道……”之後,他又將上移的視線降了下來,“我也是在她嫁給皇上之後很久才知道的。”
他口中的“皇上”,自然便是瀅城皇宮中至高無上的那一位。
風若凌聽他提起這個,沉默了半晌。
即便她不願意承認,但是她還是不得不接受這麼一個事實——她的爹是當今北黎聖上。說起來她還是公主的身份,可是這個公主的身份她卻一點也沒有放在眼中,確切地說,這是她丟之唯恐不及的身份。
她的孃親嫁給這皇帝,被封爲蓮妃,恩寵有加,不到兩年,卻被戴上了他國細作、毒害皇后這樣的兩頂帽子,這兩條罪名,無論哪一條都可以致她孃親於死地。
孃親是無辜的,可是,沒有人聽她的辯解,就連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都沒有相信她,將她打入了天牢。
朝中商議之後,給孃親的一致的罪罰便是問斬,若不是當時非夜的師父率領一幫徒弟去劫了法場,將孃親從斷頭臺上救了下來,孃親她必死無疑。
事情不是孃親獲救了之後便能結束的,原本該被問斬的人卻被人劫走了,朝廷怎麼可能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放過她?
之後便是緝拿孃親這個在逃的犯人,天羅地網式的搜索,那架勢,儼然是要將她往死路上逼。
若不是當時孃親肚子中有了她,她興許都會放棄求生的念頭吧。
所以,這樣一個公主的身份,她怎麼可能會接受?這樣一個將孃親往死路上逼的父親,她又怎麼可能會承認?
風若凌想到這裡,覺得自己的冷靜自持一瞬間好像都消失殆盡了,貝齒咬上下脣,極力地抑制住自己內心的激動。
宇文樺德看着她沉默不語極力忍耐的模樣,從椅
子上站了起來,繞過那桌案,向她走了過去。
“風姑娘……”
風若凌聞聲擡起頭來,看着他朝自己走近,忍不住出聲道:“國舅爺,你還是不要過來的好。”
宇文樺德聽到她這句話,停住了腳步,站在那裡不動,只是看着她,目光深沉。
他們兩人之間只有兩尺的距離。
風若凌看着他,淡然的雙眸中漸漸地浮現出譏誚的神情,嘴角的笑容都盡顯嘲諷,紅脣輕啓,從口中說出來的話語中透出冷意,跟先前的輕柔溫暖完全不同:“世子現在不在這裡,國舅爺您也不用再裝樣子了吧?”
現在的她同剛進來的她簡直是判若兩人。
宇文樺德臉上出現不解的神情,問道:“風姑娘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不懂?”
這頭老狐狸,還在裝蒜是麼?風若凌只覺得好笑,藏在袖子中的手收緊了,道:“我相信世子他應該是不知道我們之間的恩怨的,所以,有他在場,你同我裝樣子,我也同你裝裝樣子。你是爲了他好,我是不想拖不相干的人下水,即便他是你兒子,可是這件事情同他無關。”
風若凌的目光是非常清明的,好像看透了一切事情,所有人在她眼前的僞裝都會一瞬間被瓦解。
宇文樺德不由地倒退了一步。
“孃親什麼都告訴了我,當然,她是不清楚國舅爺您是怎麼將那些罪都嫁禍到她身上的,她同我說起你的時候,也只是說你是個好人,即便放在她頭上的罪名中有一條是同您妹妹相關的。她沒有恨過給她判了死刑的人,也沒有恨過你,對你甚至還是感激的。可是我不一樣,我不像孃親她那麼善良,她不會想到對自己好的人會安給她死無葬身之地的罪名,從我懂事起,我便會思考這方面的利害關係,再通過一些途徑的調查,得知您在這件事上脫不了干係。”
風若凌像是在講故事一樣,說着這些事情,最終總結道:“所以,國舅爺您大可不必再在我眼前演戲了,當年派出去追殺孃親的,也有您的手下,不是麼?”
風若凌此舉,無疑是同宇
文樺德撕破了臉皮,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坦誠以告,將對方的僞裝也撕毀了。
宇文樺德訝然地看着她,之後,那雙眸子漸漸地眯了起來,狹長的雙目中閃現出嗜血的光芒。
人人所稱道的好脾氣的國舅爺纔不是真正的他,他是能夠爲了得到自己所心愛的東西不擇手段的人。
“如果當年,凌波能夠嫁給我的話,她就不會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宇文樺德惡狠狠地說道,想起當年的往事,他恨不得咬碎滿口的牙。
果然,眼前的這個人開始暴露出他最真實的一面了。不知道這樣的一面,有沒有讓他的妻兒都看到過。
風若凌保持着冷靜的面容,看着他瞬間變得兇惡的面貌,只是笑着,聽他接下來會說些什麼,看他接下來會做些什麼。
宇文樺德看着風若凌這張跟風凌波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腦中想起了自己當年見到她的時候。
明明是自己先遇見的她,他對她是一見鍾情,可是她卻投入了那皇帝的懷抱,寧願跟那後宮三千佳麗共侍一夫,也不願意嫁給他,成爲他的正妻。
如果她嫁給他的話,他不會再娶其他的女人;如果她嫁給他的話,他會給她他全部的愛。可是,她不要。
他眼睜睜地看着她成爲那皇帝的妃子,看着那她在他懷中笑得開懷的模樣,他只能暗自忍耐,笑着祝她幸福。
然而,他並沒有那麼大的肚量,如果得不到她,那麼他也不會讓其他人得到她,他決定毀了她。
皇后是自己的親妹妹,他對自己的親妹妹下了手,在她最愛喝的蓮子湯裡下了毒,然後嫁禍給她。那毒不至於將他妹妹毒死,卻能將她肚子裡的龍種給打掉。
宮裡頭髮生這樣的事情,自然是無法息事寧人的,即便是那皇帝再愛她,顧及皇后這邊家族的壓力還有太后所施加的壓力,他也只能將她打入天牢,對她進行徹頭徹尾的調查。然後,他再適時地將她是濼歧國人氏的訊息和可能是細作的消息散發出去,這樣,她是他國細作的罪名便落實了。
她的死罪難逃。
(本章完)